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不遂人愿，加速度太猛，她脚下踉跄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倒入秋崖怀中。
秋崖收紧手臂，低了低头，鼻尖埋在她发间的海棠花中。
自她逃离七净殿后，就一直残缺了一块的心终于满了。
吸了吸她的味道，一只手揉揉她的小肚子，一只手摸摸她颈部脉搏，秋崖便觉得餍足。因林凉钰而在心头徘徊不散令他想要大开杀戒的躁郁之气也消散许多。
真是神奇。
他对她简直是……爱不释手。
秋崖本是来追究在她离去时同时解开的那个咒的。
虽然此前一直没有察觉，但在咒解开的那一瞬间，他便感知到了。
奇怪的是，他细细回忆，没有发现一丝半点曾被人下咒的痕迹，何时何地何人又是何种目的，均无线索。
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她。
见到晏妍之后，秋崖发现他在意的其实并非咒，而是与咒有关的她。
就算当时他看不到她的样子又怎样，她变化容貌成了梦华圣女又怎样，只要是她，他就能认出来。
是那咒的作用么？
或许吧。
秋崖不甚在意地想，在抱住她的那一刻，他就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所求。
此生最强烈的渴念，来得如此毫无缘由，强烈到令他吃惊，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叫嚣着，他要她。
换成任何人，面对突如其来使人失去理智的这种情感，多半会怀疑是合欢宗控制人心的魅术之类。
秋崖也往这方面想过，但他够疯，既然想要，他就一定要到手。
“到了吗？”晏妍不自在地问道。
她的发丝随风扬起，海棠花被风刮掉了，秋崖仓促抬手，却没有接住，花瓣擦过他的脸庞，瞬间无影无踪。
秋崖心中忽然生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情感——似乎曾经，她就像那海棠花一样飞走了，即使上天入地也无用，他永世都找不到她。
秋崖忽然有些惶然，用力地抓紧了她的肩膀。
晏妍皱眉，听到秋崖冷得几乎有些凶地说：“你就这么心急？”
？？
……凶什么凶嘛！
三人最终落在一片平平无奇的群山中。
晏妍用手指梳理了下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林凉钰四顾之后，说：“这里是东山雾境。”
有点耳熟。她仔细回忆，捂住嘴“唔”了一声。
东山雾境一到晚上漫山都会生起白色大雾，进入雾中极易入幻境。
而且并无规则，有时一人入一个幻境，有时多人入同一个幻境。也有时可以安稳地度过一夜，不会进入幻境。
到日出雾散，自然就从幻境中出来。
——大自然，就是这样奇妙。
女主柳初婵就是在跟萧云枫同入幻境后，擦出了第一朵小火花。
秋崖寻了片草地坐下，靠在树干上没骨头的样子：“等雾起吧。”
晏妍：“你还没说怎么救我徒弟。”
秋崖嗤笑道：“他的病是不是一直瞒着你？”
晏妍：“嗯。”
秋崖看了林凉钰一眼：“他连你都不肯告诉，何况外人？”
晏妍也望向林凉钰，不待她开口，林凉钰就主动说：“我去探探地形。”
说完就纵身离开了。
“就剩我们俩了，你可以说了吧？”
秋崖脸上有了笑容，心情不错地说：“他体质特殊，虽是男身，却阴盛阳衰，是极好的炉鼎，偏是个金系，与之相克，如果凡人顶多活到三岁。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他入了合欢宗。若我没猜错，他平素找的双修之人不分男女，但剑宗者、炼丹者、炼器者居多吧？”
这……她虽是合欢宗的宗主，但也不会关注弟子的双修对象啊。
晏妍倒是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说了。
他修的是双修之法，偏还是个半吊子的炉鼎体质，的确不宜宣扬。合欢宗名声本就居于正邪之间，为了避嫌，合欢宗是不收炉鼎体质的弟子的。
如果有炉鼎体质的求入门，合欢宗会把对方送去佛宗……
但何悦去不得佛宗，只有留在合欢宗才有生机一线，是以他也一直瞒着她。
秋崖：“年岁越长，他情况就越糟糕，显然，单靠从双修对象身上吸取阳气已经压制不住了，想活着，就……”
他轻快地笑出声：“改体质。”
晏妍蓦地想起，秋崖修了风华焦论的那一夜，他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惨状。
晏妍谨慎地问：“怎么改，不会有不好的影响吧？”
秋崖：“永嘉真君有个女儿，本不是修仙的体质，他舍不得女儿像凡人一样不到百年就死掉，生生给她改了体质。”
“方法其实不是绝密，只是制药的材料难以凑齐罢了。”秋崖连连笑道：“七净殿中什么都不缺，只缺一种需要现摘的植物，东山红菊。”
晏妍回忆了下七净殿藏宝阁里那光辉万丈的阵势，信了秋崖的话。
“东山红菊只在雾起的夜晚才会从地底钻出，盛开。能不能碰见全靠运气，说不定十年百年都碰不到。你那徒弟也就撑个月余，妍妍为他祈祷吧。”
秋崖一股子不盼着人好的语气。晏妍瞪他，秋崖却笑得更欢了。
只不过林凉钰一回来，秋崖眼眉又阴郁了起来，随时随地会当场翻脸的样子。
为了救徒弟，晏妍不想招惹他，理他远了些。
这时林凉钰回来了，还抱了只幼鹿。
幼鹿走起来跌跌撞撞，跑起来像小兔子一样。林凉钰一把它放在地上，它就呦呦叫着笔直地跑到晏妍身边。
好萌！晏妍暴风吸鹿。
秋崖疏离地远远坐在一旁。他皮肤莹白，阳光中整个人都像在发光般，黑色的长发蜿蜒铺在衣袍和草地上，他就像出生在林中的神灵。
只他的眼睛是属于魔的，暗沉无光，死寂一片。
随着晏妍只跟林凉钰交谈，他闭上了眼，细细品味着妒忌噬心的滋味。
第21章
晏妍笑盈盈地问林凉钰：“你怎么会抱只小鹿来啊？”
她忽地一滞，看林凉钰一身玄剑宗制服干练英挺，星眉剑目言少行多，是个实干型，直男纯度百分百。
晏妍：“……啊，你不会是打算吃它的吧？”
林凉钰惊了：“圣女想吃吗？我以为女修都会喜欢这种小东西，才捉来给圣女。如果圣女饿了，我就宰了它。”
“没没。”晏妍摆手：“它很可爱。不过它还这么小，它的妈妈会找它吧。”
“我看到它的时候，母鹿已经死了。”
“小可怜。”晏妍摸了摸小鹿的耳朵。
晏妍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罐奶——是弟子们非要孝敬她，让她泡澡美容用的——她喂给了小鹿喝。
小鹿不会喝，又饿得慌，一脑袋扎进罐子里，奶全溢了出来。
晏妍哭笑不得，但看小鹿绒绒一团的尾巴摇得欢快，就没管它了。
林凉钰蹲在旁边，他对小动物没什么兴趣，问：“圣女开心吗？我做对了吗？”
晏妍托着腮，眉眼弯弯：“原来你也不是铁直男，还挺会逗女孩开心的，该不会是谈过女朋友吧？”
这话题令林凉钰眨了眨眼，晏妍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难为情：“并未谈过。”
这种很正派的男孩子，调戏起来最有趣了。晏妍笑道：“那你为什么这么会，别说是天生的。”
“为圣女，我想用心。”
晏妍怔了一会，感慨道：“好孩子。”
林凉钰顿时瞪大了眼：“圣女，你怎么这么叫我……”
“你确实比我小好几百岁呢。”
林凉钰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辩驳，晏妍是那种好整以暇的表情，他红了脸，说：“我年岁也不小了，圣女以后莫要唤我孩子了！”
晏妍瞧着他笑个不停，但没有再逗他了，再逗他，孩子该急眼了。
这厢两人气氛愉悦，秋崖冷眼旁观，将两人对话一句不落地听进耳中。
在林凉钰面前她的样子，同在他面前时不一样。
她笑起来眼中都闪着细碎的光，秋崖觉得很刺眼，自从再见后，她对他总是避之不及。
她喜欢他，喜欢这个直愣愣的玄剑宗弟子。
秋崖挑剔的眼神扫过林凉钰，轻哧一声。
虽有少年天才之名，毕竟年岁不大，离成为大能还差一大截。
修为——平平。
秋崖用他的标准下了评价。
至于容貌——更是远远不及他。
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晏妍撸了小鹿，逗了林凉钰，心情愉悦。
主要是秋崖一直安安静静，没有找事。
小鹿吃饱跑累后就睡了。晏妍也打了会坐，积蓄力量。
随着太阳落山，山中温度迅速下降，变得阴凉。
余晖散尽的同时，白色的雾气也从土壤中生起，扩散。
雾气将月光都吸收得一干二净，仿佛世间只剩白茫茫的雾。
晏妍：“……伸直胳膊连手指头都看不见，要怎么找东山红菊？”
秋崖：“用眼睛找。”
晏妍吸气，她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忍下跟秋崖拌嘴的冲动，晏妍从储物袋里拿出个小灯泡似的夜明珠照明，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拨拉草丛。
林凉钰有意宽慰她，说：“神识搜索虽然会受这雾气的影响，但是以圣女修为，神识搜索的范围也有百里吧，找起来会很快的。”
惭愧惭愧，她虽然穿过来有段时日了，但骨子里还是个现代社会好青年，很多地方都没有身为修仙人士的意识。
要不是林凉钰提醒，她就要肉眼找一整晚了。
“我也会帮圣女一起找。”林凉钰认真道。
晏妍对他微笑：“好。”
然后瞅了秋崖一眼，对比出真知，林凉钰多么靠谱稳当，他就是用来拉踩的秋崖隔壁家小孩！
秋崖回视她，抓住了她的手。
晏妍眉心一跳，就要甩开他，于此同时，她发现林凉钰的身影被白雾掩住了。
“林凉钰！”晏妍大声叫他。
在被彻底吞没的最后一秒，林凉钰也没有回过头来。
看着他仅剩的后脑勺也消失在白雾中，晏妍也不挣开秋崖的手了。
还是牵着吧，牵着走散不了。
“这里夜晚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不会林凉钰应该能照顾好自己。等天亮就能联系到他了。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开始找东山红菊吧。”
晏妍叹了口气，一边说一边迈步向前走，然后……没有拉动秋崖。
她疑惑地回头，缕缕白雾萦绕着秋崖，他本就清俊，这下更添难以捉摸的神性。
他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丝亲昵的笑。
晏妍瞬间便感到了异样。
“妍妍，就剩我们俩了。”
晏妍警惕地：“嗯……”
气氛不太对，她不想跟他继续牵手手了。
秋崖主动拉着她向前走：“妍妍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晏妍脑袋嗡的一声，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秋崖不可能这么温柔！！
晏妍恍然，啊……这就是幻境吧？眼前这个秋崖也是假的。
确定是幻境后，晏妍反而轻松了些。
她看过很多玄幻小说，经常会有主角进入幻境的剧情出现。小说里总是描述幻境有多么的真实，晏妍当时就很好奇，构造真实得像现实一样的环境可是需要很多细节的。
于是晏妍顺势捏了捏秋崖的手。
咦？
骨节修长分明，掌心结实又有弹性，肤感冰凉。就是这个手感没错。
秋崖宠溺道：“调皮。”
可是这个秋崖的人设不太对。
“这个幻境，对秋崖还是不太了解啊。”
晏妍自言自语道。
雾气似乎将声音也都吸收了，山间连虫鸣和风声都听不见了。唯一的声音只有她和他踩塌草叶的窸窣声。
晏妍放开神识，发现依然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搜寻，根据世界构造的精细程度，晏妍大胆揣测，这个幻境与现实有部分重叠，这样可以提升环境的逼真程度。
于是，晏妍专心致志地找起了东山红菊，没太注意秋崖将她带去了哪儿。
一栋木屋在白雾中隐现。
秋崖说：“妍妍走累了吧，去休息休息吧。”
开玩笑，她可是一副差点就到渡劫期的身体，走这么一段路哪能累到她。
但当秋崖推开木屋的门时，晏妍脑内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
屋内的布置，完完全全是现实世界中她的卧室！
一张单人床，床头柜一盏台灯放着柔和的暖光，靠墙一架落地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
靠着书架有张书桌，配着的人体工程椅是她做了不少攻略买的，很舒服。
桌上的电脑的品牌图标还亮着，旁边有个打开的笔记本，上面留着写写画画的东西。
晏妍懵懵的，这幅画面太熟悉又陌生，令她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这是她的房间，可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
她颤颤地拿起书桌上的笔记本，然后无语：……
上面都是些鬼画符和语义不通的繁体字。
反正绝对不是出自她手。
晏妍又抽出书架上的书翻了翻，哑然失笑。
所有书都是空白的。
她明白了，幻境根据她的记忆构造了这个小屋，但是却没有能力将现实世界的细节补全，就只能模仿个表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