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林吾野心往下沉,越坠越空,但脸上却轻轻笑着,跟乔乔说:“好啊,但身体要紧,注意不要太累。”
“嗯,我尽量。”乔乔皱着眉说,“忙是一定会忙的,希望我老板手下留情……唉,还是别手下留情了,机会难得,我等着他锤炼。”
十月底,乔乔外出实践去了,一周不到换了三个地方,林吾野联系她时,她刚在某兄弟院校落脚,白天跟着导师动手,晚上听研讨报告。
某日晚,林吾野睡不着,给乔乔发了条短信,问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那是半夜两点半,乔乔竟然没睡,回他:“今天做了个大事,等我回去跟你细讲。”
可过了会儿,乔乔就又追加了一条短信:“算了,我现在跟你讲吧,反正睡不着。”
她说的“大事”是真的蛮大的。
落脚兄弟学校第三天,与乔乔导师师出同门的一位教授开设讲座,讲座结束是酒局。这个专业,基层还能看到几个女性面孔,可再往上走走,就全是一群男人了。
乔乔自然是特殊的存在,年龄小不太稀奇,他们的谈论点主要放在了乔乔的性别上。而且乔乔样貌偏清纯妹妹型,就是女性气突出,脸上除了眼睛大得可爱,其余的都很小巧,一桌教授们都稀罕极了。
其他教授稀罕,多集中在她这样的学生难得上,多少有点羡慕乔乔的导师。但有一位就很没素质,可能被惯着,浑多了形成了习惯,开口闭口总想往荤话上走,擦边调戏小姑娘。
乔乔已经拉脸挑眉了好几次,还好有导师从旁帮忙一再拦着掩护。
这群成年男人一个个精明油滑的要命,就是帮忙也是软绵绵的,不想驳了同类的脸面。这便助长了这位没素质教授的贼心,终于秃噜出了一句不大中听的话。
他说乔乔,小家碧玉小美女,不仅年龄小,她全身上下,哪里都小小的。话是这么说的,眼睛却怕别人不懂,偏要暧昧地看向乔乔的胸。
乔乔不再喝水压火,她把水杯朝桌子上一放,直接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拿出了手机,当着众人面打开了录像:“来,说!”
那教授显然是懵了,被她打的措手不及。
“这会儿知道闭嘴了?哦,那就是说,你刚刚的话,你也知道是上不来台面的性骚扰啊?”
乔乔导师清了清嗓子,没出声。
她导师都没出声,那群精明人士自然也不出声了。有个怕教授下不来台,帮忙打圆场:“哈哈,小姑娘确实火爆,手机收起来吧,吃饭吃饭,姑娘年纪小,不知道跟大人们一起吃饭该守规矩。”
“我守法,道德标准高,而且我直说了……”乔乔道,“你们自己掂量着平时的言行,知道说出来不雅观那就别往外说,我呢,这事不仅要拍着桌子跟你们讲,我还要公开讲出来,最好讲给全国人民都听到,省得以后谁在背后打我黑枪,要给我穿小鞋。”
“那倒不会。”乔乔导师气定神闲咬字清晰撂下一句话。
“嗯,我想也不会,毕竟人不能言语龌龊,行为也龌龊。那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活头?早投胎了也算给我专业精进做一点贡献。”
乔乔导师:“咳,可以了啊可以了,见好就收。”
导师端起酒:“来来来,这杯我喝了,咱们差不多也该散了,明儿我得带着我这个得意门生飞首都给贺老拜寿。”
台阶一给,众精明人士立刻顺坡下驴,和和气气体体面面碰杯散场。
散了场,回程路上,导师语重心长:“乔乔,下次这种能忍不能?你总把体面挂嘴边,那你可知一个不成文的道理?打人不打脸,成年人在外谋生都不容易,有时候就是走个嘴上便宜,咱们总要给人个体面,哪能把人的面子往地上摔。”
“自己要做体面人,那就言行体面了,我又不是天王老子,他把脸撕了递上来恶心我,我凭什么要赐他们体面?下次见了还摔。”乔乔回。
“呵,小辣椒。”导师手一背,面上有了几分自豪,“你既然不想走这条大多数人都走的大路,那就走你的辣椒小路吧。只是要记得,你这个性格,以后千万别软下来,委屈求全。既然硬气,那就硬气一辈子,腰板硬底气硬本领硬脾气硬,让以后成人社会所有到你面前的困难曲折,全都不打弯的碎掉!”
“老师。”乔乔眼睛睁更大了,翘起拇指,“我金口玉言,老师您一定福寿延绵活到九十九!”
“你可别咒我,我可是立志要活成张三丰,桃李满天下,活成老不死的传说,让你们将来的后台也硬!”
乔乔把这事讲给林吾野听,短信讲完,窗外已经透进了曦光。
林吾野轻声道:“真好。”
他的乔乔,就是要做一辈子的天之骄子,永远不受一点委屈。
乔乔讲完,捏着手机睡了过去,早上闹钟响起,接着去赶飞机,手机翻开,看到林吾野发来的最后一条回信。
“我喜欢你骄傲明亮,傲骨不折,一身浩然正气,天不怕地不怕。向着顶峰走吧,你一定可以昂首挺胸成为最棒的法医。”
乔乔关了手机,迎着太阳笑,笑得特别灿烂。
整个学期,乔乔的世界仿佛艳阳照耀,身边空气都是干净清澈,昂扬向上的。
与之相对的,林吾野却犯了失眠的老毛病,不停地感冒发烧。只要天气稍微冷一点,或者下了雨,下了雪,林吾野就要到校医那里报道,严重时晚上睡梦中都在咳嗽,输了好几天的液。
没有乔乔就睡不着。
乔乔跟他物理距离史上最大,他失眠到灵魂都快要干涸,每天的晚安短信已经无法解渴。
林吾野觉得,他要是没了乔乔,要么疯,要么死。
他游荡去了烧金酒吧,坐在台上,有气无力地让观众点歌,随便点,他根本不想思考,只想快点唱歌,能让自己放空大脑,不再想她。
一连去了一周,酒吧的常客都认识了他,知道了烧金酒吧有个人肉点歌机,基本点什么歌都会唱,他不会唱的,听一遍就可以。
十二月底,一场小雪。
林吾野唱完,晕晕乎乎站起身要趁着筋疲力尽回寝室强制把大脑关机睡觉。
烧金叫住了他。
“小林,这个合约你看一下。”烧金说,“我想签你来做驻唱。”
他说:“小林,你的条件,绝对能飞上地面,让更多人认识你,听到你的声音。真的,你考虑一下,这不是普通的驻唱合约,我签你,是想推你一把,让你成为我烧金的招牌,往高处飞,飞高!”
林吾野卷起合约,顶着黑眼圈机械地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说:“明天白天,再说。”
作者有话说:
我们乔姐,就是一把刀,一路笔直往前,邪祟统统避让,动作慢的,敢狂的,一律碎刀下。
从这方面看,林吾野被乔乔套牢吃死也不足为奇了。
第32章 走火入魔
林吾野签了合约, 烧金酒吧成了他无家可归流浪在外暂时的救助站。
他对钱丧失了兴趣,刚上大学那会儿急切的想要赚钱的念头,如今已经被埋在了需求金字塔的最底层。
他每天吃得很简单, 周一到周日,每天都固定在学校吃饭,饭菜固定几个样式,每个月消费多少清清楚楚。
只是有一点,他的衣服, 仍然是乔乔在买。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给他添衣服, 明明忙的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却能随时掌握天气情况, 给他寄来新衣。乔乔对林吾野的衣柜,有一种执着。
衣服给他, 搭配给予自由。
她只要买,林吾野就会给她转账三百。乔乔也很有意思, 如果给多了, 她下次会寄好几件, 仿佛要跟林吾野补差价,一定要比他花的钱多。
这很奇怪, 林吾野琢磨过这个问题,他隐约觉得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跟别的情侣不一样, 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期末,乔乔回学校参加了几次考试,又很快消失不见。临过年,她说自己要去外婆家, 老人家入冬后身体不大好, 乔乔难得的几天空闲无法自由支配。
“你回吗?”
“不回。”
“那你住哪里?我把那个老师的电话告诉你, 他人在国外进修,房子肯定还是空着的……”
“不用,烧金给我租好了。”林吾野说道,“录音棚旁边的单间。”
“注意安全。”乔乔提醒。
到车站送走乔乔后,林吾野掏出他的歌词本,在扉页上画满了一个正字。
从乔乔离校实践开始,每次见面,林吾野就会在本子上划一道,现在才刚刚写成一个正字。
他收起本,围巾绕了三圈,拉高到几乎遮住眼睛,又把兜帽扣在头上,手缩在衣袖里放在口袋中,慢悠悠回宿舍。
沉默着上车,刷卡,站着。不看任何人,也不看任何景,孤魂野鬼似地随着车的晃动飘着,眼中没有焦点,冷郁郁的。
晚上按时到烧金酒吧,唱完回校,倒头就睡。
寒假来临,林吾野收拾了几件衣服,夹着歌词本和一捆编织绳入住简陋的单间小公寓。
这地方都是短租户,房间原本是有租客的,但租客过年要回家,就把这间卧室转让出手,租期二十天,本以为过年期间会无人来租,却不想被林吾野接租了。
他入住第一天,换洗了原租客的床上用品,屋里屋外都打扫了,铺上自己的床单草草睡了一觉。
大年三十下午,隔壁的老头敲门,指着门外的旧对联叮嘱他别忘了贴对子。
林吾野点头应了,关上门擦了下眼睛,手背上是湿的,但他自己又觉得他没有哭。父母离世后,他从没换过对联,去年乔乔也没有贴,他差点都忘了,过年要贴上这样的大红色。
过年时,大街小巷唱着喜气洋洋的歌,好似只有林吾野是安静的,他买了红纸,自己写了一副对联,剪了窗花。
等夜幕降临,街边的店关了门停了音乐,林吾野才觉得孤独得烧心。
他给自己做了碗面,默然吃完,站在不熟悉的客厅,忽然后悔没回家,紧接着后悔太早的就把房间打扫了。
现在,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手机很安静,他反复拿起来看了好几次,它就像坏了,沉闷一坨。
林吾野叹了口气,取出小木板,敲上几枚钉子,挂上编织绳,一点点编织起来。
猫头鹰的脑袋编到一半,手机才慢悠悠震动了几下。
林吾野揉了揉眼睛,拿起来看了眼,是同学。
他放下,继续编织,中途又响了几次,依然不是乔乔。到翅膀时,他想,再不联系我,我就关机,一个假期都不再理她。
翅膀尖编好,林吾野嫌弃它不完美,拆了整个翅膀重新开始。
乔乔终于打来了电话。
林吾野按了接听键,听到她声音的刹那,忽然哭了。
乔乔听起来很冷,似乎还在跺着脚,声音也凝滞着,跟他说:“我表哥你知道吧,前几年结婚那个!”
她声音突然变得很大,似乎是贴着手机吼:“他女儿今年两岁半!!把我手机给掰了!!林吾野!!!我知道你肯定肯定肯定等了我好久!!”
林吾野说出了他出生到现在最任性的一句话:“你不会用别人的电话打给我吗?!乔乔,我都要疯了!”
乔乔:“你听着!!”
乔乔说:“我就要我来打给你,用别人的,我嫌别扭!这辈子都必须是我,用完全属于我的东西联系你,打给你,说话给你听,还祝你新的一年什么都好!!”
林吾野笑了下,深深换了口气,擦去了睫毛上的湿润。
“……生日,还回吗?”
“回!”乔乔说,“我长着腿呢,我爸也打不断我的腿,你等着,我肯定要回!”
结果这次她倒是回了,初七就回了,然后就跑外省忙到了开学。
这次,乔乔是真的不在状态,导师看了出来,说她问题很大。
“你怎么回事?”导师问,“天天心不在焉的,还带着情绪上课,那什么事能做好?”
乔乔:“我恋爱计划被打乱了!”
她这话说得认真且怨气十足,导师憋不住笑。
“乔乔,你的问题就在于,把感情也当国家大事来做,什么五年规划三年计划的,感情是能计划的吗?有变化才生动。”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乔乔撇嘴。
才不是你们自以为是的那样,她的林吾野,她十九岁的生日礼物,她本应该在那天,找个私密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然后把林吾野浑身上下摸一遍,摸热了,看他陷在被子里,白里透红。
现在,这个生日礼物仍然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都已经过期半个月了,她一指头实物都没摸到。
乔乔想像上火,嘴角起了泡,额头上也冒出了一颗痘。
不久之后,月经姗姗来迟,乔乔情绪崩溃,炮仗似的在实验报告单上签上名字,坐在实验室门口哭。
这哭的惊动了对门的方师兄,白大褂都没脱,托举着双手用胯撞开了门,问她怎么了。
乔乔迅速擦了泪,恢复扑克脸:“没事。”
她泄愤似的脱掉试验外衣,给导师打了个电话:“我报告单交了!我要请半天假!你今天必须准!”
“我要不准呢?”导师气笑了,“你自己听听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乔乔语气立刻软了,委屈至极:“我都要死了,您就是那最慈眉善目的活菩萨,你可怜可怜我吧……”
“行吧行吧,本来还说呢,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让你到岭山这边来,叫上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兄一起过来长见识,杨博士,就毒理那个杨博士,今天在岭山,我想让你们几个现场感受一下专家风范……”
“俩小时!”乔乔说,“我就休息俩小时!!”
乔乔给林吾野打电话,边往校外跑边指挥:“我现在往你那边去,你呢往我这边来,咱们金武区找个落脚点见!”
林吾野以为她遇到什么急事了:“怎么了乔乔?你现在在哪?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