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欢屋子里暖和的很,她披着狐裘大氅,抱着手炉在赏雪,火盆里扔一些栗子,红枣,橘子皮,屋子里的味道就一会儿变一个,栗子熟了还能扒拉出来吃。
一边惬意着,一边乔欢还在吩咐,“等雪停了就要组织人手清理道路,那个粥棚雪一停就搭起来,有青壮过来就让他们跟着清理道路,还有那些倒塌的大棚也要整理出来,开了春再建。如此大雪,恐怕这回过来乞食的人多,庄子里看下都有什么活要做,来了就都用上。”
管事在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记下,乔家庄什么都不缺,主家也慷慨,护卫们顶着大雪都在交替巡逻,清除隐患,农户们情绪十分稳定,看到护卫们过来,不是塞一碗热汤,就是给个煮熟的烫手鸡蛋,见面都是笑嘻嘻其乐融融。
好不容易雪停,那也是六日后了,这六日也不是天天下鹅毛大雪,有时候雪还会停上几个时辰,但是断断续续一直在下,六日后天气才算放晴,积雪最深处可达一两米。
雪停后,气温更低,放眼看去整个世界都像被冻住了似的,乔欢庄子里开始热热闹闹的出来铲雪开路。
农户们便是没有上好狐皮貂皮做的袄子,普通羊皮和杂毛兔皮袄子尽够,出来干活的青壮几乎人人都有,而且分段支起锅熬煮姜汤给大家喝,中午还有夹肉的烙饼和热腾腾的杂粮粥管够,大家干起活来热火朝天,嬉笑怒骂皆有。
旁的地方却凄凄惨惨,哭声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塌了,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只能满目茫然,不小心被屋子压死的人就在雪里埋着,无声无息。
还有更多的人面临的是严寒和饥饿,要是没人救助,他们只能等死。
京城里也在艰难开路,朝廷还得知道这次的灾情有多大的范围,然后准备应对的方法。
乔欢让下人准备几车煤炭柴火,“等路开了,给飞雁送去,我怕她家里没多少柴炭储备呢。”
乔欢施粥的棚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她这里一贯是老弱给粥,青壮吃饱了去干活,有工钱给,只想过来吃一碗免费粥,她这里不答应,粥棚里十几个护卫拿着比人高的棍子虎视眈眈的看着,没人敢放肆。
如今大雪封路,要干的活有很多,只要来人,她都能收下。
因为如今没广告,乔欢哪怕想要多救济一些人,过来的也是附近村民,远一些的人也不能知道。
乔欢更不想大肆宣传,这种事传了出去,好听的说她体恤百姓,难听的说她邀功邀名,乔家可不能沾上这种名声。
毕竟是京城,清理京城附近的官道只花了五天时间,朝廷派出了不少探马,乔欢也正好把给苏飞雁的煤炭柴草送过去。
苏飞雁和苏侯爷正在发愁柴炭的问题,他们确实备了一些,但是没料到突发大雪,眼看这柴炭一日比一日少,外头根本买不到,哪怕是亲戚朋友家如今也都不多,苏侯爷正想带着护卫出城寻觅柴炭,乔欢的救济就来了。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哪怕苏侯爷不想和乔欢有瓜葛,也不能拒绝这份馈赠,复杂的叹了口气,叮嘱女儿记得回礼,又轻声道“能不和巾帼爵来往就别来往。过几天你回一份重重的礼就行了。”
苏飞雁心下不喜,不过也没说什么。
道路一开,城内的贵人们纷纷派出管事去寻柴炭,可是打开的只是交通要道,乡间小路依旧埋在雪里,而且天寒地冻的,大雪覆盖着大地,就是想砍柴,人也动不了。
那些郊外有庄子,庄子上存了柴炭的人家还好,只要自己把路开了也能运些柴炭回去救急,其他人家还是束手无策。
偶尔有人担了柴卖,一担柴得好几百文,还是一露面就被买走了。
乔欢没弄瓷窑给自己烧瓷器,她倒是弄了个炭窑,给自己烧炭,所以她不缺炭用,还有富余,送苏飞雁一些炭一点问题都没有。
也有人家手里握着足够的柴炭,借此机会正好抬高价格卖出去,乔欢没这么干,一点钱倒是小事,为了这个事让自己进入耀帝的眼就不合算了。
乔家只是没了成年男丁,财产没少一点,老夫人以前在各地购置了不少田庄房舍,加上家族底蕴,只是现在不敢敞开了享受,穷是一点都不穷的。
便是乔欢独自在京,老夫人每年借着送东送西的机会掩护都要给乔欢不少钱财,所以这种眼皮子浅的事乔欢不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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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将军怨十四
慢慢的各地受灾情况反馈回来了,可是因为交通不便利,朝廷能干的不是赈灾,而是收尾。
各地也都是自救的多,救不了的早就死了,房舍坍塌无数,活下来的人嚎哭一片。
因着交通和信息都不畅,乔欢住在别庄里只得到一些影影绰绰的消息,那还是过来领取免费食物的人说的,哪里哪里塌了多少房子死了多少人,还有冻饿而死的人有多少这些。
天气寒冷,雪化的慢,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乔欢这里倒是来了不少青壮,然后那些倒塌的大棚也都清理出来了,田间地头的各种杂活也有人干了,连乡村之间的道路都修了一些。天冷,活干的少没关系,因为人多,所以进度其实并不慢。
在她这里干活,不仅三餐管饱,还有工钱拿,家里远的话能住在工棚里,工棚里挖了地窝,里面是烧的滚烫的热沙热砖,上面搁着薄木板,木板上铺上一床被子就能睡得暖暖和和,大家也不嫌弃,都挤在一起睡,屋内还有一个小炉子,上面煮着热姜汤,口渴就能热热的喝一口,这条件比家里都舒服,不少人宁愿睡在工棚里。
今年这个年,京城里也过不好了,等到雪化的差不多,具体受灾情况也陆续传来,耀帝的脸几乎一直沉着。
他倒不是痛惜百姓,而是觉着这种灾害发生在京城就是给他这个皇帝脸上抹黑,现在朝中就有人嘀咕,想让皇帝出罪己诏,耀帝一点没含糊就把这人给灭了。
京里有这种人他好控制,外面要是有人传流言,他就鞭长莫及。
如此,借着大雪哄抬物价的商贩也倒了霉,全被耀帝下令抓了起来,好些贵人家里也被牵连,然后被耀帝抄了家。
能在京里开大商铺的背后肯定有人支持,看着大雪封堵,就把物价抬到天价,赚钱的时候很爽,如今耀帝发怒,他们也只能承受下来。
其实无论什么时候赈灾,迫切需要的都是人力和财力,只有人,没有钱,这灾也赈不了,碍于如今的生产力,其实这次赈灾人和钱朝廷都缺,人还好些,衙门里这么多人,再不济召一些役丁也容易。
为难的是钱,耀帝也不是多奢侈的皇帝,可是国库里的钱也确实不丰裕,秋季的税银虽然入了库,可这些钱户部早就做好了分配,忽然增加这次的雪灾处理,钱就更不够了。
所以耀帝才会借哄抬物价的罪名抄了几家商人和富户,没钱皇帝也没办法。
原本这些事和乔欢无关,她倒是兴致勃勃的准备过年。
耀帝一直在召集六部大员商量这次灾害的处理后续,递上来的消息都不怎么好,京城附近好几年没发生这么大的雪灾,高门富户还好些,老百姓伤亡惨重。
而且现在还有很多人埋在雪里没挖出来,救援过程十分缓慢,有的地方干脆就不挖,单等雪化了再去找人,然后埋了算数。
最最缺的还是粮食药材和钱。
不是说京里的粮库没粮,而是这些粮都有用处,皇帝养着京郊大军,还有这么多官员小吏的月钱月粮都要从中取用,开春还有修缮河道官道等支出,现在把钱粮发出去救灾,新的税钱税粮一时半刻也进不来,皇帝该怎么办?
说句冷酷的话,老百姓死了也就死了,他们的死都无声无息,京郊大军还有官吏可都是服务于耀帝的,按照远近亲疏,也应该先顾着他们。
可哪怕不顾百姓死活,朝廷该管的事,必须花的银钱也少不了,这么多人出去铲雪开路,整理倒塌的房舍,安置活下来的灾民,那也要钱,就是役丁,你也不能不给口饭吃。
人家也是因为家中无粮,所以出来服役,为的也是省一口粮给家人,没的你活要人家干,然后饭让他们回去吃,这样弄法,京城乱起来也是分分钟的事。
耀帝为了钱粮愁白了头,有个人忽然道“当初乔家在边关经营多年,涉及不少买卖,据说乔家家财万贯。”
殿内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户部尚书哪怕因为钱睡不着觉,现在却也公正,直接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让陛下去问乔家借钱?人家要是不承认有钱呢?还是让陛下罗织罪名把乔家给抄了?简直胡说八道,其心可诛!”
那人涨红了脸,低头不敢言语。
其他人也纷纷鄙视他,耀帝真要这么干,在座的官员都要坐不住了,没凭没据只为了要人家的钱就能按个罪名抄家,皇帝干这种事干的多了,以后一没钱就把目光盯着下头人,那谁受得了。
其他不说,光是在做的各位,家中不要说巨富,真要抄家,赈个灾还不是小意思,可要是这么干,耀帝就成了昏君,说这话的人妥妥就是佞臣,简直就是想引起朝局动荡。
之前耀帝抄家,也是因为有凭据在手,那些商人不顾百姓死活也不顾朝廷律法哄抬物价。乔家有什么罪?人家死绝了一门成年男丁,巾帼爵还立了功。
你现在为了人家那不知道有没有,也不知道放在哪里的钱敢把乔震山干的事兜出来吗?真要这样干,首先人们怀疑的就是朝廷的威信了,之前干嘛不说,人家都死了这么些年,孝都出了,你现在说乔家当初引狄蛮劫掠边城?
那人家既然引了狄蛮,为什么反倒是乔家子弟抗敌都死了?巾帼爵当时斩杀蛮王子,重伤蛮王,就是为了替边城百姓和父兄报仇,你们现在反倒扣人家保家卫国的功臣一个诛九族的罪名,到底为了什么?这件事现在说不起了。
耀帝心下也颇为可惜,当初顺利收回兵权,蛮人又遭受重创,他一高兴,倒是很大方,就放过了乔家妇孺,现在想想这一大笔钱没到手,又觉得痛心。
几位尚书互相看了一眼,兵部尚书道“陛下,千万别被这种小人蛊惑,巾帼爵这几年在京郊守孝,未曾听闻任何违背律法之事,乔家也已经是一般农户,这种没有根据只据说的话实在太过可笑,假如陛下真的抄了乔家,最后却一无所获,到时候陛下如何自处?”
都这么多年了,人家乔家难道是傻的,把银子堆在院子里等你来拿,你把人家抄家灭族,还想得到这笔钱?
换在旁人家或者还会做拿钱买命的事,乔家?你忘了乔家子弟怎么死的,人家豁得出去,你现在去抄家搜钱,那个砍了蛮王子的巾帼爵你准备给她按什么罪名,要是人家宁死不从呢?
祈州只剩下老弱妇孺,便是乔家有巨资,也不会人人都知道,假如乔家有钱,也是老夫人或者一两个心腹才知道,支持老人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乔家的孩子们,现在你把人家孩子们无缘无故全抓了,人家腿一蹬,完蛋,啥你都不知道了。
这些还在肯定乔家有钱的基础上,可要是乔家真的没钱呢,或者乔家老弱妇孺不知道这笔钱呢?三年前乔家离开边城,自掏腰包给了不少抚恤银两,还修缮了三座被破的城池的城墙,甚至边城的好多产业也一并贱卖了,有钱人家也花的差不多了。
探马也说乔家在祈州并没有奢侈之举,也就是耕读而已,人家刚刚出孝,朝廷就迫不及待下手,这种吃相不怕寒了其他边关将士的心?
耀帝也只心中遗憾了一下,脑子还在,当然不会这么干,和大臣们商量了赈灾后续,最后忽然来一句,“那巾帼爵在郊外过得如何?上回听闻她推拒文家亲事,说的是她花费甚多,恐文家担负不起,这要是真的,她的钱何处来的?”
几位尚书无奈的对视,皇帝这是上了心,想着非得从乔家挤出一些钱来不可。
于是有人道“那陛下让人去乔家庄看看不就行了,臣倒未听闻巾帼爵有何奢靡之举。”
朝廷不是匪窝,皇帝不是土匪头子,不能想干嘛就干嘛,臣下也不是皇帝的奴才,眼看你要走昏君这条路,咱们就得把你按着脑袋拉回来,实在拉不回来,那我们再考虑别的办法。
耀帝便也不说话了。
雪化了大半之后高门富户也就解除了柴炭危机,苏飞雁也遵照父亲的意思给乔欢送了丰厚的回礼。
苏侯爷不希望女儿和乔欢过多接触,苏飞雁这点却没听从,一直和乔欢之间有书信来往,苏侯爷遮掩的告诉苏飞雁,耀帝怀疑乔家有巨资掩藏,所以你还是别同人家走的这么近。
苏飞雁面上一口答应,却写了信让小团带给乔欢,她写的还是和乔欢一起时乔欢教的密信。
乔欢看信后在书房里沉思。
看样子她想的还是简单了,上辈子乔家被扳倒,并不单单是乔震山引狄蛮破城,怕是乔家的钱也被皇帝给惦记上了。
乔家有钱吗?当然!乔欢这里就有一个暗库,那是老夫人遮遮掩掩送来的财物,不光是给乔欢用,还是拿过来掩藏的。
可耀帝真的来抄家,乔欢保证他毛都摸不到一根,哪怕是老夫人那里,老人家人虽老,精明着呢,那些钱财她统统藏的好好的,知道的人除了她也就只有乔欢,连媳妇和重孙子们都不知道。
媳妇和孙媳妇都跑了好些,留下的老夫人虽然不会错待,这种大事也不会告诉她们,重孙子目前都还小,老夫人自然也不能托付,如今支持乔家的就是老夫人和乔欢这两个一老一少的女子。
假如耀帝真的抄乔家,老夫人和乔欢不开口,他是什么都得不到。老夫人虽然不敢反叛朝廷,甚至希望子孙能重振乔家,可要是耀帝逼迫乔家至此,她丧子丧孙两代之仇还在心底,如何能如了耀帝的心意。
而且朝廷要是对一个无罪的老妇人上重刑,传出去耀帝的脸也就别要了。
当初乔欢刚来京城献蛮王子脑袋,耀帝就翻出乔震山干的事出手打压乔家,那说不得,这些财产来不及转移,抄了也就抄了,现在都三年多了,老夫人再傻都处理好了。
祈州的乔家过得日子也就一般乡间富户的生活,吃穿不愁,可像以前一样金奴银婢那早就不是了。
哪怕是乔欢的庄子,她立体化经营,过得日子也就是殷实一些,和奢侈完全不搭边。
耀帝果真派人去乔家庄查探,得到的消息是,巾帼爵对待佃户农人很好,自己过得却很简朴。一日三餐所用全是庄子上的产出,连燕窝鱼翅都不见用。(乔欢压根不喜欢这些)
布匹也是一般锦缎,皮毛是她养的牛羊所出,连鸭毛鹅毛这些玩意巾帼爵都拿来利用了,据说是拿来当棉花填被褥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