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无言地退出APP,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继续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嘴里。
【百里奚同学,我知道你看见了群通知。】
“噗——咳咳咳咳!!!”
我拼命捶着胸口,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残渣,惊恐万分地用两根手指捏起手机,还没有所行动就被再次亮起来的屏幕吓到下巴落地。
【别人无所谓,但是尤其是你,请务必到场。】
……无妄之灾!这一定是灾难!!
【如果你不想被风纪委员同学追到家门口殴打的话,请现在开始动身。】
我双目无神地撑住额头,绝望至极地闭上眼睛:“噢不——”
请不要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就让高中的一切都随着狂风泯灭吧!什么在学校的湖里捞金鱼被班主任逮到罚抄《离骚》,什么睡过了迟到被风纪委员全校通缉暴揍,什么头顶插着小树枝溜去校医室躲避跑操,还有小超市门口结冰滑倒双手撑地摆POSE的事情……我早就全都忘记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救命!中二时期干出的蠢事要被他们嘲笑一辈子了!我该怎么办,现在找时光机还来得及吗?!”
而且我的校徽在我妈家里啊,难道还得为了校友会跑去另外一个城市拿校徽吗?!你们难道都保存着高中的校徽吗?到底是有多爱校啊这些人!
我慢吞吞地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地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
【请问,如果校徽没带会是什么后果?】
那边沉寂了几秒,而后几个暗红色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死吧】
我的妈诶!这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吗,就为了一个几块钱的校徽?要谋杀陪伴你三年亲爱的高中同学?我死的未免也太亏了吧!
瞄一眼客厅的挂钟,时针即将指向数字2,还有一小时的准备时间。咬咬牙,我拔腿就跑到二楼工具箱里翻找出来胶水和塑料壳,用A4纸裁下来一块小纸片画上校名和校标,水彩涂色,黏上塑料,贴好别针,完美,我真是个天才!
虽然简陋,但是并不影响实际使用。
从这里到学校大概是半小时,还有换衣服理头发的时间,打车的几率。
“走了走了,我可不想被人杀到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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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如果你说的是文化节,百里奚穿着熊本熊套装在走廊上狂奔还掀翻了教导主任的假发这件事的话,放心,我从来都没说出去过!”
那就别说的这么大声啊!我在出租车里都能听见啊混蛋!
还没下车就被同班同学的大嗓门打压到,害得我现在想直接叫司机顺着原路开回去。
“噢!百里来了!”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百里,好久不见啊!”
“哈哈哈,百里,我们刚刚还在说起你呢!”
我默然地下车,顺手关上车门,认命地走近一群高中同学,象征性地挥挥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人齐了吧,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高中时期的数学课代表推了推眼镜,示意同学们进校门。
一左一右被两个姑娘拉住胳膊的我只得随着人流往里走,环顾四周,愣是没看见那几个熟人:“诶,风纪委员呢?”
高中友人之一的大丁姑娘捂着嘴巴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他早就进去维持秩序了,百里着急了?”
“我着什么急?这家伙看见我就只会打人好吗!”
“谁让你早读在班上打扫卫生把拖把头甩出去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当时风纪委员的脸黑得多恐怖啊,估计他想掐死你的心都有了。”
“不是,我也没想到那个拖把质量那么差啊!这不能怪我好吗,我还在往前踱步就发现背在身后的拖把棍子轻了好多,谁知道拖把头会飞走啊,谁能猜到!”
张昀目拽着我另一边胳膊,光顾着笑得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木着一张脸:“真有这么好笑吗?”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在主干道上,道路右侧是我们学校的小池塘,里面经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出现,比如鸭子和豚,比如乌龟和金鱼,比如鹈鹕。
我睁着死鱼眼望着湖边上的大嘴鹈鹕,它蹲在石头表面一动不动,滚圆的眼睛瞅了我们一眼,又很快专心致志地捕鱼。
“……我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
“啊?咋了百里,突然这么深沉。”
“这家伙赖在我们学校你们都不会觉得奇怪吗?它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吧,小破池塘有什么吸引鸟的地方吗?!”
“噗——”
“百里不说我都忘了,你高一拿小网兜蹲那捞金鱼喂乌龟的事情,还记得不?”
“……我刚刚什么也没问,求你们别回忆了。”
刚走到礼堂门口,我跟在几个女生后面往里挤,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就被一个黄不溜秋的东西从空中撞了一下,跟火箭筒似的砸在脸上。
“……”
我努力地把这团东西扒下来,捏在手里,然后低下头对上一双滴溜溜直转的鸟眸。
“云雀噛み杀す!”
这是噩梦。
小黄鸟脱离掌心,扑腾两下翅膀,飞到我的头顶,然后一本正经地蹲在上面,用爪子勾住头发,一边叫一边摇摆身体:“百里蠢货,蠢货百里!”
通常这种情况下,一般还会有一个人跟着一起冒出来,我下意识地抱头往右边一窜,躲过来人的拐子,顶着头上的破鸟大喊:“委员长饶命!我知道错了!”
顿时整个礼堂一片诡异的安静。
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放下手一脸懵逼地望着不远处的黑发少年,有点委屈:“不是,等等,我还什么都没干啊!”
云雀恭弥默然地和我对视一眼,他提着自己的拐,刚开始也有点愣,不过只有两秒,便很快恢复了面瘫脸,目光挪到我的头顶上。
那坨小胖鸟一动不动地蹲在头上,怎么推它都毫无反应,可能是把我的头当成鸟窝了。
“赶紧坐下来,还想破坏秩序到什么时候。”
“啊,马上!”
苦着一张脸坐到倒数第二排,我捂着额头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绝望气场:“太丢人了。”
“噗嗤,□□同学你干过丢人的事情多了去,别在乎这一两件。”
“……张昀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你再也不是我的中二之友了!”
“你们看见没,刚刚云雀也是一脸懵逼啊哈哈哈哈哈,他和你一样都是条件反射,太搞笑了。”
见鬼的条件反射,我现在只想回家。
校友会的惯常套路就是听校领导讲话,这其中的内容可以跳过,毕竟大家都能想象出来,然后又是学生代表发言,这次是张昀目上台,再怎么说这家伙也算是当年考入最好大学的年级第一。
她像模像样地读完了演讲稿,只不过在最后出了点岔子:“希望母校会越变越好,在此我要感谢我的父母,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我的朋友百里奚,是她教会了我在袜子里藏MP3,是她给予了我人生中第一本同人漫,是她,让我明白挑战权威不再是梦,百里奚同学在校期间曾147次被风纪委员云雀亲手教育,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让我们为她的精神鼓掌!”
我的嘴巴越长越大,最后下巴掉在桌上。
台上的短发女生对上我的视线,笑容灿烂地平举胳膊比出大拇指,自信满满。
一时间台下已经大一的高中校友们统统往我这边看,数不胜数的目光夹杂着好奇以及敬佩等等一系列难以言喻的感情。
……张昀目?中二之友?你真的是在夸我?
头上一直安安静静的小黄鸟偏偏在这种时刻亢奋了,猛地蹦起来用爪子有节奏地拍起我的脑袋:“云雀咬杀!百里蠢货!嘎嘎嘎嘠!”
我听着后面那一串奇妙的笑声,抽了抽眼角,随后生无可恋地捂住脸:“总觉得……有点抱歉……”
校友会在这样的氛围中落幕,最后一道程序就是每个人拿明信片写寄语挂在学校主干道两边,据说起码要写两百字。
“开什么玩笑!这张小明信片顶多五十字就满了好吗?我拿命去写两百字啊!”
“别瞎嚷嚷百里,你现在可是风云人物,注意点形象。”
我捂住眼睛,弱弱地垂下脑袋:“好吧。”
随便在纸片上写了两句话以后我就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句子凑字数,只好把前面几句话又抄了两遍。
【我是百里奚,今天来校友会很开心。怎么说呢,被大家记得这么清楚还真是愧疚,我由衷希望朋友们能忘记高中发生的一切傻逼事件,快过年了,祝你们贵人多忘事,牙好身体好,假发牢固,连胖三十斤。】
好不容易写完了以后,我满意地抖了抖明信片,等墨水干透了准备用夹子挂在线上。
“不合格,重写。”身后极近的位置有人这么说道。
我一听就来气了,嘿,你们要的两百字还挑三拣四,要知道我奚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没注意四周的死寂,我扭过头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你算哪块小饼干?”
黑发少年二话不说摸出身上的拐子,不怒反笑:“你猜?”
……
“云雀同学哈哈哈,我这不是看大家怀念的悲伤气氛太浓重了想要搞笑一下嘛,别,别在意啊。”
“还有你这块校徽,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嗯?敢于挑战权威的百里同学?”
“……”云雀委员长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纯洁天真可爱的你了。
第31章 Valen
昨天从校友会回来简直像脱了一层皮,黑历史不断被人拿出来嘲笑就算了,关键是在后来的KTV之行中,某位执拐委员长全程都和我们这帮人呆在一块,我又是整个场子里唯二没有同伴的人,被两个姑娘抛弃以后便沦落到云雀旁边傻坐着。
尤其是那只名为云豆的破鸟,整整一天都没从我头上下来过。
本来以为会这样一直干坐着到结束,可没想到某人竟然率先向我搭话,语气很平常地问了近况,气氛格外平静与安详。就连最后散场的时候都是他亲自伸手把小黄鸟从我脑袋上拽走的。
#云雀是不是吃错药了
#以前他只会揍我
#难道是从中二毕业了
我当时满脸震惊地目送这位风纪委员离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接着听见张昀目拍桌子笑——
“哈哈哈,你们的关系果然很好嘛。”
……并不好吗!你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中二之友?好歹你也算是几乎见证了我的三年被殴打史,竟然说出这种话?!
永远都记得高二有一次英语早读迟到,被他用拐子追着打,然后徒手翻过了校门这件事。自己当时隔着铁门一边傻笑一边不要命地放话挑衅,好像是说什么[有本事你也翻过来]之类的话。
哇塞,年轻的我胆子可真肥。
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汉不提当年勇。好说歹说是把昨天给熬过去了,而今天的行程是附近的大型商场,需要买一些过年的囤货,比如零食饮料和巧克力。
巧克力???
……
我躺在沙发上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说起来今天是情人节,希望出去以后千万别遇见什么熟人小情侣。
不过通常情况下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相当于给自己立了一个巨大的FLAG……
吃完外卖后带上钱包和手机,迎着冬日很久未现的阳光推开家门,右手拿着一个梨,时不时啃上一口。
外面街道上果然很热闹,花店的玫瑰花在喇叭里打折促销,不少小超市的外面都张贴了巧克力出售的牌子,似乎西餐厅和咖啡馆都是满员,甜品店还有专门为情侣设置的套餐。
“诶——”
我啃两口梨子,发出没什么意义的感叹。不说街道上都是情侣这么夸张的话,毕竟还是会有一些老年人和上班族以及孩子,大家也没那么会秀,所以我倒没什么很特别的感觉。
只是家家户户都开始贴对联了,有的阳台玻璃窗上还沾了福字。
“啊。”捏着梨核,我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说起来我们家还没贴对联啊,鞭炮也没买。”
随手将果核扔进过道前的绿皮环保垃圾桶,擦擦嘴,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捶了捶后腰,刚转过身就恰好对上隔壁楼栋前的六双眼睛。
“……”
原本还在有一下没一下捶着腰的右手迅速滑落身侧,我默然地挪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吹着不着调的口哨换了个方向溜了。
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到出小区才散,我整个人松懈下来,耷拉着死鱼眼无奈。那几个邻居大概已经进入了假死状态,浑身散发着似曾相识的丧气息,看透人生的模样就像是经历了什么绝望透顶的生活考验。
一边走我一边凭借记忆掰手指数:“记得他们的名字应该是小松,轻松,空松,锻松,十四松。”
怎么感觉好像少了一个。
再数一遍。
“小松,轻松,空松,十四松,锻松。”
……
数来数去就只有五个人,这是要逼死强迫症。
算了买完东西再说。
我放弃思考,推着小推车就开开心心地上了二楼,趴在购物车上面像个小孩子一样横冲直撞。直接扫荡了膨化食品、进口区、饮料酸奶区,最后特意给自己买了一大盒费列罗和GODIVA巧克力,刷爆了一张五百块的购物卡。
“……百里?”
提着三个超大购物袋,我迅速地侧过头,刚好对上少女沉静的棕色眸子,她站在电梯口向这边看,不确定的语气配上愣然的表情有些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