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诚实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也许,我会成为很多人的苦难呢?”
威兹曼只是对她微笑,一如既往地温柔,还有她熟悉的宽慰和鼓励,“因为我相信铃摇。”
那时候的她尚且不能理解,威兹曼为什么会那样信任自己。
回到黄金之王的领地,她仍然在沉思,黄金之王看出了她心事重重,问她在想什么,她如实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威兹曼说相信我,连我都不确定的未来,威兹曼为什么会那么确信?其实我很害怕三轮一言大人的预言……我很害怕,自己会成为别人的苦难。”
黄金之王苍老的声音不同于威兹曼的温柔,严肃,肃穆,沉稳中带着力量。
他说,“我也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王。”
铃摇眨了眨眼,更困惑了。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从指缝间泄漏的阳光在裙摆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她始终困惑不解。
“因为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你所做的任何事,都寄托着我和威兹曼的信念。”头顶,传来黄金之王苍老而坚定的声音,与他向来肃穆的冷硬不同,多了一分柔和慈爱。
“哪怕做错事也没关系,我们会一直看着你。”
那天的阳光还是清晨时分,朦朦胧胧。
就像此时此刻一样。
她望着窗外那个始终站立着,望向她的身影,车辆已经发动,缓缓驶离,他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铃摇忽然站了起来,“等一下,请停一下车,可以吗?”
司机愣了一下,听从她的话,把车停了下来,“铃小姐,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车一停,铃摇来不及回答他,已经推开了车门。
距离庭院中心已经远离了一段不小的距离,他还没有走,仍然站立在那里。
她一路急忙忙地跑回去,到了黄金之王面前时,呼吸明显喘不上来。
黄金之王在看到车停的时候,也以为她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见她跑得这么急,皱了皱眉:“跑这么快做什么?摔倒的话……”
眼前急匆匆跑回来的女孩将他抱住。
而后,扬起脸,眼底有滚动的波光,她笑着,“黄金爷爷,我会救很多人,救很多很多人。”
“然后,成为像你们一样的王。”她笑意浅浅,露出一小排瓷白的牙齿,“还有,一定要让威兹曼看到,连胆小的我都可以做到王的责任,他身为起源之王,总在天空上逃避,实在很丢人,到时候——我们一起笑话他。”
记忆里的铃摇很少亲近他,因为害怕他的严肃,即使说话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像是害怕被责备的乖学生。
这样突然的亲近,黄金之王僵愣在原地,许久后,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快点去吧,不要迟到了。”
“好——”
铃摇松开了黄金之王,往回跑,不忘朝他挥挥手,“请等我回来!”
车辆再次开动。
方向是,咒术高专。
车程有一些远,铃摇起得太早,过了一会儿就昏昏睡去,脑袋抵在了玻璃窗上。
梦里,她似乎梦到了很多画面。
时而是天国号,时而是非时院的兔子面具,时而是Scepter4,时而是吠舞罗。
……再往前,是散散碎碎的画面。
像片段,又像是定格静止的照片。
古朴的屋檐上,风铃悬挂着,绘着金鱼,在风中温柔摇曳。
以及,将那个风铃挂上去的人,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看着她,风扬起了他的发梢,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沉静而清淡的眼睛。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凭着直觉,觉得他的眼睛应该是蓝色,蓝得彻底,蓝得纯粹,好像可以包容一切,包括她的不堪,她的污秽,她的一切罪过与忏悔。
然后,他慢慢向她走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清晰而完整地看到记忆里的人,虽然,仍然只是一个轮廓,她无法看清他的脸,甚至无法分辨这是哪里。
他到了她的面前,缓缓蹲了下来。
那双眼睛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连眨眼的瞬间都被放缓,他的脸上没有笑容,甚至眼底没有多余的感情,如同稀有的钻石,无机质一般的纯粹。
可是没有哪一刻,如此感到心安,于是她一直只顾着看着他,连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都忘了回应。
这个时候他淡淡说了一句:“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你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
他的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冷淡。
斜斜的光线从屋檐落下,他的皮肤在光线下白得像纸,轮廓被光线勾勒着,浅色的发梢在明亮璀璨里微微发光。
“……”
她还是没有说话,于是他再次开口:“今天早点睡,没精打采的样子,我不太喜欢。”
……
……
车好像是停了,昏睡之中感觉到车辆停下来了。
然后,她听到了有人在说话,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张扬和嚣张,可她在睡梦中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他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可她不愿意醒来,尽管,那个梦早已被扰乱消散,可她沉沦在睡梦里,一点都不愿意醒过来。
最后,那个一直在叫她名字的人好像是放弃了,骂了她一声笨小孩。
她的身体腾空,似乎是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迷迷糊糊里,她听到他说,“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看起来也太没精神了吧。真是的,明知道要早起就早点睡行不行,没精打采的样子,真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第84章
铃摇缓缓睁开眼睛, 光线刺入视线,入目的是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刚刚醒来,反应还有些迟钝, 她愣愣望着天花板几秒钟。
随之而来的,是耳边听到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挪动什么东西。
铃摇转头——
看清楚房间里的画面。
她猛然坐了起来,望着那个站在书架前,正在一本一本摆放着书的背影,惊道:“悟?……你怎么在这里?”
她揉了揉脑袋, 迷糊中还有些时间错乱, 以为现在还是在昨天晚上, 愣愣地说:“你还没有走吗?”
五条悟闻声, 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将手上的那本书放进书柜以后, 转身, 看向她, “你搞清楚一点。”
他懒懒散散地往身后的书架上一靠, “这里是,我、的、房、间。”
“……”
铃摇连忙起身, 穿鞋。
手忙脚乱的,两只鞋穿了半天才穿好。
然而,在她第二只鞋刚刚穿上, 五条悟的声音凉凉的传过来, 带着慢悠悠的笑:“骗你的。”
铃摇抬头:“?”
对上五条悟笑眯眯的眼,他唇角一弯,笑得格外灿烂:“小孩子就是好骗。”
铃摇:“……”
她忍了忍,问道:“那这里是哪里?”
他颠了颠手里还没放上书架的书,轻飘飘地说:“当然是你在高专的宿舍。”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车上做的那个梦,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小声问道:“那我……是不是已经到高专很久了?”
五条悟嗯了一声,说得云淡风轻:“也没有多久。”
铃摇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接着说:“也就睡了五个小时而已。”
“?”铃摇再次猛然抬头。
五条悟转回身去,继续把手里的书依次摆放进书架,一边回答她:“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你没有感觉到饿吗?”
她刚刚睡醒,什么意识反应都还是迟钝的,经过五条悟这么一提醒,好像是有一点饿了。
她诚实地回答:“有一点饿。”
他背对着她,慢慢摆放着书,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高专的宿舍有厨房和厨具,饿了可以自己做东西吃,对了,你会做饭吗?”
“……”
她没回答,五条悟还问得不依不饶:“怎么不说话,突然哑巴了?”
铃摇好半天才憋了一个回答:“你明知道我不会。”
之前养父母出事的那天晚上,她就是因为不会做饭,一个晚上都没有吃饭,最后还是五条悟给她煮了面条吃。
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明知故问,像是在故意挖苦她……
五条悟笑了一声,由于他是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依然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听到幸灾乐祸的意味,“那怎么办?暑假可没有食堂阿姨哦,你该不会还没有祓除几个咒灵就被饿死了吧?”
铃摇:“……”
他啧了一声,笑得没完没了,“这样没法给你的黄金爷爷交代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应该饿不死吧,反正到时候快要饿死的时候,你也可以用能力把自己救活吧?只不过呢——饿死的感觉,可能不太舒服,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五条悟说得不急不慢,音调扬着的笑意,听起来格外欠揍。
铃摇抿了抿唇,看着几步之遥的地方,五条悟站在书架前,高高大大,背对着她的背影。
已经是中午的光线,从窗户斜斜落进来,勾勒着他的轮廓。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倦懒,这一刻像是在故意等待着什么。
随着他一本一本摆放书籍的动作,发梢在光线里微微拂动。
沉默了许久,她认命似的小声说:“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嗯?”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微微侧头,侧脸的弧度在光线里格外深刻,他斜过来的眼尾上扬着弧度,“你说什么?声音这么小?听不见哦。”
一定是,故意的。
铃摇再次忍了忍,诚恳地再说了一遍:“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很好解决啊。”他语气轻飘飘的,吊儿郎当里掺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现在换宿舍还来得及。”
铃摇一时间没有懂,“换去哪里?其他宿舍有人做饭吗?”
他停下了摆放书籍的动作。
回头。
小太阳镜悬在了鼻尖上,露出一双蓝眸熠熠明亮,他笑着,一字一顿,说得很刻意:“我会做饭哦。”
“……”
“…………”
他干脆把书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也不打算继续摆放了。
一只手随意地插进裤兜里,另一只手勾下小太阳镜,吊在指尖上,也没看她,垂着眼闲闲地捏着眼镜脚。
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搬到我的宿舍——”
他抬起眼睫,看着坐在床边的小姑娘顿时涨红的脸,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笑了一声,把故意停顿的话说完,“对面?”
“……”
铃摇刚刚突然悬起来的心跳放松了下来。
意识到五条悟又是在故意逗她,看她脸红紧张,她有点不快,板着脸,“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五条悟无辜地眨了眨眼,“是吗?我刚刚没有开玩笑啊,我是说认真的,要不要搬到我对面?”
他还不承认。
“……”
铃摇抿了抿唇,盯着他,也顾不上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让她觉得难为情了,认真讲道理:“你不要在那种地方停顿,会让人误会。”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方便问一下吗?你刚刚误会成什么了?”他弯着眼笑,语气无辜又欠揍。
尤其是,他一直戴着的小太阳镜此时也摘了下来,闲闲地勾在手指上。
那双本就潋滟熠熠的眼睛,此时更是耀眼夺目,直直望着她笑,她不自觉的别开了对视,小声说:“反正……就是会让人误会。”
“那你给个答案吧,要不要搬到我对面?”他把玩着手里的小太阳镜,低着眼睫,没有再看她。
语气平平淡淡,似乎这次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房间里的光线很好。
她的盆栽也搬了过来,余光瞥过去时,光线一束一束落进来,清晰明媚的光里,还可以看到细小尘埃在静静飞舞。
答案在舌尖盘旋了好几圈。
其实在五条悟说出那个提议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在心底很明了地浮现。
可是莫名的,要说出口的时候,反而有些难为情。
五条悟也没有催他,就那么站在那里,连那逗她时逼人的视线都收敛了起来,只是玩着手指尖上的小太阳镜,安安静静等着她的答案。
她很小心的,非常非常小心的,偷偷看了他一眼。
眼睛飞速瞄过去,又飞速瞄回来。
由于速度太快,其实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见。
当然,也没有看见她这一秒飞速的偷看时,五条悟的唇角有微微的上扬。
他也不说话,也不催促,更没有以往提要求时的百般逗弄,甚至连那略带锋芒的笑都收敛了许多,在光影浮沉的书架旁,安静得连空气都柔和了几分。
铃摇清了清喉咙,“……嗯。”
他把玩着小太阳镜的手指停下,抬眼,极轻地笑了一声,“你刚刚说话了吗?太小声了吧。”
她把自己的蚊子哼哼声提高了一度,“……可以。”
好在,这次五条悟没有再没完没了地继续逗她。
她这么说了以后,五条悟拿过刚刚放到旁边桌子上的书,转身,快速地依次摆放好,然后,笑着说道:“走吧,你不是饿了吗,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