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烨再问了一次。但是那鬼依然还是哭,听得苏蘅一脚踢在槐树上。
“哭哭哭,哭你个死鬼头!”
“听不懂话吗,难怪死成这鬼样!”她毫不客气一脚直接踩在树干上,力气之大让有些年头的槐树整个颤了几颤,附着在上面的魂魄自然也跟着摇的七荤八素。
“你是怎么死的,说!”
她说完,下一脚又重重的踹在了树干上。
粗大的树干被她踹的摇晃不止,那显现出来的魂魄被吓得一哽,鬼哭声都断了。
“雨……”
苏蘅打算再踹第三次的时候,听到那个残缺不齐的魂魄开口了。
死了的东西,哪怕在之后显魂,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气。
“好大的雨啊……”那魂魄喃喃道。
这话没头没脑,根本就听不明白。
苏蘅懒得琢磨,继续问。
那残缺的人影脖颈动了动向她看来,那张被啃咬的见到森森白骨的脸上露出一个痴笑。紧接着抬手向她扑来。
然而下刻一道银光重重击在他身上,顿时间凝起来的魂魄霎时散了。
“散魂了?”苏蘅面上露出惊讶,她看向檀烨,檀烨抬手保持着击打的姿态。
“不是话还没有问清楚吗?”
“不必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而且他已经有了异变,若是放任他这么下去,恐怕会异变成厉鬼危害人间。”
苏蘅想起最后那死鬼色眯眯的对她伸手,死后掌管心智和礼义廉耻的魂散去之后,主导纯粹活着的需求的魄,只懂去要。
苏蘅点头,“那接下来怎么办。”
“下雨,下雨。是不是他们出事的时候都下雨啊?”苏蘅看向檀烨。
檀烨面色的冷意未消,他不笑的时候,哪怕明明面上没有任何怒意,却也叫人心惊胆战。
檀烨见她看过来,面上冷意稍缓,“应该是。”
天一亮,檀烨立刻询问失踪的人不见之后是否有下雨的天气。
集聚到一起似乎有了眉目,都是一些出远门的人,可下雨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一月到头,哪天不下雨,若是一个月不下雨,当地的知县就要急的跳脚,找人去求雨了。
说出去恐怕是要笑掉人大牙。
苏蘅觉得要是檀烨要是告知到知县,说不定他会被当做骗子给赶出来,连带着她几顿的点心都没有着落了。
幸好檀烨并没有真的跑去和知县说,他自己择了一天,和她一块出门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可是出来之后,天空的云层逐渐增多,将阳光全都挡的严严实实。
“你还会观天象呢?”
“阿蘅姑娘不是早也感觉到么?”
苏蘅摇摇头,“那可不一样,我原本就是草木,草木感应冷暖干湿,那是天生的本事。而你又没有。我听说观天象也不是每个修士都能观测到的没得天赋和细心,就算看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
看懂天象,要的不仅仅是耐心,还有无尽的天赋。这两个少了哪个,都不成气候。
“以前在梅谷主的藏书里看过一些,而且刚入宗门的时候,得承道君亲自教授,学了一些。”
“学了一些就能出师了,你蛮厉害啊!”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也生了几分钦佩。
檀烨被她毫不掩饰的火热目光盯着,她这人就是这样,喜欢了就火辣辣盯着,不高兴了,回头过去理都不理,喜恶分明。
檀烨手掌握拳,压在唇上轻咳一声。
“只是会些皮毛。”
“那也挺了不起的。”
他们走在小道上,这条道是出城的必经道,今日黄历上写着不利出行,路上的人很少,一眼望去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空气里的水汽逐渐浓厚起来,充斥在天地间。而后下刻天色大变,飞沙走石,豆大的雨滴打落下来。
檀烨没有支撑起结界挡雨,而是和凡人一样扬起袖子挡在头顶。向别处能避雨的地方跑去。
空气里起了微妙的变化,灵力的波动如同涟漪一样荡开来。
檀烨眉目一动。
“我躲你身上。”
说着不等檀烨拒绝或答应,苏蘅直接俯在他身上,檀烨只觉得一股乱流瞬间在他身体里弥漫开,那暖意如同温水,引起魂灵里的一阵战栗。
第32章
苏蘅才没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直接一头就扎在了他的身上,往他身子里头挤。她感觉到周身气流的诡异流动。凡人的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得这种本事。为了防止露馅,她得找个好去处躲起来才行。
而檀烨就是最好的。
她一进去就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她感觉到他元神之强悍,“腾个地方,快点。”
木生火,草木之灵化作春风也是暖的,到了他躯体里化作了暖流,游走在周身。他躯体长年累月的冰冷,遇上木火忍不住的轻颤。
“别小气啊,让我躲一下,反正要是打草惊蛇了,到时候下回就没有这么容易啦。”
话语说完,她就感觉到那股压迫力一松,她只是寻个地方稍稍藏匿一下,立刻呲溜进去。
转世之后的神族元神还是十分强悍,不过她也察觉的出来,还是有所束缚。
她窝在里头,开始想自己能不能要到别的好处来。
她太辛苦啦,一边要想着促成他历劫的机缘,一边还要想着怎么保他性命,毕竟他身边实在是太凶险了,一个不留神,他就能死的千奇百怪。
她看着都要感叹,檀烨能长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换了别人,恐怕这一世早就早早结束,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么一算,她实在是太辛苦了,那鬼玩意儿到现在别说出现,连个声响都没有。所以报酬没法商量,只能靠她自己一个人来定,至于那个鬼玩意儿点头不点头,答应不答应,那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毕竟谁要他不早点说清楚,又早点盯着呢。这都是他自己的过错,可怪不得她。
毕竟她是从檀烨的身上拿,那名字都不知道的鬼玩意儿自然是没有资格对着她指手画脚。
檀烨从周身环绕的暖意里清醒过来,他抬起袖子,和那些凡人一样,在雨幕里奔跑,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官道两边种着两排的树,再加上这地方丘陵众多,除了特意修出来的路之外,两边全都是树木。
到了树林里,雨势被茂密的树叶挡住,没有外面的那么气势汹汹。
雨滴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作响。和放鞭炮似的。
周围没有别人,连向人借把伞都不能。豆大的雨滴虽然被树冠给挡住,但是水流很快又从间隙里汇流,汤汤而下,直接浇在人头上。
檀烨抬手挡住头顶,满脸惶然无措的模样。
苏蘅在他灵台里窝着,也能感觉到外界是个什么情况,见到檀烨满身狼狈焦急,却依然美色不减,面如玉唇如朱,越发的风情绰约,忍不住磨了磨牙。
她早知道这男人不同寻常,但是没想到那张她早已经看习惯了的皮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氤氲出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美色。
神界的都是这样的尤物么!
要是事成之后,她能不能要几个过来自己天天看着?什么都不做,看着养眼也好。
他在汤汤雨水里狼狈的躲避,空气里的波动渐渐的大了,带着一股水腥味儿。
突然这片的雨水下的比之前要大了许多,就连茂密的树冠也承受不住这雨水的攻势,叶面被雨水一浇,整个都垂下来,把雨水引流下去。成了帮凶。
人在树底下也没法站住了,只能另寻办法。这个时候,一条羊肠小道出现在树林里。
这小道出现的就很诡异莫名,但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了,这么大的雨,若不是再找地方躲躲,一直死守在这里不出来的话,还不如直接去雨幕里站着,说不定还好过一些。
少年跑出树冠下沿着那条突然出现的羊肠小道,一路跑下去,遇见个破庙。
庙破,但是好歹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容身。
少年郎容色皎皎如月,宽大的衣袍却被雨水淋湿了,紧紧的贴在肌体上。
到了庙宇内,他低头整理衣襟,唉声叹气。
外面的雨声依旧,没有半点缓下来的趋势,躲进来的人只能继续在里头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破庙里只是勉强将雨水阻挡在外,却不能挡风。风从破窗口里吹进来,湿透了的衣裳被风一吹,能冻的人发抖。
他脸色被冻的发白,嘴唇却越发的鲜红。鲜艳欲滴。
凛冽的眉目在此刻多了几分可欺的柔软。
等到人终于也要熬不住的时候,终于周身开始起了变化,原本破败的荒庙开始扭曲转变,伴随着这个变化一同来的,还有从地上蒸腾而起的暖意。暖意里带着股浓厚的香味,闻着像是女人身上的脂粉香。让人晕晕乎乎,头晕目眩,就算是发现不对,也没有任何能逃跑的本事了。
他眼神虚晃起来,看上去似乎完全陷入了迷障里。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身处的破庙已经变成了富贵气派的阁楼。
少年人满眼错愕,不知所措。
但是蒸腾的暖意和馨香,让他在害怕之余,还是有所留恋,并不想立刻离开。
他迟疑着脚下动了动,伸手去推开门,原本破败不堪的门窗此刻全都变成了气派的雕栏画栋。
推开门,门外满眼的美景,小桥流水,以及水榭楼台。好生一派的富贵模样。
脂粉的馨香味儿从外面徐徐随风吹进来。
“这香味好像能迷住人。”
苏蘅轻声道。
她自己就不是人,对于不是人的东西和手段自然分辨的出来。
“好像这附近都没什么人,要不要装?”
少年垂目听了,推门而出。
大雨瓢泼的场景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锦绣富贵,空气里暖意融融,还能听到隐约的歌舞声。
他垂眼不语,往声源处慢慢踱去。
或许是真的把檀烨当做了平常男人,放心他自己行动,也没有人出来盯着或者制止他。
他到了一处楼台前,调笑声就从里头传出来。他手指抵开门扉,男女的笑声从门缝里流泄出来。
他目力极好,朝里头看,哪怕只有一条缝隙,也能将里头看的清清楚楚,里头坐着几个衣着各异的男子,和身边的女人调笑。
推杯换盏,交颈饮酒。场面混乱不堪。
“我果然猜对了。”苏蘅拍拍手,颇有几分得意,“我就说,这种只丢壮年男人的,如果是妖怪动的手,基本上只有这种可能。”
她叉着腰,得意坏了,“你看你看,我果然没说错吧。这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身上穿的什么衣裳,坐的是什么位置,看上去如何道貌岸然,其实在男女上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魅活在世上很久了,见得多了,对于男人的本质看的也透。
男人这东西,不管看上去如何正经,其实不过最后都是一个样。
她看多了,也经历的多了。
她通过檀烨的眼睛看到屋内的景象,嗤笑了两下。
“或许在人群里头,还有那么几分像个人样,可是人后他们是什么样子……”她又笑起来,“见色起意,所谓的情谊不过那回事而已,□□一上来,跪在地上问人叫爹娘都行。”
“和一条狗,也没有任何区别。”
她没见过那个知县公子长得啥样,不过见过知县长得什么样子,父子俩应该是长得差不多,再怎么样也该和亲娘长得像,要是两个都不像,那就糟糕了。
她忙着看人,没有察觉到此刻檀烨的异样。
檀烨听着她的话,“你对这些很了解?”
“当然!我活了这么久,又不像你被那些老古板养的这么纯洁可爱。”
她话语里都带着讥讽。
“该见的见过了,而且见过不知道多少。”
各色男人跪在她面前恨不得叫她奶奶的,对她有求必应的,各色各样都有,不过她也就记得有那些人在,至于长得几个眼睛几个鼻子,她都不记得了,更别说名字。
人太多了,哪里记得住。
檀烨缄默下来,苏蘅也不在意,反正他时常是这样子,说说笑笑对他来说才是不正常。
“在这里么?”她问。
“不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檀烨不能在此处用灵力。只能表现出一个凡人少年的模样。
檀烨合上门,去寻另外的阁楼,另外的阁楼里也是刚擦那么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男男女女交坐,如果不是为了找人,这些地方檀烨根本不会主动去碰。
一连找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
在推开一扇门往里看的时候,只见着满地散落的衣裳。檀烨脸色一变,这时候想要关上门已经晚了,男女交叠的声响已经从室内一咿咿呀呀的传了出来,
身影被烛火映照在屏风上,倒映在他眼中。
声声叠叠,摇摇晃晃。是扯去了所有遮挡,将所有礼义廉耻都从身上撕扯下来,留下来的只是如同野兽一般的欲念和动作。
两块黑黄雪白的肉蠕动着贴在一块,十足的恶心。如同野外媾和的畜生。
下面的女子发现了外间的少年,看到他的眉目的时候,那女子嘴里的声音更大,她一手攀住用力的男人,另外一只手伸出去,向他勾来,是勾引也是邀请。
少年站在那里,保持着推门的姿态,他看着那只女人伸出来的手,一动不动。
苏蘅在一旁看着,面前这对粗野到了毫无遮拦,她突然感觉到他强烈的情绪。
“嗳?”她惊了下。
还没等她反应,檀烨已经反手把门关上,而后一头直接扭向一边吐了。
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吐了。只是他辟谷多时,知县送来的那些东西,除了最开始的那壶酒之外,其他所有的都是进了她的肚子。
他扶着胸口,吐了好几下。
“你没事吧?”苏蘅急切问。
檀烨没有回答她,他扶着假山,过了小会,他似乎才缓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