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玩得很开心。
可惜有人不开心。
丛草遍地的黑暗森林内,飞坦正在用剑劈树枝。
幽深的黑色覆盖下来,面目狰狞的树木在暗处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四处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宛如所有生灵都未曾涉足此地。狭窄的老参道长满藤蔓,弯弯曲曲地顺着土壤攀爬而来,仿佛墨绿的蜈蚣正缓慢爬过。
藤蔓所到之处,树木交错断裂,泥土碎石沿着它们路过的地方四处迸射。飞坦执起剑刃,横劈下去,一刀斩断再次袭来的藤条,随意甩甩刃上的绿色汁液,不爽地啧了一声。
正当他开始有点烦躁的时候,原本就昏暗的视线骤然被什么东西遮盖,噼里啪啦从天而降一堆莫名其妙的人形丧尸,不分青红皂白砸在他面前,还粘着粘稠的血液。
非但如此,这些恶心的东西居然还组成了高高的竖长条,垒在一起,朝他发起攻击。
飞坦:“……”
草。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队友飞坦觉得很淦。
“我要杀了那个混蛋。”
第55章 我们应该相
草莓糖没有了,口袋里只剩下薄荷味的。
木川勉为其难地剥开糖纸将它放进嘴巴,顿时辛辣的气味冲入口腔,提神醒脑。他倒吸一口凉气,鼓着左边的腮帮,整张脸都皱起来,分外嫌弃。
“咕咕。”左边肩膀上的鸽子叫了一声。
黑发少年掏出另一颗薄荷糖逗鸟:“怎么,你也要吃吗?”
鸽子:“……”这人像个憨憨一样在干啥呢?
他顺着鸽子翅膀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富丽堂皇的金色圣殿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个玻璃匣子,有点像博物馆放展品的那种。殿堂投的锋芒打落在玻璃表层,使得镜面反射的亮色闪闪发光,边缘被镀上一层银边。
首当其冲的第一个玻璃柜亮得刺眼,里面的物品随着视角变化发出各色的光,各种颜色映衬得圣殿暗淡朦胧,从白色中横向穿射出一条纯一的光晕,仿佛是超乎色彩之外的熔化状态。光从圆形的物品中飞流而下,化作透明的瀑布,照亮了周遭的环境。
帝人放开木制桌子,眨了眨眼。
“这是——”
……
“国王殿下,有人闯进禁地了。”神父巴兰在男人耳边小声道,他的身材在对方面前显得有些瘦骨嶙峋,眼睛也微微混浊,一种若隐若现的陈旧墨水味飘出。
老国王的脚步顿了顿,神色未变,眼睛里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是吗,总有些不长记性的蠢货。”
“既然如此,我们的计划是否要提前?”
“可以。”
神父的面容看起来毛骨悚然,称不上健康红润,眼里黑乎乎的,不带一丝笑容:“那么就请殿下负责莱德这边吧,我去会一会他们。”
夜晚迟迟不走,浓雾虽大,可时而会出人意料的从近处传来祷告声,那祈祷的声音大多是女子,清清淡淡,如烟如雾,最后散去。
在污浊灰色的雾气中,夜色渐渐变浓。
目送着神父的身影遁入暗夜,国王整顿精神,不肖片刻,他挥了挥手招来侍者:“把安利·莱德和露比·莱德带上来。”
他身后是森冷的黑色监牢。
*
“问我在哪?”
木川帝人用肩膀夹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应,“哈斯共和国的圣殿……猎人考试很简单,难度不高,不过挺有意思的,还认识了好几个有趣的人。”
这时,他的话忽然停了两秒。于是电话对面的人立刻忍不住提高嗓门追问,从电波里传来孩子气的真挚与促狭。
“骄傲个鬼啊,又不是你当考官!”
一边吐槽,黑发少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玻璃匣盖,露出摆在红绒布上的彩色卵:“我记得你提过多奇亚森林的魔兽已经灭绝了对吧?要是我说现在面前就放着它的蛋蛋……”
白色的蛋壳表面浮现着五色斑斓,上面细致的青色花纹反射出冷艳的光芒。
“不是开玩笑!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他耷拉着眼皮,颇为无奈地直起身体,视线无意识挪到另一边的圣母雕像上,“我觉得,你最好还是通知那些猎人协会的人来一趟比较好,金。”
木川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他身后的木桌却忽然熊熊燃烧起来,毫无征兆的,放射出极高温度的火焰,瞬间燃成灰烬。少年手里本来还拿着一个小木块玩,见到桌子居然自焚,他顿时懵逼,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我烧我自己?”
不等他想明白,一个人影从火焰中跳出来,身形极其狼狈,连衣袍都被树枝划破了。彼时,木川帝人的身上还蹲着三只鸽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它们受了惊吓,纷纷扑扇翅膀咕咕咕咕地叫起来。
飞坦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抬起头正好撞见这一幕,他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那样难看。
两人沉默不语地对视着,过了半晌,黑发男生才转化脸色,礼貌地抬起手掌打招呼:“抱歉,让你见笑了。”
已经见笑很久了好不好。
青年蹙起眉,他半阖着眼睫,眼睑下方似乎闪过一丝如鸟影般不详的阴霾,过了这一刹,整个脸孔又恢复常态。直到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他才开口:“你变成这样多久了?”
啊?
啥玩意儿啊?
飞坦的半张脸埋在面罩中,鼻梁挺拔,睫毛又直又密,金色眼睛映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盯着少年的时候,一眨不眨,就像动物盯着独属于自己的猎物,几乎能从他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脸。
然后,他的视线移至木川手里握着的小木块,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阴沉。
木川帝人没注意他的表情,全神贯注地仰起头盯着近处的雕像,看着看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匆匆忙忙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一本正经:“阿弥陀佛。”
飞坦:“……”
“这样就好了。话说,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少年指着雕像底座的古代文字,有些苦恼,“我小时候没上过学,只会通用语。”
顺着他手指示的方向望去,青年没什么表情地挑起一边眉毛,平静念道:“Cunt。”
“……”
帝人沉默一瞬,木着脸移开视线:“谢谢您的翻译。”
男孩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金属质感,犹如骚动喉咙深处般的、仿佛滚动铃铛那样清脆。猫一样的少年。
“你来这里干什么?”
“旅游。”
对方没什么情绪地哼了一声,不可置否:“刚考完就跑来哈斯旅游。”
认出对方是幻影旅团里的飞坦不难。但他对什么都了如指掌的样子让人有点负担,木川不着痕迹地皱起眉,挪开目光,重新望向圣母像:“说是雕像,头发和五官未免也太细致了。”
“这是当地的刑法之一,雕像人彘。”青年重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漫不经心扫视上方的人像,“特殊的地方在于先麻醉,然后割掉舌头,挖掉眼睛,把石膏灌进耳朵,再做成雕像,最后上色。”
他随意拎起剑,唰地切掉了面前雕像手臂上包裹的石膏,露出里面的人体部分。
“大概是加了防腐剂,肉身不会腐烂。”
木川帝人盯着底座看了一会,忽然伸手使劲推它一把,让沉重的雕像产生位移,石盘与金色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渐渐显现出原先遮挡的五芒星图腾。
上面用约路比安大陆通用语写着——
“第十三任圣女约书亚。”
他半垂着眼睛,沉思良久,倏忽扭过头问飞坦:“现在这个国家的圣女是谁?”
“啧,莱德家的吧。”
露比·莱德。
*
被冷不丁抛出念阵实在有点突然。
似有似无的愿诵声自近处传来,轻快夹杂阴霾的琴声与之相辅相成。
“……我的主啊,神圣的耶稣。让我成为您最忠实的使者。”
正在诵读圣经的神父缓缓睁开双眼,眼睑处投下了细微的阴影,与脸部同样苍白的胳膊从衣服中伸出来,静脉动脉如同蜘蛛网布满整只手臂,手指仿佛麻糬捏成的棒状物。他毫不意外,平静地望向出现在面前的男人,“你是——幻影旅团团长,库洛洛·鲁西鲁,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库洛洛收回视线,将右手插回口袋:“我一向不隐姓埋名。”
被哽了一下的神父沉默几秒,很快又开口:“你的团员可还在这念阵里。”
“那又如何。”
他用极尽残忍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露出清浅的笑意:“难不成你打算用人质威胁?这么愚蠢的举动真亏你能想得到。”
“别装作若无其事了!我已经控制住他们的神经中枢,现在只要稍微一捏——”
“好吧。我现在确实有一点很好奇。”黑发青年面色如常,优雅的姿态没有一丝凌乱,在他身上压根看不出普通人的情感,反倒让人暗暗生寒,“哈斯国的前身就是两百年前的卡金国,你活了这么久,是有长生的能力吗?”
“哼,长生?”
神父不屑地冷哼,与库洛洛相对而立:“别拿这个词来侮辱我,我是神的使者,理所当然拥有永久的生命。”
“你靠吸食每任圣女的血延续寿命,你的念通过血液转换来等价交换,是特质系。这么说来,壁画上的百合花就是媒介吗……”他自顾自陷入思考,完全没理会对方震惊的神色,“条件是十六岁的少女,但在第十三任的时候出了错,那名叫约书亚的女孩怀孕了,失去了做圣女的资格,于是你在一怒之下将她做成了雕像。第一次总是新鲜的,从那以后你就爱上了这种制作的过程。”
“你欺骗国王,说自己是长生不老的神使,可以给他带来一切。教他念?看你的表情不是呢,那就是告诉他制作雕像的方式?还是制作活死人?操纵国内的舆论,立下特殊的酷刑,以此稳固统治。”
“那也不是什么你学会的念阵,而是翻看卡金国古籍时,无意间召唤的前人的图腾而已。”
真无趣。
库洛洛·鲁西鲁停下分析,慢慢收起脸上一尘不染的笑容,披上逆十字的大衣,他像是玩够的孩子,没有任何留恋道:“玛奇。”
意料之中的场景,念线迅速穿过神父的脖颈,瞬间鲜血炸开,尸体在墙边蠕动了一下,目眦欲裂,最后失去焦点,就此死亡。
“团长,下次你自己解决好吗?”紫发姑娘收起念线,从暗处现身,无可奈何地吐槽,“这家伙这么弱,我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念能力高手。”
“他只是靠鲜血的置换能力为生,那些图腾都不是念能力,所以他才会虚张声势。”
“说起来,飞坦去哪了?”小滴出声询问道,她歪了歪脑袋,指着乱七八糟的教堂大厅,“之前只有我们三个人。”
一支小巧的银色打火机燃着蓝色的火焰掉在神父的尸体旁,火焰与他的衣袍接触,旋即冒出红色的焰花,蔓延飞快。
库洛洛半阖着眸子,瞥了一眼窗外浓浓的雾气,倒也不担心:“他马上就能出来了。”
……
“国王殿下!国王殿下!请问、请问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处以这样的极刑呢?!”
安利·莱德那双老迈无力的手因激动不住地颤抖,他被军队的士兵桎梏着,按在宫殿的台阶下。像是在百老汇剧场前,以颤抖的手摊开假珠宝的赝品商:“只是露比不懂事啊,我会好好教导她,她不会对婚约有意见的!”
“莱德,你恐怕到现在还不清楚。”国王抚了抚自己的白须,居高临下地递来看死人的眼神,“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哈斯的圣女需要更新换代了,成人礼一过,你们莱德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顺便选个死法吧,凌迟怎么样?”
墙面上的时针接近十二。
“怎么会、怎么……”
眼看着象征最高皇权的男人口中吐出如此轻鄙的语言,莱德先生不寒而栗,他咬牙切齿:“居然是这种人、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种拥有伪善精神的举动在夜晚被揭露,终于让恬不知耻的操'行昂然抬头了。在他眼中,国王是如此低俗,令人作呕。
“既然如此,那么我恳求您,至少让露比她——”
面对激动的莱德,国王反而十分冷静,这个光明正大的求饶让他松弛了内心莫名的紧张,而得以意气昂扬地畅谈,甚至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想好好消遣对方那幼稚的浪漫主义:“哦?你家的孩子?”
刽子手面无表情地扭过莱德的脑袋,让他面向墙角,那里摆着一把奢华的欧式座椅,金发姑娘正被五花大绑地强迫坐在椅子上。
莱德的嘴唇不住颤抖,因为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就要停止,而他可怜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我要告发你们!向猎人协会举报!你们竟敢做人体实验!这种行为是——”
他的下颚被人死死捏住,几欲碎裂。
“好了你也就只有现在能逞口舌之快了。”国王冷漠的挥手,示意士兵把火把拿上来,“看在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本想让你死得稍微慢一点,可惜莱德你真是气运到头了,还是从我面前消失吧。”
地面被泼上汽油,像是五芒星的图腾。
“就让她亲眼看着你吧。”
国王亲手点燃火焰,顿时火焰形成了包围圈,飞速绕着中央的男人熊熊燃烧。他丢开火把,转身离开这个即将成为现场表演自焚的房间,缓缓降下金发少女与其生身父亲中间间隔的玻璃墙:“圣女现在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