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看在月入百万的份上，现在的沢田音也不是不能跟他们合作。
但“坦诚”是不同的。它代表着一种态度，一种平等的、正视的，甚至重视的态度。
时之政府大可不必让狐之助向她解释这样多，不必在她面前以“登入本丸的钥匙”为线索向她暴露他们曾经遇到过的困境和挣扎，甚至不必给她这样的选择权，而只要将VR眼镜往她面前一推就够了。
可狐之助还是说了。所以，这时，沢田音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份工作，毕竟说到底，这是一份高薪的、保证人身安全的、并且考虑到脱离工作后的影响的工作，哪怕在最初缔结契约时稍稍闹出了一些不愉快，可如果最终的结果是好的话，倒也是可以接受的。
将“被哄骗接手一座被污染本丸”的不愉快彻底抛开后，沢田音最终的目光落在了那以水银绘成的灵体分离符上。
“我有一个问题。”虽然已经在心里揭过了这件事，可沢田音并没有接狐之助之前的话茬，“为什么这张符纸是用水银画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另一个世界的魔力承载物吧？我记得它好像是叫做……时钟塔还是什么来着？”
“是的，这张灵体分离符的确是时之政府的技术人员借鉴了时钟塔的某些魔术的思路呢，但是……审神者大人竟然知道时钟塔吗？”狐之助惊讶极了，毕竟沢田音这个世界可是没有时钟塔也没有圣杯战争这种东西的。
沢田音对此可有可无地点头，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案：“这个世界……能穿梭各个平行世界的人，也不仅仅只有你们时之政府啊……”
“也对。”狐之助几乎是瞬间就被说服了，以为是某个有穿梭世界能力的人将这样的事告知了沢田音，“毕竟审神者大人您所在的世界是我见过的力量种类最多的世界了，这么想想，大人您知道时钟塔的消息，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了呢！”
“哦，是吗……”沢田音神色微动，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力量种类最多的世界……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消息呢，不如——
在某些念头滑向深渊的前一刻，沢田音突然想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由得失笑：力量种类最多的又怎么样？跟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世界，旧神已死，神代结束，神位由灵怪盘踞，哪怕再如何竭尽全力，也只能引发微弱的回响。旧日支配者依然在深渊沉眠，外神也不会在没有神力牵引的前提下无故打上门来。
这样的世界，哪怕力量种类再多，也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
多好。
沢田音微微一笑，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总之，按照狐之助你刚才的话来看，你们时之政府最推荐的方式，其实还是灵体分离符吧？”
“是的。”狐之助道，“只不过——”
“那就这个吧。”
沢田音轻巧地将这张符从狐之助的爪下抽|出，开始输入灵力：“对于本丸，我其实还是有点好奇的呢。所以玩游戏一样的方式，怎么比得上身临其境？而且净化这种工作，果然还是自己上最好吧。”
狐之助慌慌张张道：“欸？可是，可是它需要很多很多的灵……力……”
狐之助磕巴了一下，对着沢田音面前瞬间塑好的灵躯目瞪口呆。
等等……它……其实是在做梦的对吧？
哪怕式神压根没有做梦这个功能，可它果然还是在做梦中对吧？！
没有理会一旁震惊到开裂的狐之助，沢田音看着自己塑造的灵躯，心中十分满意。
“我果然是个能让人‘哦呼’的超级美少女呢！”沢田音喜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灵躯的脸，“不过头发太长了，改成短发吧。”
原沢田音是个软萌可爱的美少女，自然留着一头温柔美少女都有的长发。沢田音没有要大刀阔斧修改人设的想法，所以哪怕这两天一直觉得长发碍事，也没有动手剪掉。
可对这个自己塑造的灵躯，沢田音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于是，在沢田音毫无顾忌的修改下，灵躯的身高大幅增长，长发也被利落地修成齐耳短发，一身十分具有现代特色的学生装束也被狩衣替换，就连手上都多了一把蝙蝠扇：如果不看那张脸的话，现在沢田音的灵躯，倒是真的像是一位从平安京里走出来的阴阳师。
沢田音目光在这幅灵躯上游走巡视，心中十分满意，倒是一旁的狐之助把自己嘴里飘出的魂往里头塞了塞，提出了建议：“那个，审神者大人，阴阳师的话，并没有女性哦，就好像巫女中没有男性呢。”
“这只是cosplay啦cosplay！”沢田音像赶苍蝇一样挥手，“这种小事就不用在意了。”
“是……是吗？”狐之助飞快接受了这个设定，然后再次提出异议，“那……那阴阳师的乌帽子呢？”
“那么丑的帽子，谁爱戴谁戴。”沢田音毫不在意。
狐之助大受打击：“还……还可以这样吗？！”这种职业标准配饰，还能随意增减的吗？
“对呀！”沢田音嘻嘻一笑，把狐之助的常识踩得稀巴烂，“是衣饰服务于人类，而不是人类服务于衣饰。也就是说，只要你想，你穿什么都可以哦，甚至裸奔都没关系呢，只要你有一颗不怕被人揍的坚强的心或者能把所有想打你的人揍趴下的力量就可以啦！人类的身体，没有任何值得羞耻的地方！”
狐之助震惊了：“原来人类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
当然……个鬼啦！
一般人都不会认为裸奔是件没有关系的事吧！沢田大人你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已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认为裸奔都是可以的啊？！而且最后那句话也好耳熟啊，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世界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好了，不要老是纠缠这些小事啦，不然你就会从狐之助变成八婆之助哦！”沢田音笑嘻嘻的。
狐之助：“什……什么？！才没有！可恶啦，什么叫八婆之助啊？！而且裸奔怎么会是小事呢？裸奔有伤风化啊！这简直就是将人类的羞耻心丢在地上还用脚踩成渣渣，审神者大人你清醒一点！”
“不止如此哦！”沢田音轻飘飘道，“老是纠缠小事的狐之助真是太不体谅美少女了，而且也显得很不专业呢！如果时之政府的员工看到了这次的对话记录的话，肯定也会觉得狐之助你在为难审神者吧？还是说，式神狐之助，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时之政府前辈的身份欺负新人的丑恶的存在吗？”
狐之助再次受到重击：“怎……怎么会……人家才没有这样啦QAQ”
眼看把狐之助欺负到魂都要从嘴巴里飘出来了，沢田音这才满意地将眼前塑造好的灵躯又塞回了灵体分离符中，递到狐之助面前。
“好吧，我相信你了。”收到狐之助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后，沢田音笑容更深，“呶，把这张符带回我的本丸吧……今天晚上，我会按时登入，接手本丸。到时候，小狐狸你可要在一边保护我这个柔弱的美少女哦！”
作者有话要说：
灵躯=虚拟实境的游戏角色
这样看就完全没问题了！
第6章 想辞职
日光隐去，夜晚如期而至。
晚饭过后，沢田音掐好时间，按照日常作息，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开始酝酿睡意。
但意外的敲门声响起了：细细的，弱弱的，动作拖拉而绵软。
沢田音不用开门都知道是谁在门外。
“是小纲吗？”沢田音坐起来，温柔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拉开，年幼的小纲吉似乎是怕惊动了爸妈和客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沢田音的房间，又蹑手蹑脚地走到沢田音的床边，非常不见外的钻进她的被窝，仰头看她，小小的脸在月光下满是严肃。
“呐……姐姐，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纲吉声音细细的，但那肃穆的神色却像是勇者下决心要打败魔王的那天晚上一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妈妈哦！啊，对了，还有爸爸！”
哇，这小朋友是要去拯救世界了吗？
沢田音忍着笑，用跟小纲吉一样严肃的声音宣誓道：“好的，我绝对不会说的。”
年幼的小纲吉说：“姐姐，你觉得……世界上会有鬼吗？”
几乎是瞬间，沢田音就明白了小纲吉真正想要跟她倾诉的是什么。
她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僵硬，但她很快笑了起来，道：“小纲……突然说这件事，是想要告诉姐姐什么呢？”
小纲吉下意识地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其中还有些委屈和不安，细声细气地说：“如果……如果说……我……”小纲吉的声音越发低了，“……姐姐会讨厌我吗……”
沢田音没有听到那含混不清的声音究竟说了什么，但她却可以想象得出来。
因为在所有的一切发生之前……在她穿越体质还没有苏醒之前，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惶恐和委屈。
——世界上真的有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存在吗？
——真的会有妖魔吗？
如果没有，那么她看到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难道是她的妄想吗？
如果有……那……
那么……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多年过去了，沢田音几乎要忘了她当初作为七音——那个最普通的、毫无特色的普通人七音——的样子，也忘了那些在她心中徘徊的慌张和委屈、不安和自我质疑，可是当年幼的小纲吉来到她面前时，她却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自己。
沢田音有片刻的恍惚：当时，在一切开始之前，作为普通人的七音……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那时候的七音能够遇到如同现在的沢田音一样的人，她会想说什么？
她……想不出来。
已经……太过久远了……久到她早已忘记了。
沢田音微笑着摸了摸小纲吉毛茸茸的头发，道：“虽然不知道小纲想要说什么，可是有一件事，是姐姐一定要告诉小纲的，也是小纲一定要记住的，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是喜欢小纲的，是绝对绝对不会讨厌小纲的！”
看到彼岸的妖魔，不是小纲吉的错。当然不是。
他根本不必为此生出任何自责与自我质疑。
“所以啊，不要难过哦。”沢田音将泪眼汪汪的小纲吉抱进怀里，轻声哄着，“大家都最喜欢最喜欢小纲了！”
小纲吉挂在沢田音的脖子上，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不好意思地抬头，脸红红地说了一句“抱歉”就跳下床，慌慌张张地想要离开。但在关门前，小纲吉又从门缝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沢田音，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我有个秘密要告诉姐姐！”
小纲吉握拳，想要在沢田音面前做出一副勇敢的大人模样，但迎上沢田音揶揄的笑容和那若有所指的目光后，却又瞬间脸色涨红，不好意思地捂着满是泪痕的脸，慌张离开。
沢田音忍俊不禁。
一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畔的狐之助蹲在书桌上，感慨道：“小孩子真可爱呢！审神者大人，我们本丸里也有很多可爱的——”
“说什么傻话呢！”沢田音瞥了狐之助一眼，瞬间从善解人意的姐姐无缝切换到抖S审神者，“可爱的只是小纲而已，其他的小鬼可都是任□□哭动不动就大喊大叫还会将你这样的狐狸拔光毛的讨债鬼……等等，你是想说本丸里还有这样的讨债鬼吗？”
狐之助：“……”
这个……该怎么接话呢……
又一次安利失败的狐之助再度挂上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审神者大人，我是来告诉您，可以入睡了。”
沢田音眨了眨眼睛，听出了言外之意：“哦？小狐狸，你这是在嫌弃我这个美少女吗？难道我刚刚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狐之助坚强微笑：“没有呢，审神者大人您想多了。”
狐之助：只是我是真的想辞职。
·
五分钟后，顺利入睡的沢田音并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的梦境，而是在一股灵力的牵引下，轻飘飘地飞向了空中。
沢田音睁开眼，发现就这样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她就已经附身在灵躯上，甚至此刻的她也如她所感受到的那样，轻轻地飘了起来。
这时，不同于现世的深夜，本丸中的阳光正好，灿烂的金色越过本丸上空庞大的结界，落在植被稀疏、萦绕着淡淡的黑雾的本丸里。从当前的画面元素构成来看，这本该是一副常见的光照枯山图，但阳光的金色与庭院的黑色，却显出了极度的颗粒感，那格格不入又泾渭分明的颜色，在沢田音面前构成了一副刺目的、令人不适的画卷。
——就像是她第一眼看到大江山时的景色。
沢田音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她放出灵力，庞大而纯净的灵力如同海啸，从庭院出发，席卷了整个本丸。狂风骤起，声音隆隆，如同山崩，但当这波灵力过后，本丸中的一切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但地面的植被依然无精打采，甚至于本丸上空那令人不适的黑色颗粒，都只淡去了微不可察的几缕颜色。
沢田音若有所思。
“狐之助，合约上的‘因意外事故而致使灵力驳杂的本丸’……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呢？”沢田音漫不经心地问着，目光微微一扫，然后被身畔的狐之助吓了一跳，“咦？狐狸你增肥速度这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