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拉着老婆婆就离开了房间。
稍微收拾下，就已经到晚上了。
穷人家里晚上不兴点灯，通常入夜就差不多该睡了。
中原中也和艾露露来到这里大半年，也不得不跟着养成了这个习惯。
中原中也倒还好，跟着军队，有时候日夜都要行军，作息上没那么贴合。
倒是艾露露，每天晚上都会早早地上床睡觉，因为实在没什么事可干，点蜡烛又费眼睛，所以只能早睡。
.
老夫妇收拾好出去之后，中原中也眉头轻拧，村子里的异常太过明显，就算他不刻意去观察都能看出来。
他用手帕沾湿老夫妇在房间里准备好的水盆给艾露露擦脸，一边搓一边道，“村子不对劲，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艾露露柔嫩的脸颊肉被搓得发红，“唔唔，中也大人轻点。”
她这是脸，不是面团呀。
“抱歉。”中原中也很快回过神来，低头冲艾露露露出个有些歉意的表情。
他确实是有些太过在意了。
其实只要他们明天一早就走，就算有什么事也沾不上他们。
艾露露晃了晃悬空在炕上的小腿，翅膀好奇地东摸摸西碰碰。
“硬硬的、暖暖的。”艾露露有些喜欢地趴下蹭了蹭，脸颊贴着晒得蓬松柔软的被子。
中原中也重新洗了下手帕，昂起头啪地整张摊开盖在脸上，水珠不断顺着手帕往下流，滑过脖子、喉结、锁骨，最终没入衣领。
“中也大人快上床！”艾露露滚到炕里面，兴奋地抬起翅膀拍了拍。
能跟中原中也睡一张床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之前艾露露和中原中也一直都是住相邻的房间，无论是俱东国的将军府还是红南国的皇宫，都不缺房间。
自然中原中也不会跟艾露露睡一个房间。
毕竟小妖怪虽然还小，不懂男女有别，但是中原中也却是懂的。
就算在外面不得不住同一个房间的时候，他也会让人多准备一张榻。
艾露露曾经扁着嘴说过，“不应该是艾露露睡榻的吗？中也大人睡榻很不舒服吧。”
毕竟不是床，铺上再多的被子，榻也不会变得比床舒服。
虽然中原中也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睡榻倒也不至于睡不下。
但是艾露露觉得，让神明大人睡榻，她睡床，罪恶感好重啊！
不过中原中也坚持，甚至还大大咧咧地说，“出征的时候更糟糕的环境都试过，榻已经很好了！”
“再说，你这细皮嫩肉的睡一晚上榻，第二天起来身上肯定不好受。”温暖的手毫不犹豫揉乱了那头暖棕色的长卷发，把艾露露搓得东歪西倒的。
委屈的小妖怪扁了扁嘴，趴在床上幽怨地看着躺在榻上翘起腿，悠然自得的中原中也。
看着看着，眼睫阖动几下，缓缓闭上，慢慢熟睡。
“好梦，艾露露！”
.
如此几次三番，艾露露都快要放弃跟中原中也一起睡了。
万万没想到，这次借宿的村子，只有一个空余的房间，并且狭小得连多一张桌子都放不下，只有一张炕。
艾露露歪头笑嘻嘻地看向中原中也。
这次中原中也总不能拒绝了吧！
“……”
中原中也无奈地把湿帕子挂在盆边，他这是为了谁啊？
个小姑娘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中原中也爬上炕，把艾露露抱进怀里，恶声恶气地道，“快睡！不准乱动！明天还要早起！”
艾露露乖乖地缩进中原中也怀里闭上眼睛。
忍了一会，又昂起头来，黑眸晶亮地看着他，“不聊天吗？”
就是那个！
抵足而眠！
睡前小故事！
夜间谈心之类的！
第36章
中原中也无奈地低头看了眼艾露露, “你不困吗？不是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吗？”
他终于感觉到了。
什么端庄优雅，乖巧懂事，全都是假的。
爱撒娇、粘人、孩子气、没常识。
这才是艾露露的本质。
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需要人一点一点地去引导她。
艾露露就像一张白纸, 涂抹她的人希望她变成什么样，她就会长成什么样的人。
但是中原中也觉得，与其任由别人涂抹这张白纸, 还不如把这小妖怪笼罩在他的羽翼之下。
保护她慢慢得长大。
她不应该由别人来决定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探索，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中原中也不需要艾露露一下子就成长起来。
她可以慢慢地伸出翅膀去摸索这个世界，自己亲身体会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而在此期间，他会一直保护她。
黑亮的眼眸闪闪发亮, 藏在衣袖下的翅膀动了动，“想听睡前故事！”
“喂喂！我可不会讲什么睡前故事啊！”中原中也没好气地拍了下艾露露。
艾露露扭来扭去, 脸颊微红，“那、那听中也大人说以前的事也是可以的。”
钴蓝色的眼眸垂下, 语气微沉, 略带威胁“你不会刚开始想听的就是这个吧？”
现在的小妖怪都那么多套路的吗？
真诚点好吧！
艾露露丝毫不惧地往上蹭了蹭，柔嫩的脸蛋跟中原中也稚气却不失俊秀的脸贴贴，“嘻嘻, 中也大人最好啦！”
看着艾露露笑嘻嘻的样子,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下次想干什么就直说。”
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艾露露撒娇似的蹭了蹭中原中也，随后重新蹭蹭滑落下去, 大半张脸藏在被子底下，只露出一双期待得看过来的眸子。
中原中也轻咳了几声，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且羞耻，但是答应了的事他必定会做到。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你想听的话，我就随便说说吧。”
艾露露紧张又期待地连连点头。
“我其实并不是神明，仅仅只是一个荒霸吐的安全装置，七岁以前我都是浑浑噩噩没有记忆的。”
中原中也有一瞬间的紧张，害怕打破了艾露露的幻想。
但是怀里的小妖怪只是安安静静地窝着，注视着他。
“我是从人工实验里被带出来的，至今我都不知道把我带出来的人是谁。”
中原中也顿了顿，护住艾露露后背的手略紧了紧，声音微紧，“......其实我一直想回去，也不单单是因为羊。”
“我还想知道我的身世，关于荒霸吐的事。”
荒霸吐的事，他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
身为荒霸吐的安全装置，他一出世的时候就失控了，导致了擂钵街的出现。
当年研究他的人工实验基地在那次事件中尽数湮灭，其中的研究员无一人生还，就算他想打探都找不到方向。
“荒霸吐是中也大人的神名？”对于擂钵街的往事并不清楚的艾露露只听明白了中原中也的力量来自于荒霸吐。
小妖怪天真抓不住重点的话语让中原中也失落的同时又不禁松了口气。
她什么都不懂，也不明白他自诞生起的那一刻就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嘛，差不多吧。”中原中也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称自己为荒霸吐。
艾露露的黑眸中清晰地映照出围绕在他们附近懒洋洋的暗红色能量，相较于平时暴戾活泼的样子，难免显得有些沉闷。
“中也大人，如果找不到呢？”艾露露枕着中原中也的胸膛，发间的白羽被压得变形，黑眸轻轻闭上，细细聆听着少年神明规律的心跳声。
找到自己的来历真的有那么重要？
霞从来不会去关注自己的来历，对于她们来说生存下来，找到神明依附才是头等大事。
“找不到就找不到咯，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在这方面，中原中也倒是十分豁达。
该有的资料都在那场巨大的爆炸中全部毁掉，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不管找不找得到，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该睡觉了吧？故事也听过了。”中原中也拍了拍艾露露的背，无奈地说。
拿自己的事迹当作故事哄小妖怪睡觉，对中原中也来说，还真是头一回。
“中也大人，晚安。”艾露露紧闭着双眼，抿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快睡。”中原中也拉了拉被子，确定不会透风，炕也够暖这才缓缓闭上那双钴蓝色的眼睛。
“晚安，艾露露。”
.
一入夜，村子里就仿佛进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艾露露和中原中也躲在被窝里说小话的动作，虽然不算大，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小。
尤其是在这种村子里的房间，夜间翻身的动作稍微大点，隔壁的房间都能听到。
但是在入夜之后，中原中也他们不仅没听到隔壁老夫妇的动静，更没听见房子里一直存在着的那个病人咳嗽的声音。
如果说老夫妇还会因为中原中也的钱袋，而克制自己尽量不制造出大动静，影响隔壁的贵客。
但是，生病的人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
不过这时中原中也和艾露露还没发现有什么异状。
这样落后的村子，他们也是第一次留宿。
根本不清楚房子的隔音会差到这种地步。
至于当时进屋前听到的那阵咳嗽声，那比起人类更像某种兽类的喘息声。
已经在村子里更大的异样中，被中原中也他们忽略过去。
第二天，中原中也是被热醒的。
“好热，小孩子就像个小火炉似的，原来不是开玩笑的啊。”中原中也眼睛半挣不挣地嘀嘀咕咕。
低低的，虚弱的咳嗽声被翅膀用力挡住，但是身体咳得颤抖起来的动作却瞒不过抱着艾露露的中原中也。
钴蓝色的眼睛猛地睁开瞪大，伸手去摸脸颊泛红，咳得眼泪都冒出来的艾露露。
滚烫的温度自手下传来，“艾露露你发烧了？！”
已经顾不得计较艾露露明明是妖怪，为什么会发烧生病一事。
中原中也翻身下床，用被子裹紧艾露露抱起，去隔壁找老夫妇。
艾露露这个温度再不看医生，都要烧傻了。
第37章
村子里的人基本天没亮就起来了。
而老夫妇他们自己也不例外, 家里最重要的劳动力倒下了，一些砍柴、挑水之类的杂事自然只能让他们自己来做。
“哪里有大夫？”中原中也知道这个时候的人是把医生叫作大夫的。
赭发少年神情着急的抱着怀里的幼女，精致可爱的女童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 呼吸略显急促, 每当想要咳嗽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抬起翅膀挡住嘴。
当然在普通的村人眼里，那只是一双白嫩的小手，而不是什么翅膀。
“这、这, 小小姐是生病了吗？”正坐在灶房里熬药的老婆婆慌张又着急地凑了过来，想伸手探探艾露露的额头，长满褶子的手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犹豫了几次, 最终还是没有探上去。
中原中也眉头紧拧，“发烧了, 昨晚还好好的，应该是半夜烧起来的。”
心下埋怨自己, 艾露露就在他的怀里, 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她发热了呢？
老婆婆原地转了几圈，眉目愁苦，她犹豫了下, 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告诉了中原中也, “附近几个村子最近都发了疫情，没有普通的大夫愿意来这边，只有一个好心经过的游医留了下来。”
开始他们是想着, 只是借宿一晚上，应该不会出事。
所以才没有强硬地把这对长相优异的兄妹赶走，谁知道不过短短一晚上，妹妹就烧起来了。
从前, 只留一个晚上的人是不会有事的。
“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中原中也抱着艾露露的手紧了紧。
疫病即是传染病，看着老夫妇房子里还躺着的那个就知道肯定不好治。
“他叫妙寿安，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村子后面的山上采药，”老婆婆说着就拉住了中原中也，“小少爷你再等等吧，那座山上有狼，妙大夫午时就会下山了。”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丢下一句，“我等不及了。”
抱着艾露露，跳起踩上房顶飞进了山里。
钴蓝色的眼眸着急地巡视着附近有没有人经过，直到看到地上有个小人在移动，重力加速直接朝那人所在的方向砸落下去。
沉重的落地声，中原中也抱着艾露露单膝跪地，地上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原本蹲在地上采药的男人默默地站了起来，沉默木讷，身高将近两米。
“你就是妙寿安吗？这孩子发烧了能帮她看看吗？”中原中也跳出深坑，看着对面男人沉默的样子，神情焦急地问道。
妙寿安的视线落在艾露露身上，裹在被子里幼女脸色苍白，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眉头轻皱。
“放下我看看。”妙寿安上前几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又小心地拽着她的衣袖想把她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万万没想到的是，幼女被子下的不是手而是翅膀。
“......”
很喜欢小动物，本质上也很怜弱的妙寿安有些为难，这孩子到底算是人类还是鸟？
虽然没办法把脉，但是妙寿安还是通过了别的办法，确定了艾露露身上的就是跟村子里一样的疫病。
甚至奇怪的是，她的病发速度非常的快，比一般被感染的人病情严重的速度还要快。
“呜，中也大人。”幼女微弱略带哭腔的声音低声喃喃。
她似乎一直沉溺于梦中，在于什么作斗争一般。
情况紧急，妙寿安直接解开了缠在左手上的绷带，覆在她的额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