小姑娘脸蛋惊艳，连太阳都偏爱她，精雕细刻的古典式眉眼间满满当当笼罩着金色的光晕环。可惜年纪不大，叫人第一眼看过去只会感叹“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若是再仔细端详，大概才能从神态与仪表中寻找出成熟的蛛丝马迹。
“呃……其实我们店今天正好搞活动，可以得到限量款的友情巨型冰淇淋球。”工作人员拿着冰淇淋蛋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勾起唇角，语调上去像是在劝诱，“你们拥抱一下就行啦。”
私心让她想看这两个孩子抱抱，毕竟实在是太可爱了嘛！就像是两只小猫在闹别扭打架一样，气氛互相碰撞似乎很容易就会吵起来，但又意外的和谐，把小孩子之间纯粹的交往渲染得淋漓尽致。
“送特大限量款草莓味哦。”小姐姐再次提醒。
唯姑娘想了想，伸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试探道：“我抱你了？”
他无所谓，移开目光，只是身体僵硬了一瞬。少女顺势将右手落在他的腰上，手掌和布料完完全全相贴，虽然年纪不大，但该有的肌肉和线条却一点不少。
奇犽听清了女孩子平静的心跳声，咚咚，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和以往害怕他杀人的任务目标完全不同。象征性地轻轻揽了一下后，两人都松开手，后退半步。
“好啦，这是你们的冰淇淋，谢谢惠顾。”
于是最后，两小只每人举着垒得高高的冰淇淋筒十分愉快地走了。难得有同龄人一起玩耍，木川和奇犽心里同时想的都是——“我就陪这家伙稍微玩一会吧”，基于这种理由，谁也没提要走。
鹅卵石路边隔着屏风般的水槽，水里游着五颜六色的淡水鱼，绿色的电灯把一丛水藻照得透明，坐在长椅上的一对情侣半边脸都荡漾着光的波纹。
“谈恋爱，要么变黄，要么变绿。”少女把手搭在栏杆上，俯视那对情侣，语调平静，“现在估计要往第一种可能上发展了。”
奇犽的冰淇淋球被吃得飞快，两人明里暗里较着劲，像是比赛一样偷瞄对方蛋筒的剩余高度。他一边鼓着脸颊狂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在电视上看见过。”
“付费频道的受众真是广泛。”木川感叹了一句。
附近有个拖着白色袋子的老人在翻垃圾桶，他把塑料瓶压扁了再捡回去，咔嚓的声音起起伏伏。坐在水槽前的那对情侣手边有一瓶喝完的汽水，他们身穿宽松的绸缎衣服，四周翻动着巨大的襞褶，缀着不少闪亮的小圆珠，绿的、金的、橙黄色，光耀夺目。
老人走过去问汽水瓶不要了能不能给他，青年说可以，然后拿起塑料瓶就往远处一扔。空荡荡的瓶子咕噜咕噜滚到木川脚边，她啃着冰淇淋筒，看了看青年嘲笑的嘴角，听见他对老人大喊：“去捡啊！”气势像是薄荷一样带着辣味的快意。
“可惜，这样的人哪里都有。”
唯姑娘吃掉最后一点冰淇淋，转身迈了半步，故意制造出动静，炫耀似的摊开双手向奇犽示意。银发小少年低声骂了一句“可恶”，立即偏了偏脑袋把自己那份冰淇淋慢半拍地吃完。
至此比赛结束，恭喜木川少女获得冰淇淋大赛的冠军！然后再弯腰捡起脚边的汽水瓶，里面还剩下大约十分之一的浅绿色液体。
“稍微借我用一下，谢谢。”她对老人说。
那对情侣也望着这边，见她拿着瓶子走过来，青年率先憋不住话，怒目圆睁道：“你要干什么！”
明知故问。
木川拧开瓶盖，面瘫着脸将剩下的汽水全都倒在对方头顶，配上她那副仿佛在做什么正经事的表情，让场面变得无比搞笑：“实不相瞒，这歹毒的绿色让你看上去更帅了。”
一旁的女人惊叫起来，连忙拿出手帕给他擦拭。青年又懵又怒，直接站起身大吼：“神经病！我要你多管闲事！”
木川没搭理他，自顾自把瓶盖重新拧回去，拍掉土渣，递给老人，那双绯色的眼睛非常平静：“总有些人这里不太正常，别在意。”说着，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
奇犽在后面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倚着墙，看热闹看得十分欢快，脸上满是期待与嘲笑。
“说话啊！难道你就没有要说的吗？多么没有家教的臭丫头！”女人皱紧眉头用尖利的声音骂道。
木川头也没抬：“说什么？”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愿意下跪道歉］之类的话——”
对方话还没说完，唯姑娘便打断了她，很大度地摆摆手：“既然如此诚恳，那你们下次注意就行。”
“……”
奇犽干脆捂着肚子笑得夸张，就像一桶水猛地倾倒过来浇灭了心头的火焰，他原本的坏心情顿时消失不见了。
“你、你说什么！”女人气得开始喘气，指着木川胳膊不住地颤抖，扶额呼吸急促。这看得黑发姑娘不由摇头。
“阿姨，你有病。”疑似骂人的话被少女淡定说出，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在叙述事实，“而且病得不轻，其实我觉得人生病了就该去医院，不然很容易当场去世。”
“……”
周围聚集的人开始变多了，不少游客指指点点的声音让这对情侣变得不再有底气，他们狠狠瞪了一眼唯姑娘，勉强装出气势，在吃瓜群众凑热闹的视线中拉拉扯扯地走远了。
拒绝了老人的道谢，木川少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垂着绯色的眼睛专心致志研究地面鹅卵石的深浅颜色。
“喂，你刚刚是故意的吧。”奇犽抿着唇笑，有些狡黠地露出贼兮兮的猫脸，心情很好的样子，“要我说，就直接把那边的垃圾桶套在他们头上，一定很精彩。”
喜欢恶作剧的银毛猫得意洋洋地向淡定脸的黑毛猫提议，两只都是一肚子坏水且在某些方面上来说异常相像的小动物迅速达成共识。
“或者用我今天刚抽出来的SS卡放大招打败他们，绝对超帅。”少年掏出口袋里买零食赠送的小机器人，遗憾道。
“快住手，这根本就不是魔法。”唯姑娘跟着吐槽。
金黄色的日光洒下来，将少年细长的睫毛染成了浅浅的金属色，细小的阴影投在眼眶下方，倒是显得他眉眼非常立体。蓝眼睛瞳色均匀如同光面屏，仔细看过去不难在其中捕捉到完整的倒影。
“说起来你有新出的战舰吗，就是巴托奇亚和苏卡里纳合作出的联名动画，我记得买Apollo会送模型。”
小少年抿了抿唇角，莫名的失望情绪致使他声带绷紧，又因拉不下面子偏偏露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们女生一般不会看这种……”
“不，其实我是欧皇，抽到两个金色的。”木川说着开始掏口袋，拿出一大把零零散散的小模型，“我比较喜欢雷霆的版型，所以特别想收集它的全套。”
“不是吧！你运气真好，我买了好几次都没有金色。”
他立刻兴奋地凑上去看，时不时还和少女讨论几句，说着说着，忽然不知所措地敛起眉眼，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下来。
“这个送给你吧。”唯姑娘没想那么多，直接把其中一个金色的模型递给对方，“反正我也有两个。”
“……”
“碰到懂的人可真不容易，之前去便利店的时候，还有人问我买这么多干什么，明明阿波罗就很酷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
“木川，木头的木，河川的川。”
“奇犽。”
原来是交换名字。说到底两人在这方面又惊人的相似了，一个绝不透露姓氏，另一个不愿说名，这种对半诚实的性格完美重合。
“奇怪的名字。”少年忍不住嘟囔，毒舌道，“居然是平调，而且好难听。”
“请停止你的攻击，不然我就要嘲笑你吃太多巧克力会蛀牙。”
“蛀牙的人是你吧，还买了那么多水果糖！以后说不定要得糖尿病！还会骨质疏松！”
“……真不想被你这么说。”
第15章 不可逆过程
小孩子拿到枪型物体第一反应就是朝人模拟射击，拿着刀状物肯定朝植物和活物挥舞击杀，抓到昆虫更是以扭掉翅膀、足肢和头部取乐。人的天性就是如此，所以才需要后天的教育。
你们听过少年法吗？
由于青少年身心发育未成熟，国家会代替家长制定最有益于他们改过自新的法律条案。木川还在读国小的时候，当地有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杀了人，但只要家庭和法院同意，他甚至连少年院都不用进。后来随着这种事件频发，社会对于修改少年法的呼声高涨起来，因此特将刑事责任年龄从十六岁降低到了十四岁。
一般来说，无论对于多么残忍凶恶的罪犯，审判毕竟是有必要的吧，为了阻止世人误会他人、行为失控。一旦国家没有法律约束普通人的行为，使杀人合法化，打个比方，你杀了一个人，然后马上考猎人拿到证，是不是就可以解释说“那是猎人的制裁”？
所以从侠客和飞坦两人随意杀掉咖啡店的老板开始，唯姑娘就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良莠不齐的。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可以随意凌驾于国家机器，人类任意妄为，像是对中世纪的女巫那样，有能够随意制裁他人的权利。
不，这种弱肉强食的世界规则她早就知道了。
……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记得最初好像是——
【人总要死的。】
没错…是从这句话开始的。一切的开端都由此延伸而来。死亡意味着什么呢？一团再也不会动的肉、骨头和毛发？生理上难以接受的臭味？碰上这种情况，一般人会怎么做呢？
没有人教过她。人死了，天地没有翻转。天空的颜色，奥克斯大钟的模样，战地的狼藉，还不是一模一样吗？只有一个人狼狈周章，双眼充血，鼻翼翕张，甚至噙满泪水，动摇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却想把自己的动摇推到别人身上。
【人总要死的。】
“没关系，尽情地来杀我吧，多少遍都可以，我绝不会死。”
那个时候，少女的眼中跳动着梦想熊熊燃烧后的灰烬，是自由和浪漫被挖空后剩下的、黑洞洞空荡荡的深潭死水。
她重复道：“我不死。”
还在为自由而战斗的人们，他们永远不会死去。
……
……
……
“沙漠很美，是因为有个地方藏着一口井。”银发小少年将书壳翻过来，读上面的句子，“这种东西还有人相信吗？”
木川唯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男生正在鄙薄商店门口摆放的一本画册。他们离开动物园后开始瞎跑，奇犽没提要走，她也一起乱逛，少女对于隐藏行踪还蛮有自信，毕竟经过上个世界后，消抹痕迹已经成了习惯。
“可能指秘密和冒险会让世界变得有趣吧。”
唯姑娘在路口买了三明治和罐装可乐，顺手分给少年一份，他倒是没有拒绝，两人就这么边走边吃，看见街边有盘着棕发的姑娘在卖五颜六色的小金鱼，他们蹲下来看了好一会。
游戏厅前有袋装百花蜜饯的试吃，还有手工酿造的苹果酒。奇犽领先她半步穿梭在星星点点的灯火间，拨开沉重的夜色，他的发顶反射出金黄的霓虹灯光，路灯分割着明暗光线，将一块一块矩形光斑投射到人行道表面。男孩子稚气又隽秀的侧脸浮在银色的光里，锉去锋利的棱角，使他看上去和同龄人几乎没有区别。
他试吃蜜饯的时候总会因为太甜而眯起猫眼，好像世界上只有甜食能令人感到无可比拟的幸福般，这时候少年眉间的戾气都会减少很多。
两人嚼着蜜饯和巧克力捧着可乐罐去游戏厅打比赛，猎人世界的街游还停留在洛克人、双截龙、坦克大战、勇者斗恶龙的时代，对于木川这种游戏老手来说，赢个百十局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一边轻松赢钱一边把游戏币塞给奇犽，然后看着小少年用老虎机输个精光。
“可恶，凭什么我总是赢不了啊——”男孩子气愤地望向旁边的吃瓜唯少女，指着机器抱怨，“你肯定开了挂！”
木川唯沉默几秒，随即高深莫测开口：“少年，这你就不懂了吧，要用玄学对付玄学，你温柔地摸一摸它，用善良的心灵感动机器，说不定能赢呢。”
屡试不灵后，奇犽当真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老虎机的屏幕，木川捂着嘴别过头噗噗地笑，少年当即恼羞成怒大喊：“我信你个鬼！”
卖碳烤小鸡腿的老板告诉他们今天广场上有赛车比赛，谎报年龄的男孩女孩硬是挤上一辆车，为了抢方向盘争来争去。唯姑娘把车开得飞起，不停漂移，奇犽在副驾驶握紧扶手疯狂嚷嚷着走位走位，时不时还要纠正她的动作和姿势。
“你闪开让我来！”
“我不！秋名山车神从不让出他的方向盘！”
“滚蛋吧你根本没有驾照！”
“其实我有三千岁，驾照在我五百岁那年已经考过了，只不过今天没有带而已。”
“怎么可能你骗谁呢！！！”
直到选手更替后，银发男孩直接把车开出赛区，轮胎半剥落的车轮与公路摩擦出金色的火花，一路向南电光石火跑上了689国道。两个玩疯的熊孩子硬生生把汽油用完才踩下刹车，停在米博共和国的边界上。
然后打开车门，不知道从谁开始的，反正就看着对方的脸笑成傻子，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哈哈哈哈。
夜晚星星湿漉漉的痕迹，城郊白茫茫的雾气倒映在男孩子深蓝的猫眼里，他分明看见那些细小的灰尘与树影随着白雾轻飘飘飞起，又晃荡着落下，完好地包裹住他的一切隐藏的小伤口。
在星夜专场的玩闹中，晚风把喧嚣和教育吹跑，蝉鸣蛙叫，金鱼和游戏机依次亮起，黑发姑娘的脸陷在光里，给了他一个弯着眼睛的笑容：“今天超开心的对吧？谢谢你陪我玩了这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