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妖娆飞扬的眼尾此时却微微下垂着,显出难得的温柔弧度,让那张攻击性极强的脸,整个都显得温和起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
“因为你就是我最大的珍宝。”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游鲤鲤表示,她要是信了温如寄一个字,她就是猪。
但既然温如寄做出这副予取予求的样子,游鲤鲤觉得,她要不敲诈下他,都对不起绝灵之井,更对不起自己。
而且,灵气法宝她要,人她也要。
“听说人间的公主小姐梳个头都有专门的丫鬟,我也要。”
“凡人没意思,你堂堂魔尊唉,肯定能找到几个修士仆人对吧对吧?”
……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清净洞天陡然热闹起来。
游鲤鲤充分发挥作天作地的精神,吃饭洗脸洗澡梳头什么都要人伺候,而且凡人不要,专要修士,等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还需要人伺候,就直接无理取闹,说洞天人太少太寂寞,愣是让温如寄找了几个身板脸蛋都漂亮的修士在洞天做人形装饰。
直到实在没地方可塞人了,她又开始作天作地地赶人。
梳头丫鬟不小心梳断她一根头发,赶走。
浇花花匠不小心水浇地多一点,赶走。
人形装饰看腻了,赶走。
而且,为了防止温如寄过河拆桥乱杀无辜,每次赶人走时,游鲤鲤还搬着个小马扎,确认人真的安全离开了才罢休。
把人赶走当然不是为了还洞天清净,而是更新换代,加速洞天内人员循环。
游鲤鲤每赶走一个,立马就逼着温如寄再找一个新的替换上。
如此几轮过后,饶是温如寄身为魔尊,手下能调动的人也不多了,最后送来的人里,竟有不少都是战场上俘虏的名门正派子弟,游鲤鲤就看到了剑阁的人。
于是她作地更起劲儿了。
这当然不是游鲤鲤喜欢作。
游鲤鲤想得很清楚。
她如今面临的局面就是个无解的题,如果局面不变,光靠她自己,怕是直到老死都走不出这个洞天。
所以只能引入变量。
她要来又赶走的那些人,就是变量。
那些被赶出去的人,多多少少总会往外透露点洞天的消息吧?
长此以往,知道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指不定哪天,就能引来各大门派集结围攻,而到时候局面一乱,她自然也就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当然这个几率其实还是比较小的……
且温如寄既然敢放人走,要么做好了善后,要么压根就不怕人打上来。
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嘛。
于是只能这么瞎折腾了。
除了折腾着要人给自己逃跑做准备,喂养绝灵之井的事儿,游鲤鲤当然也没落下。
短短不到一个月,游鲤鲤自己都数不清自个儿敲诈了温如寄多少东西,反正温如寄随身的装饰、储物袋什么的全被她洗劫了,洞天内藏宝贝的宝库也对她敞开了门,而游鲤鲤一点不客气,能拿多少拿多少,到后头,绝灵之井炼化的速度都跟不上游鲤鲤喂的速度了。
而这么多灵物宝贝喂进去,绝灵之井的恢复速度自然也飞快,那个破掉的窟窿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小。
绝灵之井吸收的多,反哺给游鲤鲤的自然也多,游鲤鲤最近就感觉自己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虽然还顶着一头白毛,但那是游鲤鲤特意吩咐小绝不要修复的,主要还是不想太引温如寄注意。
当然,那么多宝贝给了她,转眼却不见了踪影,这自然十分惹人怀疑。
游鲤鲤是凡人,又没有储物袋储物戒指什么的,藏东西也就只能藏在洞天里,温如寄只要想,分分钟就能找到。
那么多东西平白消失,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因此刚开始,游鲤鲤还很是收敛,要得少,每次把东西喂了井就假装丢了、藏起来了等等。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温如寄总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那模样,让游鲤鲤觉得他压根没信她的鬼话,但同样的,他也不拆穿她。
就像任由她折腾任由她作一样,他在无底线地纵容她。
所以游鲤鲤有一点点糊涂了。
他这样干,到底图她啥呢?
图她钱?
笑死,根本没有。
图她色?
呃,这个勉强算有吧。虽然她故意没让绝灵之井修复自己的一头白毛,可就算头发长好了,她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温如寄这种修为这种地位,单纯图她的色,真的犯不着犯不着。
或者就图个好玩儿?
那这“好玩儿”的成本可真高。游鲤鲤虽然认不出那些宝贝都是什么,但从绝灵之井修复的速度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大路货,恐怕随便一件扔到外面都要被疯抢,更何况他是把所有的都给了她。图好玩儿的话,这成本也太太太高了。
所以游鲤鲤想不通。
如果他不图财不图色甚至不图好玩儿,那还能图她什么呢?
总不能图她真心。
唯独这个,她死都不会信的。
游鲤鲤想。
——当然也没想多久。
管他图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游鲤鲤自觉自个儿就是那个光脚的,因此十分光棍,看出温如寄的无底线纵容之后,立刻抛却顾虑,无底线地作作作。
遮掩都懒得遮掩,温如寄左手把宝贝给了她,她右手就给喂井里,绝灵之井炼化速度跟不上也要喂,毕竟这样宰冤大头的机会不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很快把温如寄的库藏祸害一空,犹不知足,又逼着温如寄再去弄些新宝贝来。
还是当着那些注定又要被她赶出去的下人仆从们说的。
看那些人的眼神,游鲤鲤估摸着自个儿的形象应该跟褒姒妲己什么的没两样了。
但她不在乎。
魔尊养了个贪得无厌的祸水,为了满足她的私欲要去外面烧杀抢掠夺宝,这样的故事不是挺好传播?
说不定就能让那些名门正派人人自危,趁早联合起来围攻温如寄。
一边喂井一边给自己突围继续加码,简直一举两得嘛。
看着无奈被她逼出洞天寻宝的温如寄,游鲤鲤算盘打得啪啪响。
而没过多久。
游鲤鲤的算盘还真就叫她歪打正着地打成了。
第59章 059
游鲤鲤想的没错。
那些被她赶出去的人,虽然大部分碍于温如寄,并不敢乱说什么,但总有那么几个敢说的,尤其其中还有许多正派弟子。
因此,没过多久,琅嬛仙界便几乎人尽皆知,魔尊将一女子金屋藏娇,对其予取予求,偏偏那女子是个厚颜无耻、贪得无厌、喜新厌旧的饕餮,竟撺掇着魔尊去打家劫舍抢宝贝。
一时间有宝的自然人人自危,而没宝的,听到魔头给那个凡人女子的种种宝贝后,更是红了眼。
谁不知道魔头温如寄曾灭人家满门只为夺宝的事儿,几十年积累下来,说他富可敌国可能不准,但富可敌琅嬛仙界前十门派之一,绝对是十分贴切了。
而若能把这个手里宝贝众多的魔头扳倒,参与的众人不都能分一杯羹?
于是,原本许多不愿掺和仙魔之战的势力也紧张上心起来,讨伐魔头的呼声愈演愈烈,而其中,自然又以凌烟阁最为上心。
因为裴栩成功入道成仙,接过道尊封号,如今的凌烟阁已经不差上清宗和剑阁什么了,再加上这些年仙魔之战一直是凌烟阁领头,剑阁不过是辅佐,而上清宗最没出息,仙尊连面都没露过一次,只派了几个长老过来凑了个数,跟凌烟阁一比那真是差远了。
因此,逐渐的,凌烟阁的声势竟然水涨船高,隐隐超过上清宗和剑阁,俨然已经成为琅嬛仙界说话最有影响力的门派。
若能借此机会一举把魔尊灭掉,那么,凌烟阁将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大门派。
再加上魔尊死后的利益分成……
因此,对于此次讨伐魔头,凌烟阁上上下下都很积极。
裴栩更是。
只不过,凌烟阁其他人积极,或为自己,或为门派,而裴栩,只为游鲤鲤。
听到那个传言的一瞬间,裴栩便觉出异样。
跟温如寄纠缠这么多年,裴栩多少也算了解他,知道此人狂妄乖张,又兼冷酷残暴,可却从未听说过他于女色上有什么爱好。
从无尽海到琅嬛仙界,唯一跟温如寄扯得上关系的女人,仍旧还是只有一个游鲤鲤。
之前也没有过什么风声,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女人,让他宠地无法无天?
因此,裴栩下意识便觉得,那个女人是游鲤鲤。
听了那些被赶出的人的描述,便更觉得像。
——虽然那些人描述的女人看着只有十几岁,还一头白发。
明明还并不确定那人是不是游鲤鲤,但听到这样的描述时,裴栩的心却陡然刺痛,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于是他再不怀疑。
那一定是游鲤鲤。
他的鲤鲤。
他的鲤鲤在等着他救她。
因此,当终于确定了那处洞天的位置后,裴栩一刻也不想再等。
然而,集结所有修仙门派之力讨伐魔头,这并不是件小事,哪怕如今的凌烟阁自诩当世第一大派,也要协调扯皮许久,其间有许许多多的困难。
近日掌门凌烟真君和裴栩的师父青玄道君,为此愁眉不展,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然而还是在为此不断奔波。
因为裴栩等不得。
若再无法协调好各大门派,他怕是会孤身一人直闯魔窟。
凌烟阁高层都知道,为了那个女人,他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栩儿你放心。”青玄道君一脸疲惫,却还是尽力安抚裴栩。“现在就剩剑阁那个老顽固了,其他各门派均已协调好,最迟明日,到时就算剑尊再不同意,以其余所有门派之力,也足以应付那个魔头。”
裴栩不言不语。
青玄道君轻叹一口气。
“师傅知道……你心底一直对我,乃至对整个师门都心存芥蒂。”
“可师父无法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师父只能说,我青玄,对裴栩你,问心无愧。”
“为了你,师父就算拼了命,也绝无后悔。”
“你师叔师伯们也是一样的。”
“栩儿,你是我们一手养大的孩子——”
“我们哪怕是赔上整个凌烟阁,也在所不惜。”
裴栩眼睫微动。
终是叫了一声:
“师父……”
*
剑阁。
“凌烟阁又来催了。”一名剑阁长老蹙着眉道,“剑尊——还是没有松口吗?”
剑阁阁主摇了摇头。
长老不解:“剑尊到底在顾虑什么?”
“如今修仙界万众一心,正是众志成城的好时候,你是没见凌烟阁那些老家伙上赶子的劲儿,还不是想借机把凌烟阁的威望立起来,可恨——若是剑阁出手,哪还轮得到他们猖狂?”
剑阁阁主又摇摇头。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虚名,剑尊他老人家并不在意。”
不然也不会一开始搅合进仙魔战争时,就以道尊裴栩为主,明明剑尊修为、经验、资历、威望等等都远超裴栩。
那长老急了:“那他老人家在意什么?!”
阁主叹气。
“许是——天下苍生吧。”
*
凌烟阁的催促,应无咎自然也收到了。
和上清宗仙尊的仙气缥缈不问世事不同,应无咎被尊称为“剑尊”前后,都从未脱离过俗世事务。
剑阁靠着他的一柄剑跻身琅嬛仙界三大门派之一,剑阁弟子常常还能接受他的教导,剑阁以外,也有许多人对他崇拜敬仰,保持联系。
也因此,当初无尽海魔头作乱,除了凌烟阁第一个站出来,第二个站出来的就是剑尊所在的剑阁。
如今终于确定了魔头的藏身处,自然有无数人希望他能站出来,带领仙道众门派一举将魔头歼灭,不说外部,就是剑阁内,也有无数人希望他能成为这次行动的领导者,而不是听从凌烟阁和裴栩的号令。
然而,这一次应无咎却让无数人失望了。
面对众人燃烧般的热情,他却泼了冷水。
他并不赞同大举进攻。
因为这一战胜负不可知,可不管胜负,都会有无数生命在这一战陨落。
他不相信温如寄会乖乖留在原地挨打,凌烟阁最近的动静那么大,只要不是死人,温如寄早该得到消息了,到时他做好准备,以逸待劳,各大门派损失可想而知会有多大。
更何况,从不知何时起,应无咎心里就一直存着一个念头:让仙魔双方和平停手。
归根结底,这场延宕了三十多年的战争,到底给修真界带来了什么呢?
无止尽的仇杀,数不清的修士和凡人丢掉了性命,最后却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应无咎想结束这一切。
但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他想结束就能结束的了。
不仅仙魔之争,就连迫在眉睫的这场大冲突,他都阻止不了。
他的那些话,被感情冲昏头脑的裴栩不会听,一贯纵容裴栩的凌烟阁不会听,被凌烟阁鼓动、裹挟的其他门派不会听,就连剑阁,为了自身利益也好、跟凌烟阁别苗头也好,许多人表面上听了他的劝,心里其实也并不乐意听。
所以,他自己其实也知道,他的抵抗,终归是无用的。
而这一天,很快便来了。
游鲤鲤被囚禁的第三个月,琅嬛仙界各大门派世家,集结了上万名修士,兵分数路,朝着传言中的魔头老巢进攻。
以裴栩为首的凌烟阁毫无例外地打了头阵。
而消极应战的应无咎,则排在最后压阵,裴栩等人都已经在前方跟魔修交战,应无咎却还在剑阁未出发。
“护山大阵再检查一遍吧。”
应无咎吩咐了手下弟子,弟子领命出去,空荡荡的偌大居处,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