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有多少刀光剑影乔欢并不知道,她现在完全被乔震山排斥在外,就是提醒,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提醒。
她的身份是乔家大小姐,哪怕习武,手下却一个兵都没有,护卫乔岩也不是时刻跟在她身边,有时候还要去别处听差。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很快已经是春末夏初,厚重的衣服早就换下了,乔家女眷忙着制轻薄的夏衣。
乔欢越来越沉默,她和乔家人相处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到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地步,可看着这些鲜活的人们,想到不过一年不到的时光,他们都要人头落地,她心里也不好受。
那个抢民女都不忘给她买玉饰的堂哥,每次吃烤羊,都会给她片最嫩的部位。家中的小妹知道原主爱吃桂花糕,在南方,桂花不稀奇,可在边关,远地运来的桂花价格就贵了。
家中做了桂花糕,这位妹子会替原主留下,现在乔欢来了,她还是一样留下,让小厮送给乔欢吃。
乔欢都觉得自己快分裂了,这些情感她收的如芒在背,哪怕知道他们不是对她好,对的是同为乔家的血脉,她也不能做到完全割裂。
可是她绞尽脑都想不出保存乔家的办法。
乔震山不会听她的,她的螳臂也挡不了车,当朝廷下令裁兵的时候就注定了乔家的结局。
五月末是乔老夫人的寿诞,乔家张灯结彩大宴宾客,乔家子弟都聚在一起替老夫人贺寿,还有无数宾客络绎不绝的前来贺寿,礼物堆了一屋又一屋。
人人脸上笑靥如花,乔欢却看到了乔家的末日加快脚步赶来,她整理京中来信,乔震山留在京中的人说耀帝已经准备裁兵了,现在正在和朝中大人商量这次裁兵的规模。
宴席摆了足足七天,流水席一批批上,边城百姓半年的话题都有了。
最后一天,连仆妇们都累的够呛了,乔欢一直在内院,忽然外面一阵吵嚷声,乔欢一个箭步出去,喝住一个满面急惶的婆子,“何事喧哗,还不悄声!”
那婆子扑通跪下,刚要开口,乔欢拎起她的后颈衣领,扯到偏房,冷声道“说!”
那婆子抖如筛糠,“外头,外头,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小儿在门口喊冤,说大将军,大将军害死他的妻子,他就一头碰死在了门口,那小儿哇哇大哭……”
乔欢眯了眯眼,乔家老夫人过寿,周边好几条街都禁止百姓通行,这个男子如何闯过重重关卡,跑到门口自杀?
哪怕真是乔震山造的孽,这件事也必然有人在其中谋划,就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连锁反应是什么。
乔欢低喝“祖母累了在休息,辛亏我把你拦住,这种话传回来干嘛,没得让祖母心下不快,滚出去,不许一言入内,否则你等着挨板子!”
婆子赶紧磕头应下,弓着背离开,乔欢出去吩咐管事,不许有一星半点传到老夫人耳朵里,管事也是白着脸应下,赶紧去办差。
乔欢自嘲,她现在也成了薛宝钗之流,一条人命不如自家亲人的心情来的重要,她这样做只不过是符合身份罢了。
到了晚间宾客都走了,乔家也渐渐安静下来,乔老夫人闹腾了这么多日,自然也早早睡下。
乔欢去找乔震山,今天他难得宿在后院,不过是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乔欢一路过去并未受到阻拦,进去的时候乔震山正在拿一块细布擦自己的佩刀。
看到乔欢他笑了下,“竹儿来了,坐吧,找为父何事?”
乔欢道“今天门外……”
乔震山不在乎的嗤笑“这个呀,不过是个无赖想要多讹些银钱罢了,不用放在心上,早就处理妥当了,倒是我听说你及早喝住了多嘴的婆子,不让你祖母听闻这种腌臜事,做得好。”
乔欢沉默片刻,“周边几条街都下了禁令,这人如何进来的?”
乔震山扬了下眉毛“我儿机敏,你那几个哥哥一时都没想到这点呢。放心吧,无论谁捣鬼,在这里,无人能撼动我们乔家!”
乔欢又道“儿整理京中来信,陛下似有决心裁兵,父亲该如何应对?”
乔震山笑了,“稚子坐龙椅,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朝中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文官又怎么了解那些异族蛮人的凶狠残暴,我儿放心,为父定会据理力争,让陛下知道这个决定大错特错。”
乔欢闭闭眼,“父亲……你可是想引敌入关?”
乔震山一瞬间凝固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放下手里的刀,神情也变得冷酷起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乔欢道“此间并无外人,这里是乔家。上回我替您整理外书房,火盆里有未毁完全的一角书信,上面有古都律的名字,加上朝廷裁兵的流言,我就想了下,如果我是爹爹,应该会怎么办,想来想去,如若让陛下改变主意,只有让京中大人们和陛下知道那些蛮子的凶残行径才行。”
“可是边关多年无战事,古都律又被父亲压制惯了,他如何会无故袭边?养寇自重又不是儿发明的词。”
乔震山眼里闪过激赏,他哈哈大笑,“可惜我儿不是男子身,否则为父还真的无所忧虑了。那我来问你,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乔欢咽了口唾沫,“不是,父亲就要遵从旨意裁兵,家中……恐要艰难一阵子,但是家人还在。如是,乔家将会万劫不复!”
乔震山忽的站起来,“你就这么不看好为父?”
乔欢道“儿生长于厮,外间事并不清楚,但大康可算得上国泰民安,边关……乔家掌得,其他人未尝不能掌,一旦有丝毫风声泄露,父亲如何自处,乔家又该怎么办?”
你威胁皇帝的大环境不允许,这件事遗害无穷,我都能猜出来,那京中那些老狐狸们就猜不出来?
掌边军就自大的以为能和整个天下对抗,你们作死了自己,女眷和孩子们何辜?
乔震山半响无语,最后道“竹儿,为父身为大将军,但不是一人领兵……乔家的根就在这里……任何事说起来自然轻松,为父却知道,真到了那一日,乔家怕是成了砧板上的肉,有的事,我们不得不做!你下去吧。”
乔欢还想挣扎一下“父亲!我确实不知道您的谋划,可是我知道,这世上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您怎么能肯定京中不知道您的打算,退一万步,京里便是不知道,假如有旁人掌握了您的短处,拿来威胁您,您是不是就成了他们手里的刀?”
“您一个堂堂守边大将军,被人牵着鼻子走,您可甘心,到时候乔家不也是危如累卵,成了别人手里捏圆搓扁的泥丸子!”
联系异族蛮人掠边,这种事肯定不是乔震山一个人干,那是很多人都会参与进来,虽然参与的人都在一个利益链上,可谁能保证这个链条上面没有破绽,到时候就是自己把把柄递给别人。
更有甚者,弄不好还会撺掇乔震山选这条路,顺便掌握他的把柄。
乔震山沉下脸,“你逾距了!这种话不用你说,出去!”
乔欢顿了顿,行礼退下,其实乔震山说的也没错,如果京里的本意就是要收乔家的兵权,那么裁兵只是第一步,乔家要是退了,那就得一退千里,到时候这世上恐怕也就没了乔家。
任何时候权利的博弈都是生死之战,乔欢无法阻挡即将发生的事。
至于说那么把乔家人迁出去一部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迁往何处?
迁出去的老幼又怎么能守住万贯家财,一旦失去乔家这面大旗的庇护,剩下的乔家人等同于鱼肉。但是乔家没落和所有人赴黄泉,这个怎么选都知道应该选第一个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乔家只要还在,就总有可能出头的一天,人死了就全没了。
可惜乔震山现在不觉得自己会败。
乔欢也越来越沉默了,她清楚的看到乔家未来的命运,却毫无办法。便是乔震山,他也不是不知道乔家迈出这一步的后果如何,可他也无法退步。
乔家和朝廷角力,假如乔家裁兵,朝廷还会继续让乔家交兵,乔家交兵后就是老虎拔了牙,到时候一家老小困在京城,顶多有个虚爵,乔家男儿都在军营里长大,一旦离开军队,这些人就成了无所事事的粗胚。
到时候惹上一些官司也不稀奇,一旦这样,钝刀子一刀刀割在乔家身上,最后这头拔了牙的老虎也会被人宰杀。
乔震山也是‘看到’这一步,才不得不和朝廷反抗到底。
乔欢便是说破嘴都没用的。
父女俩谈过后情况毫无改变,乔欢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她干脆只专注于武技的练习,反正目前阶段她没办法破局,没人会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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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将军怨四
乔欢觉得乔震山怕是恼了自己,没想到乔震山却破格让乔欢领了一千人的队伍,于是乔欢除了练习武艺外还得和这一千人打滚在一起。
收拢手低下的兵将最好的办法要么给够财物把人收买,要么是把他们打服帖。
乔欢手里没这么多钱去收买这些人,而且有钱她也不会这么干。碍于性别,她又不可能和这些兵油子聚在一起扯淡联络感情,于是她就直接公布命令,能打赢她的,她拱手让出偏将的位置。
为期十天,这十天,一千人中无论是谁都能向她挑战,只要能打赢她,她就让出位置,替这位胜利者牵马一个月。
这支队伍沸腾了,大家私底下都在讨论谁第一个上去挑战大小姐。
伍长们最兴奋,百夫长们就镇定多了,乔欢说是偏将,其实也就是一个千夫长。
百夫长们不动,伍长们把一个傻大个推举出来打头阵。
当了小将领的当然不会先上,要是被大小姐一招落败,将来在兄弟们中就没了威信,推个小兵上去无关痛痒,败了还是小兵,正好能看一下大小姐的身手。
傻大个五大三粗,一个人能抵得上两个半乔欢,手里的武器是一个木棍,乔欢用的是木刀。切磋而已,又不是决生死,所以乔欢不能用真刀。
这半年来,她已经把原主的武艺练熟了,还稍微改进了一下,加了点自己的技巧。
挑战的时候到了,那一千兵士把挑战台围得水泄不通,傻大个跳上土台嘿嘿嘿一笑,瓮声瓮气道“将军,那俺就不客气了!”
一棍子就扫了过来,乔家刀法军营里上下都知道,普通小兵平时操练练的就是基础乔家刀法,精髓都是乔家子弟学的,所以没人会轻视乔欢。
乔欢往后一仰,躲过棍子的袭击,木刀出手横斩,傻大个收棍退避,乔欢手腕微微一抖,腰肢一扭,做了个漂亮的落地姿势。
这时候下面的观众哄堂大笑,傻大个只觉得两条腿凉飕飕的,往下一看,裤腰带松了,两条长满长毛的粗黑大腿就这么露着。
军营里大夏天都是光屁股男人,大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可这是斗台,一上来就被大小姐脱了裤子,傻大个一张黑脸变得黑里透红,他慌张的提起裤子,赶紧认输下台。
下一个上台的是个瘦猴,灵活的很,眼珠子滴溜溜转。
乔欢做了个手势,她是头领,所以得发扬一下风格,没有先出手。瘦猴也没客气,刁钻的一刀劈了过来,乔欢单手持刀挡了一下,旋身闪电般飞出一脚,把瘦猴踢下了斗台。
瘦猴没受伤,就当胸一个脚印,他满脸佩服,拱了拱手钻进人群。
乔欢在台上等下一个挑战者,一个时辰内,她连续挑战了十二个人。
台下的士兵们叫好声不断。
这十天乔欢每天都会在斗台上花一个时辰接受挑战,第一天她挑战了十二个人,第二天六个,第三天两个,她都是赢家。
第四天,她手下的兵丁已经服她了,没人上来挑战,别的队伍里有人笑道“大小姐,我们能不能挑战?”
乔欢挽了个刀花,“行啊,我说十天就是十天,不过我的兵挑战不需要花费,你们上来得一人出一贯钱彩头!”
乔岩乐呵呵的抱了个竹筐过来。
真有人往筐里扔了一贯钱,跳上来斗乔欢,乔欢来者不拒。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喜欢剥人家的衣服裤子,只要不是被她一脚踢下斗台的人,总会被她不是挑破衣服就是被刀锋划破裤子。
军营里私底下都在传乔欢有特殊癖好,看到乔岩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都带着异样,乔岩恨的牙痒痒。
十天后,竹筐里堆了一筐钱,乔欢彻底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她把钱交给伙夫,给手下的兵士加餐。
女儿在营里打斗收揽人心,乔震山自然知道,他还去看过两天,回来后他告诉大儿子,“你妹妹的刀法可堪入境,等闲无人是她的对手。可惜了!”
可惜不是个男孩。
乔刀笑道“她厉害有什么可惜的,我们乔家人自然是越厉害越好。”
乔震山笑了笑,没有说话,儿子虽多,也个个骁勇,但是有谋略的却没一个,唯一能看上眼的只有乔欢,偏偏是个女子,乔震山内心非常遗憾。
乔欢收服了手下的兵,接下来也就是训练加巡逻。
乔欢已经彻底不去考虑劝服乔震山了,也根本劝不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来不被原主母亲控制,做下女扮男装要爵位欺君的事。
说起来乔欢也觉得乔夫人蠢的可以,怎么就能想的那么美,认为女儿可以瞒天过海,替自己的幼子保留爵位。
应该是无边的贪念糊住了她的心智,让她把乔家幸存者们的最后一条生路也断绝了。
乔欢和自己的兵们一起练习,乔震山也在忙碌,他再也没有和乔欢谈过话,连书房也不让乔欢接近。
天气渐渐炎热,军营里到处都是光着膀子的男子,乔欢只在外出巡逻时带队,平时也不用她。
她多半还是在练习自己的武艺。
回到住处,不论是外院还是内院都有足够的冰给乔家子弟们用,还有不限量供应的各种冰碗。
乔欢回到房内吃冰碗,盛放冰碗的是一个精致的银碗,一碗各色水果合成的冰碗,里还浇上了香甜的酥酪,吃下去让人暑气全消。
房内四角都有大铜盆,里面放着散发袅袅寒气的冰块,外院的乔家男丁都有这个配置,女眷们的冰块还经过雕琢。
屋内气温凉爽,和屋外形成明显的对比,乔欢床上还有个用寒玉片做的竹夫人,晚上睡觉抱着它都不会被热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