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是—顿拳打脚踢的声。
阮昔只当是寻常街头斗殴,并未太在意,没想到冷不丁的竟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别、别打了,大爷,别……”
她猛然顿住脚步,刚回头看—眼,便迅速转回身快走两步,直到躲在傲街右侧的墙角处,才敢偷偷观瞧。
阮大虎?
他怎么会在这儿?!
那两人与其说是斗殴,不如说阮大虎是在单方面的挨扁。
原本他就是个酒囊饭袋,此刻又喝得醉醺醺的,连三岁的孩童都能在他身上踹上几脚,更别提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了!
“大,大爷,我赔你钱还不成么?别打了……”
阮大虎受不住揍,稀里哗啦从怀中掏出不少铜板来,那被吐了—身的汉子见状也不客气,数了数钱不够,甚至主动伸手去他怀里掏。
和当街明抢差不了多少,直到将他身上最后—两银子都摸干净,这才狠补了他几脚,扬长而去。
路人喜欢看热闹,却没几个爱拔刀相助的。
再加上阮大虎浑身的酒臭味,人又长得猥琐不堪,—坨瘫在地上比狗屎还恶心三分,故此往来人群全都绕着他走,生怕沾上什么晦气。
阮大虎穿着倒比之前体面了许多,瞧着脸色红润,小日子应当也过得不错。
看来阮昔当初给他的那些银子还够他霍霍些时日。
不过若照今天的这个花法,恐怕不出几年,这好吃懒做的家伙还得上街要饭。
当初在尚京,阮大虎被万中的—顿毒打吓得落荒而逃,从此不知去向。
阮昔还想着谷圣国如此辽阔,随他隐居在哪个山沟沟里,今生都再见不到了。
没想到他竟来了禹州,当真是孽缘不浅。
正暗自感叹着,骂骂咧咧的阮大虎不经意间往她这边瞟了—眼,两人隔着半条街四目相对,竟然都愣住了。
真真该死!
阮昔开始后悔自己这没用的好奇心,马不停蹄地离开此处。
幸好,阮大虎并未追上来。
不过是人群中短暂的—撇罢了,他大概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吧。
她不知道的是,躺在地上的阮大虎身虽未动,目光却直直地盯着阮昔消失的地方,眨也不眨。
“阮、阮昔?”
晕头花脑的,他居然从阮昔的那身男人装扮中,看出了自家女儿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说: 阮昔南巡要掉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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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麻烦
蒲扇慢摇,炉上汤药由缓至急滚开,将盖子顶得“噗噗”作响,撒出的浮汤浇在燃烧的柴火上,随着刺耳的熄火声冒出股烟来,终将阮昔飘渺的神思拉扯回来。
她原本已经将阮大虎这颗定时炸.弹远远的抛开的,没想到竟如此阴魂不散,鬼魅似的又出现在了禹州。
不过按照原主的记忆,此人不甚爱凑热闹,整日只在酒坊与赌坊中晃荡,应该没兴趣为了远远的看眼皇帝的龙撵,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
即使方才与他目光对视,这个酒鬼应该还没认清她才对,很有可能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算了,暂且不去管他吧。
阮昔端着汤药穿过单调无草木可观赏的院子,去见章华岭。
可怜的老头儿仍在昏迷中,由小厮将其嘴掰开,这才勉强将药灌下去。
尽管阮昔的动作很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呛到了他,弄得章华岭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虽面露痛苦,好歹也算发出些有生气的响动来。
咳了半晌,老头干瘪的眼皮动了动,艰难地露出丝缝隙,茫然打量坐在床边的阮昔。
“李、李兄……”
“还找李兄呢?”
阮昔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摇头:“你的李兄已将所有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我了。”
章华岭无神的眼逐渐园睁,不可置信地瞪着阮昔:“你、你是何人?”
“救你命的人。”
***
“滚滚滚,一身的酒臭味,滚到边儿上要饭去!”
包子铺的老板不耐烦举举手中还冒着热蒸汽的笼屉,将阮大虎从铺子旁撵开。
“你这人,我就想打听打听皇帝的行宫在哪儿……”
阮大虎用袖口擦擦流出来的黄鼻涕,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挂在门牙上的菜叶子还一晃一晃的,只瞧一眼就能让人将隔夜饭呕出来。
包子铺老板朝地面怒啐:“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德行?想去天子门前讨饭,找死?”
殷帝行宫附近的几条街早就被当官的清了个干净,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要饭花子早在御船抵达前,就被轰光了。
即便是聚集在难民营的那些灾民,也都是州长亲自安排好的人。
待殷帝日后亲临巡查,偶有人被抽查回话,亦会应对得体。
这是出早已搭好的戏台子,行宫附近全都是州长的部署,任何可疑之人都不得靠近。
像阮大虎之流的货色,怕是连口都来不及开,就要被缉拿下狱了。
似这般的冷嘲热讽,一路走来阮大虎不知见识过多少次了,知在他这儿打听不成,索性拿脏手在他那屉包子上狠捏了一把。
等留下个油腻腻的手印,再在老板的咒骂声迅速跑开。
能跑得了就跑,被追上就挨顿毒打。
阮大虎就是这么个又怂又欠儿的人渣。
兜转了半天,身上脸上不知新添了多少伤,总算问出行宫的位置来。
正当他想着寻个什么借口能靠近,忽然瞧见有个穿下人服的小个子从偏门出来了。
机不可失,阮大虎忙整理衣裳,将身上的狼狈气收收,扯出笑模样迎上去。
那小个子机警得很,见此人来路不明,登时厌恶地后退两步,抬臂横在两人中间:“哪儿来的要饭花子?还不滚远点儿?!”
“阿行,平时怎么教导你的?即便是对身份卑微之人,也不可口出恶言。”
一阵略带不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阮大虎纳闷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位神貌俊朗的公子哥儿。
从他身上的穿着来看,应是非富即贵,手持折扇缓慢摇着,虽是在出口训那小个子,目光却不曾往阮大虎身上落。
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玷污了眼。
“爷训得是,阿行记住了。”
阿行摆出十分力的架势往脸上扇了一巴掌,等真挨到皮肉了,却只剩下半层不到,雷声大雨点小,卖乖地对着自家主子点头哈腰。
一主一仆说着便要离开,全然没顾还傻站在一边的阮大虎。
虽有些忌惮对方的身份,可阮大虎已经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逮到个从行宫里出来还能搭上话的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他咬咬牙,快走两步,硬着头皮拦在两人身前:“我、我是来寻人的!你们认不认识‘阮喜’呀?”
“啊?”阿行没想到竟能从他嘴中听到这个名字,立即瞪大眼,刚要开口,却被主子一个警告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兄台打听阮喜做什么?”
殷博明眯起眼,探寻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难不成,你是他的故人?”
阮大虎一听事情有门儿,刚想笑着应下,却忽然想起那日阮喜给他的警告。
万一这小子在宫中真的犯了什么杀头的罪过可如何是好?
他都跑到禹州来的,如今再贸然承认,岂不是自讨苦吃?
“咳,我和他从前是街坊,打小看他长大的,熟!”阮大虎脑筋难得转了个儿。
见殷博明还在盯着自己,他眼珠转转,接着编到:“自打我搬来禹州,有那么个两三年没和他见过面了!听说圣上来这南巡,就想着能不能趁机和他碰碰头,没想到就被拦住了!”
“呵,原来是个特意来攀关系的。”阿行满脸不屑。
攀关系……
阮大虎被酒精麻痹多时的神经跳了跳,从这三个字中咂摸出许多味儿来。
看样子阮喜应该在宫里混得不错,若真获了罪,这小个子也不会以为他在“攀关系”。
他奶.奶的,莫非阮喜当初真是故意撵他离开尚京的?
好啊,好小子,可真出息了!
阮大虎脸上变颜变色,暗咬后槽牙,一番转变被殷博明尽收眼底。
“爷,咱别跟他穷当误功夫了,还得去帮老夫人买首饰呢。”阿行在旁小声劝道。
此番南巡,吴太妃能跟来已是破例,终日只能与后宫女眷同呆在行宫中,不得擅自行动。
她早就听闻禹州的珠钗是一绝,便让殷博明亲自选些稀有样式回来,也算领略了异地风情。
“这事你去办就好。”
殷博明从怀中掏出个沉甸甸的荷包丢给阿行,沉吟片刻后,朝阮大虎笑了笑:“巧得很,在下与阮喜交情匪浅,兄台若无其他事,可否去酒楼一叙?”
阮大虎有些发懵,他还想到面前这位贵公子竟然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阮喜什么时候竟结交这种贵人了?
臭小子,还挺有本事的。
“什、什么酒楼都行?”
阮大虎贪婪地舔舔嘴唇,用指甲里满是泥土的手朝不远处指指:“那咱……就去“第一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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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疑心
阮大虎潦倒半生,活在别人的眼色下,即便有些闲钱,也早早的就败光了,不曾体面过。
再好的锦缎穿在身上,过不了两日也得变成破抹布,走在街上不挨唾沫啐就算走了运。
像“第一楼”这种全禹州最销金窟,他也只敢肖想下里面的富贵,做梦都没想过能踏足。
此处出入者均非富即贵,若想得个雅间,至少也须提前三日预定。
可殷博明临时起意的来访却让掌柜受宠若惊,忙不迭的亲自将人请进了二楼的“天”字间,半句多问的话都没有。
端茶擦桌等事殷勤得很,几乎到了谄媚的地步,看得阮大虎瞠目结舌,对淡定自处的殷博明更高看了几分。
他不知道这位偶然遇上的公子哥儿到底是什么来路,但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定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自从知道阮大虎是阮喜的街坊后,殷博明对他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亲手替他倒了几杯酒,先是关切番他目前的生活状况,嘘寒问暖的,满脸真诚,还真让孤苦飘零多日的阮大虎差点没绷住泪。
似是看出了他饿死鬼的架势,殷博明点的全都是浓油酱赤的荤菜,冒着勾人的热气摆了整桌。
等阮大虎左一筷子右一勺吃得开怀,酒也灌下肚两壶后,终于开始打探他与阮昔之间的事。
原本心中还有些顾虑的阮大虎,经过这番操作下来,早就把警惕丢到了九霄云外,和殷博明这个后生相见恨晚,巴不得把这一肚子的苦水都跟他倒个干净。
虽醉得不清,阮大虎的嘴终究还是能把住点儿门,刻意隐去了阮昔替阮喜进宫之事,只说这个倒霉儿子出息了就忘了爹云云。
起先他还装作自己是阮喜的街坊,可说着说着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就漏了馅儿,早就被殷博明瞧出来端倪。
“你、你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儿子?他、他老子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没功劳还有苦劳呢!”
阮大虎说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幸好进了雅间,否则就这鬼怒神泣的动静,必得把满楼的食客都恶心走了不可。
殷博明把玩着酒壶:“儿子?你确定,她是儿子?”
“那是自然……”
阮大虎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诧异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舌头都有些不会打弯儿了。
好端端的,这人怎么问出这句话来?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殷博明似笑非笑的又替他添了一杯酒:“方才听您说,他家中还有一个女儿,究竟嫁到何处去了?”
阮大虎支支吾吾的答不出:“咳,我只是他家街坊,哪知道太多具体的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经殷博明一提醒,阮大虎又想起方才在街上看到阮喜时的情形来。
那短暂的一眼,不知怎的,竟让他看出来阮昔的神韵。
面相是断然不会错的,只是那人穿着男装,已经嫁了人的阮昔怎会那副装扮在外面抛头露面?
仔细想想后,阮大虎还是坚定了那人就是阮喜的想法。
毕竟殷帝此刻就在禹州,阮喜会出现在此处也是情理之中。
可这突然出现的殷博明显然话里有话,他究竟在暗示着什么……
阮大虎一杯凉酒喝下肚,约琢磨心中就越惊。
阮喜这小崽子,打小就是个没心眼儿的,身上虽没什么大本事,但还算孝顺。
不单每个月都按时往家里寄钱,对阮大虎向来也是百依百顺的,不管他提什么要求,甭管怎么皱眉都能尽量满足喽。
反观那个从小就养在身边的阮昔,整天跟她阿娘站在一起,心里眼里半点没有他这个当爹的。
每日的对他横眉冷目,挨打挨骂也不吭声,只会拿眼死瞪着阮大虎,骨子里头就有股子倔劲儿。李氏死后,她便更加沉默寡言起来,在家里出来进去的,从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那日阮喜忽然回家劝他离京时,眉眼间的厌恶和冷漠,倒与昔丫头更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