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也稚
时间:2021-08-14 10:37:31

  “今天……不能早点回来吗?”庄理觉得这话的意味过重,又说,“你连晚餐都不在家吃,瑾瑜很想你的。”
  他的鼻尖划过她的鼻梁与眼帘,“你呢?”
  庄理悄然往后挪步,同他拉开距离。
  叶辞挑眉,伸手来逮她,“不讲是吧?现在就收拾你。”
  她偏身躲开,故作正经说:“你不是有事儿吗,还不出门?”
  叶辞笑了一声,“你真行。”
  视线下移,庄理看见强烈的反应,抿唇忍笑,一面又往床上退,“拜拜。”
  叶辞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拾起掉在地上外套,抖了两下穿上,走出房间。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瑾瑜的中文作业你帮着看一下。”
  下楼来,用人问先生吃点什么,叶辞说不用,让人拿了一瓶冰水过来,就出了门。
  *
  少倾,再睡不着觉的庄理走下来,拖鞋也没穿。用人见了忙给她送来一双拖鞋,摆在台阶下。
  “……谢谢。”即使已在此住了几日,庄理面对无微不至的用人还是有些拘谨。
  因为绑架事件来得蹊跷,家里的用人都被一一调查过,有个年轻的用人架不住警方盘问,露出了马脚。
  叶辞便将家里几位用人尽数遣散了,只留下管家和这位厨艺很好的妇女,都是知根知底的广东人。
  “庄小姐客气了。”用人说,“现在用早餐吗?”
  “等瑾瑜起来了再说吧,我出去走走。”
  用人惊讶道:“你要出门?”
  “去山上散散步。”
  用人说先生吩咐你们出门的话得保镖跟着,庄理一听就说那不出去了,回房间写功课。之前通过了HKCPA前期的考试,正式考试在六月,历年的合格率并不高,她自小没在做题上输过也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乏闷,但住在这座宅邸里还是很惬意的,除了功课和瑾瑜,她不需要操心其他事情,何况就是住在这里,她的银行卡也按月有钱款汇入。
  叶辞还说要买什么再管他要钱。她很好奇,他是不是对一个都这么大方,谢秘书好像知晓她的心思,她电话咨询理财项目的时候,末了谢秘书暗示说叶先生对她“尤其上心”。
  当然上心了,她救了他女儿,还帮他挡了舍财的灾。
  思绪漫无边际,想到叶辞和他的婚姻,不知道他几时离婚……庄理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看时间已经八点过了,便平复心绪去叫瑾瑜起床。
  瑾瑜自己已经起床了,听见敲门声,懒洋洋地趿拖鞋走来开门,还没完全将人看清就说今早想吃牛奶麦片和花生酱吐司,好像她们很熟稔了似的。
  “好。”庄理拖长音,点头说,“我去准备,你快刷牙洗脸。”
  庄理来到厨房,告诉用人她们吃麦片和吐司,自己动手就可以。她煎好两个单面溏心蛋,瑾瑜就过来了。
  瑾瑜自己从壁柜里取出牛奶和坚果水果混合麦片,又拉开嵌入式碗柜拿出两个玻璃碗,分开盛牛奶麦片。
  两人都准备好,端着餐盘与碗在饭厅餐桌坐下。之间隔了一个空位,瑾瑜对庄理仍是不太亲昵的,但庄理于她有恩,不用爸爸再劝说也知道同人友好相与了。
  她们安静吃早餐,中间只说过一句话,瑾瑜客气地麻烦庄理把花生酱递给她。
  “一会儿要写中文作业吗?”收碗时庄理问。
  “下午写。”瑾瑜说,“要画画。”
  庄理轻轻“啊”了一声,“洪小姐要过来?”
  “嗯。”瑾瑜转身走了。
  庄理若有所思地拧开水龙头,静默候在门厅边的用人疾步走来说:“庄小姐,放着我来吧。”
  “哦、好。”
  庄理用搭在盥洗槽下的毛巾擦了下手,跟着瑾瑜的动线走出去。正往楼梯的方向去,就听见客厅传来嬉笑。
  来人拢着瑾瑜走来,在楼梯口与庄理碰上。
  “洪小姐。”庄理颔首道。
  阿英笑说:“瑾瑜正讲你煎的溏心蛋超好味……”
  瑾瑜忙不地出声,“哪有啊,我讲还可以。”
  庄理抿笑,“谢谢。”
  瑾瑜一怔,别过脸去吐了下舌头。
  “可惜我来迟了,下吃有机会尝一尝这超好味的溏心蛋。”阿英格外强调“超好味”,说着乜斜瑾瑜一眼。瑾瑜不满地撇嘴。
  庄理说:“你吃过早餐了吗?现在就可以给你煎。”
  阿英愣了下,“不用啦,我讲笑。”
  言下之意哪能让庄理下厨,岂不是当用人使唤了。但庄理并没有他们这种固有观念,不觉得自降身格,用人是份工作,她做早餐也是举手之劳。庄理真诚地说:“我说真的。”
  “谢谢,真的没关系,我吃过了。”阿英说你忙你的,便同瑾瑜去了画室。
  阳光从两面的正排落地窗玻璃洒落进来,庄理见状把笔记本电脑和书本拿下来,在室外庭院的桌椅上一边享受好天气一边做功课。
  十点多钟,宅邸又迎来一位客人。庄理和叶辞的关系并未传开,万允恭看见她在这儿稍有些意外,但作为知情人也没有太惊讶。
  万允恭笑着同庄理打招呼,庄理说叶辞不在。万允恭笑笑,说:“我来找阿英啊。”
  庄理未作他想。不一会儿,却见阿英吵吵闹闹把万允恭推搡出来,“你很烦耶!”
  万允恭不敢使力气,一路被逼退,还在念叨他紧凑而有趣的约会安排。
  庄理不好作壁上观,走过去劝阻两人分开距离。阿英趁机回屋,朗声道:“拜托你了,让他走吧!”
  庄理这下明白万允恭在追求阿英,宽慰万允恭,追太紧反而会把人吓跑的。
  万允恭有些失落,不免多说了几句。
  因为叶辞同洪太太交好的缘故,万允恭同阿英早早就认识了,以前他练琴,阿英就在旁边画速写,后来他开始参加乐团演奏、加入巡演阵容,阿英也作为艺术家出道。
  比起万允恭在古典乐世界的成绩,阿英对艺术家身份不那么在意,更像玩票。她结交了许多出道的、未出道的青年艺术家朋友,亚文化的、边缘的人物,她展开了一段又一段恋情,然而都无疾而终。
  万允恭目睹这一切,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终于在成年之际对年长几岁的阿英展开追求,可阿英反而因此疏远他,不和他来往了。
  “可是William,感情是强求不来的,阿英这么做其实是不想你陷进去受伤。”
  万允恭说他也知道。明媚天气实在不适合抒发心事,他叹息道:“让你看笑话了。”
  “哪有,谢谢你愿意和我讲这些。”庄理柔和地笑着,“不过,站在女人的角度我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你讲。”
  “不是你给得愈多就愈好,那只是显得你很热切,但热切不一定打动人。对方所需要的才是关键。”
  万允恭沉默良久,突兀地问:“这就是你对阿让的感觉吗?”
  音乐家内心敏感纤细,能捕捉到无法具象的情绪。话说出口,万允恭自觉冒昧,略带歉意地问:“你和阿让……?”
  “是的,这就是我对阿让的感觉,或许是我偏颇,可你看,他到现在也没有联络我。我不知他是被管束,还是逃避我。William,热情没办法永恒的对吗?”
  庄理说着笑了,“当然我知,你对音乐的热情或许是会永恒的。”
  毕竟是不甚熟悉的两个人,互相宽言几句,万允恭便告辞了。
  冬日正午的阳光刺眼,阿英上完课,照惯例吃过午餐才走。走前同庄理闲谈了两句,叹服庄理把万允恭打发走了,“怎么有人招架得住William?!”
  “因为我对他没有感情啊。”
  阿英失语。
  庄理忽有些好奇,“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William?”
  “完全没感觉,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庄理不着痕迹地说,“叶辞那样的。”
  阿英了然地笑了,“我对撬人墙角没兴趣。”而后说走先,背对庄理挥了挥手。
  午后有些强力的光线下,阿英的影子在草坪上拖得很长。庄理觉出了阿英身上的神秘感。当一个人有许多面而又让人难以捕捉时,就显得神秘,这对每一个人来说或许都具有吸引力。
  但同样,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入夜,庄理看了好几次时间,可用人都将餐桌收拾了,叶辞也没能回来。
  不知怎么,庄理今晚想等着他回家,近来嗜睡,她不像原来那样熬得住夜,可也还是撑着眼皮边看书边等他回家。厚厚一本艺术史,还算有趣。
  十一二点钟,叶辞回来了,诧异庄理怎么还不睡觉。他没好气地吆喝她去睡觉,她难得没回呛,回房梳洗,然后躺下来。
  片刻后,她又起床走到门边,翕开一道门缝,见廊外的灯盏全熄灭了。四下安静,时间流逝,她知道他今晚不会来了。
  没关系的,至少他昨晚有一个瞬间需要过她。
  *
  白驹过隙,已至二月上旬,气温转暖。
  庄理搬进半山别墅也有一周了。之前就听说同母异父的妹妹小小要来港考雅思,她为此做了攻略,哪里好吃好玩,想等妹妹考试结束带她去逛街。
  结果发生了大事,住院期间庄理还担心若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不能和小小见上一面,要怎么向小小和母亲解释。索性庄理恢复得不错,虽暂不能激烈跑跳,但日常活动是没问题的。
  小小和几位朋友报考了近期的考试,考场在尖沙咀。那附近好一点的酒店都不便宜,但廉价酒店,环境差、不隔音,万一没休息好很影响考试状态。庄理想着母亲没给小小那么多预算,便自作主张给她定了五星酒店。
  小小很高兴,庄理说倒时去接她,她说和朋友一起过来,吃顿饭就休息了,考完了再见面吧。小小担心先见到姐姐会有压力。
  虽然小小快要上中学的时候才真正见到这位姐姐,但她一直听说母亲的另一个女儿品学兼优。后来姐姐到成都念高中,母女三人来往多了,小小发现确是如此。姐姐板正、严谨,让人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只是她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为她的变化感到惊讶,或者姐姐也有了变化。
  这日,庄理提前把妹妹来港的事告诉叶辞,征求独自出门的机会。
  层高空间宽阔的开放式书房里,叶辞坐在书柜与落地灯夹角之间的沙发椅中,腿上放置笔记本电脑正在查看邮件。他抬头看了站在两步开外的人一眼,蹙眉说:“那怎么行?”
  “可是让保镖什么的跟着好奇怪啊。”庄理为难地说,“我要怎么跟妹妹解释。”
  叶辞思忖片刻,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的圆凳上,朝庄理招了招手。
  庄理慢慢走过去,叶辞没像从前那样将人一拽,而是轻轻牵起她的手,让她坐到他怀里。
  “干嘛。”庄理单手环他的脖颈,有点儿撒娇意味,“不让我见我妹妹哦?”
  叶辞把玩庄理另一只手,在她空落落的手指上缓缓打转,“你不是跟你爸爸的,哪儿来的妹妹?”
  庄理很早以前就知道叶辞定然查看过公安系统里的档案记录,对她的家庭关系等事体了若指掌,他知道她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不过可能不太清楚她们之间到底是哪一种相处模式。
  “我和妹妹蛮亲的。”庄理忽然没由来地说,“小小很漂亮哦。”
  叶辞哂笑,手指贯入她的指缝,不轻不重地捏住她手背,“有我们小理漂亮嘛?”
  “你见了就知道了呀。”
  叶辞叹气,“傻瓜,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要去么去,我让司机跟着你们总行了吧?”
  “真的?!”庄理眼眸亮了。
  “我几时说话不算话了?”
  庄理立即亲了下叶辞脸颊,一声轻浅的“啵”,让叶辞愣了一愣。
  “你真好。”庄理笑着又说。
  叶辞乜了她一眼,“有那么高兴?”
  “怎么也是我的亲人嘛……我来这边这么久了,偶尔还是很思乡的。”庄理说罢便要离开叶辞的怀抱。
  叶辞将人揽回来,漫不经心抬眼,“这就走了?”
  落地灯从背后照过来,让庄理的侧脸阴影映在他半张脸孔上,阴影先吻在了一起,他们的呼吸交错萦绕,唇就要贴近。
  蓦地,另一侧传来书本从书架上掉落的响动。庄理转头对上瑾瑜的视线,慌里慌张从叶辞身上站起来。瑾瑜将他们俩看了片刻,觉得莫名其妙,冷着小脸捡起书放回书架,取出另一本离开了。
  静了好一会儿,叶辞笑出声。庄理瞪眼,小声说:“你还笑!”
  叶辞敛了笑,浅浅叹息。
  庄理不明就里,默了默说:“这样对瑾瑜真的很不公平。”
  叶辞想说瑾瑜总有知道全部真相的那一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想让她学会多元看待这个世界,以承受住一切。
  亲缘父母、人事变化、每个人不同的面……这个世界如此复杂,理解、包容这种复杂度,一个人才有可能坚守本心。
  但叶辞只是应承了庄理的话,“我明白,等这阵子过去了就好了,我可以给你安排别的住处。”
  “……嗯。”
  庄理挤出一个笑容,“我的事说完了,那么我不打扰你了。”
  庄理转身走出几步,叶辞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理,我和万以柔正在协议离婚。”
  庄理浑身僵住,几秒后语调轻松地说:“祝你好运。”
  宽阔敞亮的现代化设计的宅邸,有时候让人感觉到太过空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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