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咒灵是不是很危险?”
五条悟愣了一下,而后微微勾起唇角,揉了一下她的头顶,竖了一个大拇指,“别担心我啊,我再跟你说一遍——”
“我、是、最……”
“你是最强的。”铃摇接上了五条悟后面的话,想了想,她放下了攥着的衣角,“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话说完,她就快步朝着咒术高专门口的小路跑进去。
夜风缓缓拂过,天色已经落入黄昏过后的夜幕,咒术高专门口的路灯不是特别刺眼明亮的光线。
铃摇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
五条悟这才回眸,施展术式离开了高专。
医疗室的路,铃摇还记得。
当她找到医疗室的时候,还没有推门进去,就闻到了血腥味,还有身体被烧焦的味道,很难闻。
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人开了门。
灯光从门内泄露过来,铃摇也看清了开门的人。
对方个子很高,她仰着头,从对方的细微的表情里,辨认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和沉重,还有……自责?
很复杂的情绪。
只是,对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那样的情绪似乎消弭了一些,怔愣着叫出她的名字,“铃摇?”
“嗯,是我。”
夏油杰将门敞开大一些,方便她进来。
医疗室里灯光很足,她一步从黑夜里迈了进来,这时,夏油杰问道:“是悟带你过来的吗?”
“嗯。”
“你来得太好了。”夏油杰带着她进了里面的隔间,手抵在门口,本来要推门而入,忽然想到里面的伤亡情形很血腥,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对铃摇说道:“伤亡情况很严重,不止是我们的后辈,还有其他咒术师,也一起带了回来。”
他的话只说到了这里,铃摇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救不回来,于是向他保证道:“没关系,只要是能救回来的人,我都能救。”
夏油杰缓声说:“我的意思是……可能会有一些血腥,你会害怕吗?”
原来是这个啊。铃摇笑了笑,“没关系,不会。”
夏油杰推开了门,铃摇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这次不仅仅是鲜血和断肢,甚至还有大面积的烧伤,有些部位已经被烧焦,看不清楚人体原本的形态。
头顶是医疗室里惨白的灯光。
光线落下来,家入硝子正在专注于治疗,可她一个人进度很慢,尤其是她正在专注治疗的那个人,铃摇一眼就已经看清楚了,那个人已经死亡了,没有任何生命的特征。
家入硝子的术式结束,躺着的人仍然没有转好的迹象。
她重重敲在桌沿,痛苦又自责。
“让我来吧。”铃摇走了过去。
家入硝子这才注意到跟着夏油杰进来的铃摇,然后就看到了那熟悉的流萤从她的手掌间翩飞而起,在这伤亡惨重的医疗室里,这些流萤像有生命一样,灵动晶莹地掠过。
当铃摇救好所有人之后,回头,却发现夏油杰已经不在医疗室里了。
受伤的、昏迷的、甚至已经死亡的人醒来后,已经不记得自己死亡的痛苦,在略显拥挤的医疗室里,向家入硝子问着现在的情况,反而比之前还忙碌了一些。
铃摇悄悄走出了医疗室。
咒术高专她只来过一次,她对这里面一点都不熟悉,只能沿着路慢慢走着。
由于位置位于城郊,没有嘈杂的人声和轰鸣而过的车声,静得似乎可以听到树木草丛间的虫鸣。
逐渐入夏的晚风卷着一丝微热,悠扬拂过,多了几分沉闷。
终于,头顶树叶沙沙作响,铃摇在头顶的树干上找到了夏油杰。
他远远的就听到了脚步声。
听到铃摇停下来的声音,他才淡淡开了口,“你是在找我吗?”
铃摇仰着头,看着树上的夏油杰,“嗯。”
夏油杰轻轻一个跃身跳了下来,从树影的阴暗里走到了她的面前,路灯将他照亮。
他对她淡淡一笑,“在担心悟吗?”
“……嗯。”
“不用担心,只是个一级咒灵而已,对于还没有成为一级咒术师的后辈们来说,的确很危险,但是对于悟来说,只是个一级而已。”夏油杰给了她一个微笑,语气淡淡,“更何况,他是最强的啊。”
“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是最强?”
“这个啊。”夏油杰的视线挪开,他淡淡笑着,“今年夏天开始,他就变成了最强。他在你的面前,似乎从来没有用过无下限术式吧?”
铃摇一脸的茫然,“是很厉害的术式吗?”
“一无所知的样子嘛,看来的确是在你面前就解开了啊。”夏油杰微微一笑,“等他回来,亲自问问他吧。”
铃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
夏油杰缓缓迈开脚步,“去里面坐着等吧,以悟的实力,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不用担心。”
铃摇跟上夏油杰的脚步,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其实……我是有话想对你说。”
夏油杰的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神色有细微的错愕。
片刻后,他缓缓笑了一下,“你说吧,我会听着。”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说什么,只是我感觉到了,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她顿了顿,“是因为后辈受了伤吗?”
夜风缓缓拂过。
卷起夏油杰耳边的长发,微微的吹动着。
他神色未变,许久后,才对她笑了一下,他再次提起脚步,一边说道:“也可以这样理解。不用在意。”
“是这样的吗……”铃摇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夏油杰却没有再回答她。
他的脚步走得很慢,铃摇跟在身后也是完全可以跟得上的速度。头顶枝叶沙沙作响,伴随着夜风悠扬,空气中的热度显得略微沉闷。
夏油杰走的方向不是回医疗室。
脚底下长长的石板路通往着未知的尽头,只有头顶昏暗的月亮,以及远处晦暗模糊的灯光。
他的半个身影都像是被藏进了黑暗里,只有一个依稀的轮廓。
终于,在一个空旷的小操场,夏油杰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微微仰着头,头顶是稀薄的月光,缓缓说道:“一年前,我和悟有一个任务,保护一个女孩,但最后,她还是死掉了,就在我的眼前。”
他垂下眼,眼底的柔和减淡,就像此时稀薄的月光一样冷淡。
他看向铃摇,“在这之后的一年,悟成为了最强,我却渐渐有了这样那样迷茫的时刻,强者的职责真的有意义吗?”
片刻后,他看到铃摇满眼的茫然。
他笑了一下,“算了,你还小,听不懂这些。”
“……有的吧?”
而后,有一只流萤从夏油杰的眼前翩飞而过。
似银又似水晶,又像是有生命一样,刻意在夏油杰的眼前停住。
夏油杰愣了愣,伸出手指,那只流萤便在他指尖停了下来。
月色温柔的晚风里,铃摇一字一句轻轻慢慢说着,“没有人肯定我的意义,可是,这就是我的职责。”
“宗像曾告诉过我,得到了肯定又被否定,会比一开始就没有人肯定更让人痛苦,所以一开始就要坚定自己的意义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因为自己可以做到。”
“如果有一天,曾经肯定过我的意义的人消失了,或者不再肯定我,我仍然会做这些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可是一旦找到了,那就不要怀疑。”
铃摇一字一句说得清清脆脆,她从手掌间翩飞出更多的流萤,萦绕在沉默怔愣的夏油杰周围。
如同星河坠落。
将他周遭所有的黑暗照亮。
漆黑无声的寂夜里,他站在一片明亮的流萤里,眼底染着流萤的银白光影,再次对她露出笑容,说的话却是模棱两可的,“谢谢。”
第40章
五条悟果然回来得很快, 其他咒术师还需要在路程上花费的时间,五条悟也可以用术式很快就返回。
连发丝都没乱一根。
他回来的时候,铃摇双手还捧着饭店里带回来的牛奶, 小口喝着,夏油杰坐在旁边, 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
五条悟精准落地在两人面前。
夏油杰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五条悟这样的出场方式, 眼皮都没抬一下,“回来得很快啊。”
“一级咒灵而已,就这样——咻——啪——很简单就搞定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铃摇。
她咬着吸管,从他忽然出现就两眼望着他, 一双黑眸子夜一般,定定看着他不放。
连牛奶都没喝了。
本来想逗她的话顿时卡在嘴边, “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他自己摸了摸后脑勺,条件反射地开始反思,“我又做错了什么吗?没有吧——吃饭的钱也是我付的,临走的时候还把你没喝完的牛奶带上了, 啊, 难道是因为我前面故意点很多东西吓唬你让你付钱, 是因为这个生气?”
夏油杰在一旁微笑着,“行了, 你先送她回家吧,已经是晚上了, 家里人会担心的。”
“哦哦哦,走啊,铃摇,回家了。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啊?”一边说着, 五条悟一边把铃摇拎了起来,“牛奶拿稳了啊,半路掉了可不能怪我。”
随后,咻的一下,成功抵达了铃摇的家。
五条悟把她拎到门口,放下来,“作业好好写哦。”
说完就转身准备回高专。
衣角被扯住。
他停下来,侧头看着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目光抬过去,看到铃摇抿了抿唇,而后小声地说:“你可不可以等会儿再走?”
“——啊?”
“我有话想对你说。”
“可以啊。”五条悟弯眼一笑,灿烂无比,“当然可以。”
他转过身来,身体一斜,靠在了门上,“那你先上去,把你房间的窗户打开。”
“……不用,这个时间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你可以从门走进去。”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幽怨:“你跳到窗户上会把我的盆栽撞坏。”
“——?”五条悟当场就不乐意了,一巴掌重重拍在门上,眯着眼:“我重要,还是盆栽重要?”
“……”
铃摇没说话,五条悟觉得非常离谱,叫道:“这也要犹豫吗?啊?难道答案不是理所应当选我吗?”
“…………”
“快点!就算要犹豫一下再选我,犹豫的这点时间也够了啊,快点说出答案!”
铃摇小小地往后挪了一步,拉开了一丁点距离,很认真地说:“……你们都很重要。”
“……”五条悟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伸手就要去揉小姑娘的脑袋,但是铃摇似乎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样,不停往后仰着。
五条悟精准地抓住了铃摇的脑袋,一顿乱摇,“一级咒灵在我面前都是一脚被踩爆的份,你还想躲哪去?”
本来还在微弱挣扎的铃摇停了下来。
五条悟察觉到了,“怎么了?”
话音落下,他看到铃摇慢慢抬起手,洗洗白白的手掌,缓缓握住了他摁在她脑袋上的手掌。
她的手很小,覆盖上来也只有浅浅的重量。
手掌下,她抬起眼,对他笑着说:“我本来很担心,那个咒灵不会伤到你就好。”
“……”
五条悟缩回手,转身,面对着门。
他闭着眼,干巴巴地命令道:“快点开门,有什么话早点说完,我还要回高专,我可是很忙的!”
“好。”
铃摇找出钥匙,开了门,打开了灯。
灯光一亮,角落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看清楚开门的人之后,发出一声细小的“喵呜”的声音。
铃摇换好了鞋,小步朝着蹲在角落里的猫跑过去。
她小心地把小猫抱了起来,忍不住浮现出开心的笑,“铃铛,你怎么在门口啊,我不是把你放在我房间睡觉吗?是来迎接我的吗?”
“喵呜——”小猫又叫着。
软乎乎的声音。
“走啦,带你回房间睡觉。”她蹭了蹭小猫的头。
扭头,见五条悟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以一种很可疑的眼神盯着她怀里的猫。
小猫似乎也察觉到了五条悟目光里的不善,缩了一下,往铃摇怀里钻去。
铃摇说道:“你不会又要问我,你和铃铛谁更重要吧?”
五条悟下巴一抬,从她身边绕过,径自走上楼梯,丢下语气很狂傲的话:“幼稚。”
“……”
当铃摇抱着小猫走到自己的房间,五条悟已经一手猫粮一手猫碗,给小猫倒着猫粮。
听到铃摇进来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说:“它也太能吃了吧?明明走之前才给它倒了满满一碗,这就已经吃得只剩十六颗猫粮了。”
铃摇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是十六颗?”
“我数了啊!”
“……这也要数吗?”
五条悟一脸嫌弃:“你走得太慢了,我上来之后等你的时间只能数一数碗里的猫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