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五条悟连忙打断铃摇,“你刚刚说什么?”
铃摇以为他没听懂,挑了重点再说一遍,“我说小白哥哥跟黄金爷爷一样,在年龄上,都是我的爷爷辈……”
“不是,不是这句,这个我听懂了。我的意思是说——”五条悟提高音量,小太阳镜垮到了鼻尖上,露出的一双眼睛满是不可思议,“谁吃醋?吃谁的醋?我吗?”
铃摇眨了眨眼,点头,“嗯。”
“我没有吃醋!!”
她平静地指出来,“你有。”
五条悟心跳混乱,扯着泛红的耳尖坚决反对,“我没有!”
“你就有。”
五条悟咬牙切齿道:“你一个笨小孩懂什么!”
“你很懂吗?”
“……”头一次,他觉得他居然吵架超不过这个笨小孩,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岔开话题,“解释下一个问题!你走神是在想什么!”
她说,“我在想,可不可以摸一下你的喉结。”
“……”
“…………”
“……”
风肆意吹过,从两人之间穿堂而过。
背后是巨大帷幕般的黑夜,脚下是灯火辉煌的东京城市,她和五条悟坐在整座城市最高的楼顶,风把头发吹得凌乱,发丝之间依稀可以看见她望向他时漆黑明亮的眼睛。
澄澈,宁静,像风,像黑夜,像此时头顶烁烁发亮的星光。
风有短暂的停滞,而后,他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
他眉眼张扬,眼尾撩着笑,看起来是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在肆意狂妄的风里,声音低沉地说:“想摸啊?”
铃摇稍一停顿,“……嗯。”
他的脸凑近过来,靠在她的耳边,于是他的脖颈也近在她的面前,声音从耳畔传来,“摸啊,想摸就摸。”
“……”铃摇怔了怔,五条悟居然这么好说话吗。
她迟疑着,视线落在他近在咫尺的喉结,缓缓抬起手。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再次在耳边低低的响起,带着几分笑意,“摸了要负责哦,铃摇。”
“……”
“…………”
铃摇的手指顿时僵在那里,半晌后,缓缓放了下来。
五条悟早就料想到这个结果,把脑袋收了回来,笑得一脸得意,总算是扳回一城了,今晚一直在铃摇这里吃瘪,怎么想都觉得不爽。
结果小姑娘沉默了几秒,放下去的手拧在一起,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准备。
终于,她想通了,抬起头来再次看着他,“负责你的话,你是不是很贵?”
“——?”五条悟眨了眨眼,他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就是自己脑袋出问题了,“你再说一遍?”
铃摇鼓起勇气,再次说道:“我说,要负责你的话,是不是很贵?”
“……”五条悟差点一口气笑喷出来。
但是碍于小姑娘眉眼间拧满了认真,一副深思熟虑,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可能性,他暂且克制住了。
憋笑很辛苦。
憋了半天,才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去拍了拍她的脑袋,疯狂点头,“是啊,我超贵的。每天预约我的号码牌都要从东京排到巴黎了,所以我肯陪你在这儿吹风,你真的赚大了。”
“……这样啊。”
“不过呢——”五条悟故意拖着长腔,在小姑娘抬头看过来时,唇角一弯,笑得格外灿烂,“你有免费的机会。”
铃摇眼睛亮了起来,“是什么?”
他摸着她的脑袋,笑意敛了下来,细细密密的眼睫掩着深邃的眼眸,他笑得很淡,勾在唇角的是意味不明的弧度,“等你不会再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
——绝望了。
铃摇瞬间失落下去,“你这样说,让我想到了小白哥哥说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还有宗像说的‘以后你就懂了’,五月也说过这种话,她说‘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就都明白了’,啊——比数学作业还难理解啊。”
“悟,明明数学作业你都能帮我,为什么这个你却帮不了我啊。”她看着他的眼神,委屈巴巴。
五条悟笑了一声,密密稠稠的眼睫垂下,望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他浅色银白的发梢在风中微微吹拂着。
夜已经深了,无数灯光在寂静的黑夜里无声地闪烁着,这次他没有再回答。
许久后,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因为你太笨啦。”
第61章
东京城区最高的建筑。
脚下是一眼望去满目璀璨闪烁的繁华都市, 这样的画面铃摇不是第一次见。
在威兹曼的天国号上,从玻璃窗望下去,每一天所见的城市都是这样俯瞰的视角。
只是与那时候所见的心情不同。
那时候的她对地面上的人间充满好奇和期待, 将自己在电视上所见的画面与俯瞰视角里的东京联系起来, 每天都要问威兹曼一万遍, “地面上的生活真的像电视上看到的那么有趣吗?”
威兹曼给她一个笑容, “或许比电视上所见的还要有趣一万倍。”
铃摇眼睛亮起来, 再次趴回玻璃窗上, 眼巴巴地望着地面, “更期待了啊……”
“如果你想的话, 你随时都可以去地面,中尉也很乐意照顾你。上午视频的时候,他还关心你,还给你送了一些地面上的甜食, 你在电视上看到那家甜品店的时候,不是嚷着很想吃吗, 中尉就给你买了所有的口味呢。”
威兹曼口中的中尉,也就是第二王权者, 黄金之王。
年轻的时候, 他们在德国相识,成为了朋友, 威兹曼一直称呼他为中尉。
铃摇一想到黄金爷爷严肃的样子, 眼底的兴奋顿时弱了下去,“不要了吧……黄金爷爷好严厉。”
威兹曼笑了起来,“啊,人是过分正直了一点,但是很容易心软嘛, 他如果责备你,你撒个娇就好了。实在搞不定的话,还可以找我帮忙哦。”
“……”
“诶?铃摇怎么不说话了?”威兹曼眨着眼,“难道我的提议不好吗?”
铃摇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明明小白哥哥也会被黄金爷爷训好不好。”
“咳,哪有哪有。”
“明明就有,今天上午的视频我又不是不在,我都听到了,黄金爷爷说——”铃摇清了清嗓子,学着黄金之王严肃的语气,复述道:“威兹曼,你还要在天空上逃避到什么时候。”
威兹曼露出无奈的笑,“好啦好啦,不要学中尉说话了。”
他转过身,打开了投影屏,通过天国号上的设备将地面上的画面投放在上面,可以选择每一条街道。
他选择了一个公园。
已经是傍晚,公园里有人悠闲地散着步,时不时抬头看着天空的夕阳。
威兹曼回头对铃摇笑着说:“我跟铃摇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已经领略过了地面上的风景,也在地面上留下了遗憾,所以我不想再回到地面上。可是铃摇还没有在地面上看过星星吧?在地面上看星星,是要仰着头看的,就像他们这样,抬起头才能看到天空。”
他指着屏幕画面里的人类,微笑着,“我的领域是整个天空,即使我在天国号里逃避着地面上的一切,也有中尉负责着地面上的事。可是铃摇,这些人类需要你的保护,这些保护只有你可以做得到。”
“我也知道跟小孩子谈责任是一件很严苛的事,所以我不会像中尉那样一见到你就跟你讲很多让你头疼的道理,而是每天都让你从天国号看到完整的人间,我希望你能喜欢这个世界,发自内心的,愿意去保护这个世界。”
天国号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威兹曼的笑容。
温柔得像广袤宽容的天空。
离开天国号的那天,威兹曼一如既往的过着七十年来未曾改变的生活,起床,洗漱,打理银白长发,收拾房间,看书,做实验,打开投影屏看着地面上的人类。
她走的时候,威兹曼正坐在沙发上,投屏幕上正放着市中心的一家商场,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忽然的,她忍不住问出口,“小白哥哥,其实你也没有真正放下地面上吧?”
威兹曼一怔,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后,对她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楼顶。
晚风肆意的吹过,即使已经入夏,这样的风吹着仍然有一些凉意。
五条悟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肩膀上一沉,随后而来的是铃摇毛茸茸的脑袋顺着他的肩膀滑进了他的怀里。
并且有进一步往下滑的趋势。
他连忙伸手捧住铃摇的脑袋,“铃摇,你干嘛?”
“……”
脑袋捧起来一看。
行,眼睛闭着,人已经睡着了。
她向来安安静静的,话很少,就算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小小的,所以她刚才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他也不觉得奇怪。
此时她闭着眼的眼底似乎睡得很沉,像是安心睡去的孩童,眼睫像扇子一样留下一片乖巧的阴影。
上午得知父母去世的噩耗,一整天都处于魂不守舍状态,强撑到了晚上,找到了父母的尸体,失而复得的复活了他们,但是,又亲手抹去了他们关于她的记忆。
到了现在才算是尘埃落定,虽然是满心不甘的。
风不停吹过,将她垂在脸侧的发丝吹乱。
而睡着后的她,脑袋完全心安理得的栽在他的怀里,丝毫没有醒着的时候还懂得保持距离的理智。
五条悟一手捧着她的脸,以防她重心不稳掉下去,另一只手,却有些无措地僵硬在原地许久。
身体也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未动,他低着头试图叫醒她,“铃摇?醒一醒啊。”
“……”
“铃摇。”
“……”
“笨蛋!”
“……”
“……真是的,不要在这种地方睡着啊,会着凉的笨蛋。”
“……”
叫了好几次,铃摇始终没有要醒的迹象,甚至无意识中感觉到他怀里的温暖,又往怀抱的更深处钻了钻。
五条悟捧着她的脑袋,感觉到她莽莽撞撞的窜动,愈发哭笑不得,他的手一直抵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往怀里钻,可是没有意识的时候只有本能对温暖的驱使,她依然执着地往他怀里钻着,莽撞得毫无章法。
最后,他妥协了。
抵着她脑袋的手放了下来。
感觉到阻碍消失,铃摇心满意足地靠在了他的怀里,甚至因为很享受这样的温暖,唇角满足地往上翘了翘。
整颗脑袋埋在他的颈窝之间,像是窝在被子里一样心安理得地窝在他的怀里。
风吹过她的发梢,柔柔软软的发丝拂过他的侧脸、脖颈、耳畔,还有几缕发丝飘到了他的嘴唇上,隐隐约约间可以闻到小姑娘洗发水的清甜香气。
已经是深夜的楼顶里。
寂静得只有风声。
而藏在风声里的,是无限被扩大的、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到的心跳如雷。
许久后,他微微低头去看她,下巴蹭到她的头顶,她细软的头发摩挲在下巴的皮肤上,像是乖巧的猫。
“……”
“铃摇。”
“……”
五条悟垂眸,晚风里,压低的声线里带着几分轻得几不可见的笑,“谁准你这样睡我怀里的啊?”
“……”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怀里像猫一样的小姑娘,脑袋趴在他的肩颈间,安稳地睡着。
匀净的呼吸此起彼伏的洒在他的脖子上,在微凉的风里,热度刚好。
须臾后,终于还是低笑一声,“算了,快点长大啊,笨小孩。”
又坐了一会儿,他才抱着铃摇从楼顶跳下来。
夜已经深了,来来往往都是灯光。
五条悟才突然意识到,他不知道应该把铃摇送回哪里。
……现在的铃摇,已经没有家了。
脑海里闪现过无数个她提到过的名字,小白哥哥,黄金爷爷,宗像,尊,但是仔细想想,也不知道她想去的是哪里。
铃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
不过,她刚醒的时候并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睁开眼,望见的是天花板,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在家,而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已经回不去那个家了,然后又想起来,自己不是在楼顶吗。
她摸着坐了起来,手掌碰到的是柔软的床。
“……?”
房间里黑暗一片,没有开灯。
她在床上胡乱摸着,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她连忙打开屏幕,借着亮光,看到了自己的确是在一间房间里。
她站起来,想去找房间的灯。
结果,一张白色的纸从她身上飘落下来。
铃摇捡起来,借着手机的灯光看着上面的字,“我在外面。”
这个字迹她认不出来,只觉得有些眼熟,视线下移,挪到了落款处,那里画了一个简笔画的小人头,张扬的短发,小太阳镜,咧着嘴笑。
很简单的简笔画,大概画出来不需要三秒,可是这个简笔画一眼过去就会让人想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