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雪点点头:“你果然人好。”
平芳听了有些羞涩:“哪里哪里,我亦许久不曾见过愿意和我一起看虹的姑娘。”
之后宋如雪才知道,那日她在沼泽中看虹时,平芳亦在看她。
再然后……宋如雪没能杀了魔主,便与平芳回到怀望县居住。
平芳虽是天君,寿命却如凡人,他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在宋如雪身边安静地死去。
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宋如雪摘了新开的芙蓉,并夸赞宋如雪美丽。
【不知阿云有没有喜欢的男子,若有了就把这书给他看,他做得像你祖父一样,倒是可以托付。】
【也不知阿云会不会看到这本书,待我去后……也不知道会去哪里,大约会去寻一寻你祖父吧。】
宋娴缓缓合上书,这本书一直摆在书案上,祖母亦是右撇子,刚好每次都能翻开看一看吧。
宋娴将书递给谢夷,谢夷难得有些茫然。
“拿去,好好学,学成这样才能成亲呢。”宋娴笑吟吟地说。
只是合上书后,宋娴又在封底看见了一行字。
【不知阿云会不会碰上魔主,你既有你祖父的血脉,不知能不能学学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宋娴:哪个啊?您说清楚呀祖母!
谢夷打开书:哦哟,祖父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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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宋娴发觉, 祖母好像很爱用“不知”两字。
前路不知,来者不知,祖母亦不曾提醒宋娴来看这个, 对于宋如雪来说,自己的子孙没有谁应该承担过去的事。
如今宋娴看到了, 便只是看到了, 祖母不会写上“你一定要如何如何, 才算不负所托”之类的话。
祖母没有叮嘱,没有寄望, 只是把书放在这里,当做一段故事来看也好, 想要去做些什么也好,都由着人。
发觉宋娴正看着封底,谢夷就把封底调转过来, 让宋娴看。
但封底除了这句话,什么也没有。
“祖母不像是爱说谜语的人呀。”
宋娴歪着头, 这一路行来她遇到了许多说话只说一半,或是连话都不肯说,只肯用眼神示意的谜语人。
宋娴想, 啥玩意?有话直说是有多难呢?又不是蜘蛛精, 哪来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一定就在这里。”
宋娴站起身, 自顾自地去寻, 谢夷抬头看了一眼宋娴, 见她在忙,他便也快速翻看这本书,好吸取些知识来。
等谢夷看完,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他反复看着魔主对平芳和宋如雪视而不见的地方,随后缓缓合上书,便对宋娴说道。
“找到了吗?”
宋娴蹲在地上,指着书桌下的地面,对谢夷说。
“应当是找到了,这样显眼呢。”
地上有一个金色的小门环,似是下边有一暗格。
宋娴拉开门环,便听得里边一阵齿轮咔咔作响,小门缓缓打开,露出里边的一个像一般书册般大的玉盒。
宋娴取出玉盒,见搭扣出有一点尖细的玉针,像是要取血才能打开的样子。
宋娴指尖便摁着那玉针,一滴朱红落到玉针之中,那青白的玉针瞬间变得赤红,一丝血线从玉针开始向盒中蔓延,自盒边到盒面,玉盒一寸一寸地染上了朱红的颜色,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盒子打开了。
里边放着一只卷轴。
宋娴拿起卷轴,指尖捻着轻薄的丝绢,一点一点地拉开。
宋娴看了一眼之后,便又合上了。
“怎么了?”谢夷问道。
“这上边只有一句话‘放在枕边,入梦教你’。”
实是十分简单明了,宋娴喜欢祖母,她就需要这种简单直接。
谢夷则垂眸想着,那位“平芳天君”是有何神通,亦或做了什么,才让魔主居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宋娴站起身,将卷轴放到如意袋中,她看了一眼天色,亦有些晚了。
“我们回去吧。”
谢夷颔首,随后将那本书册放在了书案的右上角,正是原来的位置。
宋娴与谢夷走出门,宋娴关门时还往那书案上看了一眼,她似是隐约看到年轻时的祖母站在书案前,正躬身用笔在白纸上描画着。
一只形状优美的手轻轻握着祖母的手腕,与她一同在纸上描画了一株桃花。
女子浅笑伴着男子低吟,就像春日里雾蒙蒙看不清,却又极为美丽的梦。
“阿云?”
谢夷侧头看着宋娴,便见宋娴缓缓关上门,回头时脸上露出了一点似是怀念似是感伤的神情。
“想祖母了吗?”
宋娴闻言点头,随后她突然握住了谢夷的手,微微有些用力。
“阿狸,你不要早死哦。”
谢夷听得一愣,随后他便反手握紧了宋娴,点头道。
“魔渊事了,我也不知我的誓言还会不会继续应验。若我还是这样,我便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若我变回常人,亦有常人的活法。无论是哪一种,我总会等着阿云。不会留你一人,同样……你也不要留我一人啊。”
谢夷的话清清淡淡,那情却重。
风停云止,淡白的花瓣落在宋娴的指尖,就像煮沸的水滴在了宋娴的皮肤上,令她从指尖到心脏,都热得发烫。
两名姿容绝世的男女下了楼,就听其中的女子问道。
“为何祖母不曾将原版的书做成话本子呢?”
“大约是因为这种没什么感情戏的书太普通,太平淡了,放到市面上不好卖。左右得有点争风吃醋,生死抉择,加上一些狗血激烈的生离死别,才好卖呀。”男子说道。
“还是祖母懂行,知道该如何调动情绪呀,”女子赞叹,“对了,之后……也让我去拜见阿狸的父母如何?”
“……好,他们一定很喜欢你。再好也没有了。”男子笑道。
“吱呀”一声,这栋小楼的大门打开又合上,往后许是很久都不会有访客了。
但那并不重要,因为属于这小楼,这小楼中所住的人的历史早已轰轰烈烈地书尽了。
那是不曾后悔,亦不必回望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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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娴到了晚饭时间,自然要与爹娘一起,宋娴去了就一定要叫谢夷,于是一家四口……一家三口并未来女婿,第一次围桌吃饭了。
谢夷似是不知道宋一帆和曲蓉在考校他,与往常一样用饭,动作优雅大方,与一般修真世家教养得极好的公子一样。
“您要喝酒吗?”谢夷突然看向宋一帆,举起手中酒瓶。
宋一帆颇有点惊讶,但也举起酒杯,来了一杯。
人一旦喝了酒,似乎真心和情绪就掩饰不住了。
宋一帆眼眶一红,拉着谢夷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曲蓉觉得怪丢脸的,抬手一拍宋一帆后背。
“为什么说得像是要托孤似的,才喝了多少啊。”
但宋一帆已经听不进去了,只一边喝酒一边絮叨宋娴小时候的事。
怕她长不大,又怕她长大了生得太好,还怕她独自在外受人欺负……
谢夷十分有耐心,似是也真的喜欢与宋一帆聊这些,一点一点地与宋一帆说。
“宋娴很好,在外受了些历练,怪我没有时刻保护好她。”
曲蓉抬手示意宋娴可以先回去,宋娴点点头,但还是坐在这里又喝了一碗汤,这才与谢夷使了个眼色,起身离去了。
宋娴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随后便与小纸人一路往自己的小院里走。
“唔……还是留下两只去劝酒吧,我怕爹被谢夷没一会就灌醉,把我小时候的事全都抖得个七零八落。”
小纸人立刻领命而去,啪嗒啪嗒跑得飞快。
而宋娴回到院中后,便换了柔软的衣衫,扑到了床上,拿出了那只卷轴,放在了枕边。
好了,不管是什么试炼,亦或牛鬼蛇神都尽管来吧!
可是宋娴不曾想到,当她真的入梦,却看到了一轮明月,明月下有江水流过,有一名穿着白衣,戴着斗笠的男子在江边垂钓。
作者有话要说: 宋娴:难道您就是……?
第120章
宋娴从未见过眼前的男子, 但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亲切。
就像孩子初生时见到父母,本能地熟悉那心跳,呼吸, 因为那频率与自己是十分相近的。
见着那人握着钓竿的手,微微一紧, 这就从河水之中抽起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银鱼来。
鱼儿落在竹篓里, 那人便笑了一声, 站起身来捡起了那只小竹篓。
只是他却没有要去哪,而是对着宋娴招了招手。
“孩子, 过来。”
那声音玉质一般,温润动听, 哪怕是陌生人听了,亦会放下戒备。
宋娴缓缓走过去,那人也抬手将遮挡着面容的斗笠取了下来。
宋娴微微一愣, 她在眼前这人脸上,看到了一点父亲的影子。说起来宋一帆如果不是总爱留着大胡子, 遮挡住半边脸,剃掉的话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然哪里能让曲蓉喜欢呢。
眼前这人不只生得光华四射, 眉眼更是生得十分清雅, 双眸亮如星辰, 他一看人, 别人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
“没想到……我孙女竟是这般模样。”那人笑了起来, 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的衣角和袖角都有些被江水溅湿的痕迹,手里还提着一笼还在试图逃狱的鱼,可他站在哪,那一处就成了璀璨的天宫。
宋娴手指微弯, 随后她便轻声喊道。
“祖父。”
平芳细细打量着宋娴,像要把他不曾参与的时光都阅尽。
“乖啊,跟阿爷来,给孙女煲小鱼汤喝。”
平芳笑眯眯地转身要走,脚下却一绊,若不是宋娴急忙拉住平芳,这位祖父当下就要摔个狗吃屎。
“真奇怪,地上怎么突然有一块石头呢?”平芳笑呵呵的,像是完全没能明白自己怎么就要摔了。
宋娴看着地上那块足有一只鞋那么大的石头,心想这得心多大的人,才能看不到啊???
短短一段路,平芳祖父差点摔倒两次,差点撞到树上一次,差点从斜坡上滚到江里一次,简直比话本子里的傻白甜女主的脚还要软一百倍!
“祖父,您哪里不舒服吗?”好不容易来到一座小木屋前时,宋娴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没有啊?”
平芳将宋娴带到小木屋中,试探着要把小鱼拿出来,结果却被小鱼尾巴“啪嗒”一下打了脸。
一盏茶后,收拾干净的平芳乖乖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看着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孙女再给他生火煲鱼汤。
“阿爷是不是很没用呀?”平芳长叹一声,看着自己忙碌的小孙女,忍不住想起身。
“不不不,不用,您坐着。”
宋娴立刻一举手,生怕祖父真的过来搭把手,这院子可能要烧起来。
……祖母辛苦了。
等宋娴收拾完毕,洗干净手,让那鱼汤继煲着,便走到平芳对面坐下。
“阿云好能干,与你祖母一样。”
平芳笑着给宋娴倒了一杯茶,茶嘴一歪,倒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祖父!”
宋娴立刻惊叫着接过茶壶和茶杯,自己倒了一杯。
“您别忙,您这个……这个,还是缓缓来。”
平芳则有些失落:“没想到只是一点实体神念,亦还能这样倒霉。”
“您是说……这是霉运导致的?”宋娴有点茫然,哦,原来不是因为太粗心么?
“小阿云既然能进来,那么已看过那本书了吧。”平芳笑道,因着要说话,他也不敢喝茶,怕烫到自己。
宋娴点点头:“是,我已知晓祖母与祖父是如何认识的。然后看到了封底的那行字,不知祖母是想让我来学些什么?竟能见到祖父。”
平芳看着宋娴,似是想从宋娴的眉眼中看到一点熟悉的样子。
“学些什么?”平芳单手支着下颚,微微抬头看着天穹,“那书中写得不算详尽。我是天君,居住于北方天的天君。掌祭祀,观星辰,乃是最后一个身上还流着洪荒之血的神。”
平芳见宋娴听得一愣一愣的,便又温言道。
“亦是阿云的爷爷。”
平芳说着话,手指下意识地抚上后颈往下,那靠近脊椎之处。
之后,宋娴便听到了祖母书写的那本书的前传。
平芳虽是神,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天居住,不曾涉及中央天庭。
因此天庭如何闹腾,都与这位宅神无关。
可有一日,一位神敲响了他的殿门。
平芳大多时候能一眼看清那些神的过去与未来,可眼前这名对平芳来说尚还年轻的神,似乎裹在一层雾里,让他看不清。
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因为对方也许与自己的未来有深切的关系。
那名裹在雾中的神,恳请平芳前往中央天庭,天女一族正在造反,玉帝已被迫下了御座,还请平芳前往天庭主持公道。
平芳有些稀奇,天庭这些年从来都当他死了,喜事丧事都与他无关,如今却要他去主持公道?
【中央天庭之事与我无关,若是输了,便换个新的执掌者又如何?】
平芳在这时露出古神淡漠的一面,他自有自己肩负的责任,至于旁的与他无关。
【若是因此事,让天破了,天君亦不想管吗?】
年轻的神朝平芳拱手跪拜,在他跪拜的时候,四方天都发出阵阵雷鸣,星辰移位,一颗新星占据了中位,但唯有平芳才能听到,看到。
平芳微垂眼睫心想,原来眼前这个年轻的神明,将会是新的“玉帝”,天庭的新掌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