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个女鬼生前是千泽家的童养媳啊。”
“……”
沉默了一会儿,铃摇眼睫眨了一下,依旧脸色茫然:“然后呢?”
五条悟:“?”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明白了问题所在,他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
果然,铃摇很色茫然,“那是什么?这个词我听到好多次了……但是一直不知道在说什么。”
五条悟撑着下巴,微微侧着头,眼尾弧度扬着浅浅的笑,直直地看着她。
他慢条斯理地替她解答:“童养媳就是从小的时候就领养在家里,等长大了就在一起,这样的人就是童养媳。”
电影里的光线时明时暗,投落在铃摇的侧脸上,漆黑如夜的眼瞳时而划过亮光。
怔了好一会儿,才半懂不懂地理解了一遍。
五条悟敲了敲她的额头,“明白没有?”
铃摇点了点头,“应该理解了吧……”
“那女鬼为什么死也明白了吧?”
“嗯。”
他顺手揉了一把她额前的碎发,“那就继续看吧。看不懂的东西问我,不要自己傻乎乎的看,看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坐正回去,向后一躺,窝进了沙发靠背里,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
光线昏暗里,他的眉眼被浅淡地勾勒着,本就生得极为好看的眉眼,唇角眉梢上扬着,即使是在光线不清的昏暗下,看着依然带着点锋芒。
五条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唇角一笑,“又在偷看我?”
“悟。”她顿了顿,迟疑着没说出口。
五条悟看她又一脸别扭,笑了一声,“有话直说。”
“你……你算不算我的童养媳?”
“……”
“…………”
“……”
忍了忍,五条悟的手掌终于开始重重扣在了铃摇的脑袋上。
他努力忍着气,不知道小姑娘是什么脑回路,一字一顿:“你觉得呢?”
铃摇明显地感觉到了五条悟的生气,但她还是诚实地说了出来:“你看,你就是小的时候被我领回家里,等你长大以后,才跟我在一起的。”
“……?”
揉着她脑袋的手变为了拳,重重在她脑袋上锤了一下。
“童养媳的小时候,是指年龄小,不是个头。还有,长大后在一起,也不是字面意思的在一起,而是结婚,结婚你懂吧?不用我解释什么叫结婚吧?”
“哦。”
“哦是什么意思!听懂没有!”
“嗯。”
“……”五条悟放下了手,再次躺了回去,“算了,我跟一个笨小孩计较什么呢。”
余光瞥了一眼铃摇,见小姑娘还看着自己。
他哼了一声,伸手直接扣着铃摇的脑袋把她扳过去对着电影,“看你的电影。”
这个时候,余光里才注意到,夏油杰的下巴微微垂了一下。
五条悟仔细看过去,光线昏暗里,也没注意到夏油杰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下巴正时不时地轻轻点着。
他无语地叹了口气。
站了起来,把腿上的零食往铃摇怀里一放,“你继续看,我等会儿回来。”
“怎么了?”她看着五条悟走过去的方向,也注意到了夏油杰的状态,说话的声音不由放小,压着气音说:“他睡着了吗?”
五条悟:“干嘛突然这样说话?刚刚说话那么大声也没见把他吵醒啊,醒了更好,我也不用把这家伙扛回去。”
夏油杰是真的熟睡了。
五条悟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都不见他醒,偏头看了一眼夏油杰沉睡的脸,距离近了还能看到眼底的鸦青,“这家伙最近一直没什么精神,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只说是夏乏,看个电影都能睡着,真是的。”
他扛着夏油杰往门口走,不忘嘱咐铃摇:“我把他扔回房间就回来。”
第94章
电影看完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了。
铃摇的作息向来是早睡早起,尤其是黄金之王,养生作息把控得非常严格, 所以她从来没有晚睡过。
看电影的提议是五条悟提出来的。
大概是乖顺久了, 这样的提议格外诱人, 所以在电影看完的时候, 她还有一点点兴奋,根本睡不着,嚷着再看一个。
五条悟压根不听她的, 把影碟放好, 见她还赖着不想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到了门口, 他双手抱着她没法开门,“铃摇, 开门。”
铃摇直接把头埋进了他胸口, 拒绝交流。
五条悟挑了下眉, 对于这幼稚且毫无意义的耍赖行为毫不在意。
把她放了下来,开门,再次把她抱起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压根没有给铃摇任何反应的机会。
把铃摇放回了她自己的宿舍,抵在门口, 笑道:“太晚了,明天还可以再看,现在要睡觉了。”
铃摇小声抗议,“可是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给我睡!”
“……”
然后,被五条悟盯着洗了漱,钻进被窝, 躺好。
整个过程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但没有商量的余地,在她躺好之后,五条悟还像是把笼子钉死一样体贴的掖好被角。
笑眯眯地说,“早点睡才能长高。”
铃摇:“……”
让她看电影的人,是五条悟吧。
还挖苦她的身高。
铃摇闭眼,不想再看他,“我睡了。”
“那么——”
黑暗里。
五条悟的声音贴在了耳边,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嗓音低沉,压着几分柔和:“晚安。”
闭上眼之后的黑暗里,听觉被放大,她听到五条悟站起来时衣料的摩擦,细微的脚步,最后是关灯的声音和门合拢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睡前看了电影太兴奋,大脑一直静不下来。
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电影里的画面,时而是女孩死前青梅竹马玩耍的画面,时而是嬉笑时承诺会永远陪着你的画面,来来回回,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
铃摇做了很复杂的梦,梦里半真半假,搀着现实与虚假,到了后来,视角的主角变成了自己,她看到自己总是跟在一个人的身后,眼睛也一直在对方身上,直到后来,她躺在无人生还的废墟尘埃里,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
“铃摇?”
夏油杰的声音把铃摇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下巴被托住,防止了她的脑袋重重磕在桌面上。
铃摇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在写作业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对上夏油杰温和的目光,铃摇莫名有些心虚,“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夏油杰微笑着,“是昨晚没睡好吗?”
“嗯……昨晚一直在做梦,睡醒起来后感觉很疲惫,今天一早上又被悟叫起来写作业,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她越说越小声,很怕被责备。
总觉得,在写作业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一定会被责备。
但是意外的是,夏油杰依然很温和的微笑着,“是他昨晚不该拉着你看恐怖电影的,下次看电影的话还是看一点轻松有趣的吧。”
“我没有觉得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好像的确是恐惧,但是恐惧又不是来自影片里的鬼或者血腥的画面,而是一直……窒息?对,就像是窒息的感觉,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着无法呼吸。”
铃摇解释道:“我很少有害怕的东西,其实,电影里面的鬼魂什么的终归是人的想象,而咒灵却是真实存在的,我已经见过了不少咒灵,我觉得它们比鬼魂还可怕一百倍。”
夏油杰安静地听着,在她说完之后才淡淡笑了一下,“确实,诅咒要比鬼魂可怕一百倍,因为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对普通人的伤害也是真实存在的。”
铃摇注意到了他的用词,她说的是咒灵比鬼魂可怕,而夏油杰说的,是诅咒。
她问道:“诅咒和咒灵有什么不一样吗?”
“悟没有给你讲过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
神色茫然。
夏油杰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悟跟你讲过什么?关于咒术的事?”
铃摇仔细想了想,想了很久,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夏油杰看铃摇苦思冥想的样子,再联想到五条悟平时自己做任务都会忘记放下帐的作风,大概是猜到了五条悟可能压根没提过,无奈一笑:“那我来告诉你吧。”
他缓缓说道:“咒灵和诅咒之间,类似于子集的关系。你们中学的数学课,学过子集了吗?”
“……”
好半天,铃摇才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嗯。”
“那你应该能理解了吧?”
铃摇:“……嗯。”
夏油杰不难察觉到铃摇语气里的没底气,一时没猜到原因,问道:“怎么语气不太确定的样子?”
好一会儿,铃摇才诚实地承认了:“我……数学成绩不太好。”
闻言,夏油杰失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浅浅淡淡,没有一丝嘲笑和责备,也不像五条悟那样带着锋芒,可是铃摇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低着头没说话。
夏油杰拿过了她写作业的笔,翻开了一页草稿纸,画了一个圈,“带有明显咒力的就可以统称为诅咒,再然后,其中可以具体分为咒具、咒物、咒灵。”
他又在那个圈里依次画了几个小圈,分别标上了咒具咒物咒灵和其他,一目了然。
“这样看起来,能理解一点了吗?”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在盛夏的热度里,如同悠然的笛声,连暑热的焦躁都沉静了下来。
铃摇点头,“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问道:“那你们使用的那种……叫咒力吗?”
夏油杰淡淡笑着,“对。”
“咒力是天生的吗,因为我感觉,有咒力的人好像很少见,在认识悟之前,我都没有见过这方面的人。”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黄金爷爷应该是见过的,他的氏族遍布国家各行各业,不然也没办法把我送到高专来吧……但是我以前太不懂事,很少跟他说话,所以也没有机会听他提过。”
“是天生的,只有咒术师可以看得见诅咒,普通人看不见,所以,对诅咒了解的人并不多。”
“有咒力的人就叫咒术师吗?”
夏油杰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还有诅咒师,邪恶的咒术师就叫诅咒师。”
“邪恶是指会伤害普通人吗?”
“是的。”
铃摇低头看着草稿本上,刚才夏油杰给她画的子集圆圈,慢慢消化着内容,随即吐了一口气,语气不解:“为什么会有诅咒师的存在呢?”
夏油杰没懂小姑娘的疑问,“什么?”
铃摇眉头皱了起来,“大家都在为了保护别人而努力,背负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王也好,操纵咒力的咒术师也好,大家都在为了保护着这个世界而做好了奉献一切的准备,明明大家都在努力保护着这个世界,为什么居然会有人想要破坏这样的和平,成为诅咒师,到底是图什么呢?”
她看向夏油杰,漆黑的眼眸是发自内心的茫然,“那些成为诅咒师的人,他们都是因为什么?”
小姑娘的眼睛是子夜似的黑,眼睫细密,略显稚气的茫然里透着稚气。
她看向他,正等待着他给她一个答案。
夏油杰愣了一下,没想到铃摇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想了一会儿,但是怕铃摇理解不了,所以尽量说得通俗一点,“说到底,诅咒师也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有私心,利益也好,这样那样的理由也好,他们只是把自己的私心放在了天平上更重要的一方。”
“……”
小姑娘仍然皱着眉,冥思苦想的样子,似乎还是不能理解。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执拗地说:“我还是觉得,没有什么私心,可以比责任更重要。”
夏油杰看着她略带稚气的脸说着这样坚定的话,不免失笑,“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那个问题了。”她忽然说。
夏油杰神色一怔,“嗯?哪个问题?”
显然没想起来小姑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说什么。
铃摇神色认真,重述着上次的情景:“就是你送我回家的那天,我们在车站,碰到有人在打架,我问你要不要去阻止他们,你却问我——”
她看向夏油杰,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如果,你救的人不值得被救呢?如果你救的人又去伤害其他人怎么办,你救他,等于害了被他伤害的人。”
“你还问我,我的能力是救人,可如果我的拯救没有意义,那么为什么还要去救。”
“……”
夏油杰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神色未变,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丸子,为他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可他此刻的柔和,像是冷凝下来的空气,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凝结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