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到滕王阁修好那天,再评一回,也是评出一二三,这一回,除了第一名给一万两银子,第二名五千两,第三名五百两之外,这三篇文章,还将勒石刻于滕王阁内,供后世观瞻。
  ……………………
  几天后,顾晞巡查好各处大营,回到豫章城,再次和李桑柔去看滕王阁时,滕王阁外,已经热闹的庙会一般,人挤人,人挨人了。
  修缮滕王阁的工地已经用毛竹拦了一圈儿,不然人来人往的,都没法干活了。
  府衙点了衙役,轮班过来,这儿看看那儿看看,以防出事儿。
  栏杆里,叮叮咣咣修的热闹,栏杆外,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旁边还有耍猴的,走绳的,以及六七个唱小唱的。
  连廊里更是人挤着人,都是长衫书生,廊下挂着的流苏纸板,已经有一小半扎上了诗词文章。
  顾晞瞪着眼前的热闹,哈了一声,“怪不得守真催着我过来看看,你这是变的什么戏法?怎么这么多人?”
  “开工的时候我不要,后来回来,大常跟我说,过来看热闹的长衫多得很,我就想着,既然来了,不能白来,不如让他们写写文章什么的,也算添点儿文气。”李桑柔笑眯眯看着热闹的连廊,“咱们去看看那些文章,你也写首诗?”
  “我不擅诗词。”顾晞立刻拒绝。
  “那写篇文章,写什么都行。”李桑柔斜瞥着顾晞,笑眯眯接着建议。
  “天天打打杀杀,哪儿写得出来。”顾晞一声干笑,转了话题,“这连廊不错,挺有韵味。”
  李桑柔只笑没说话。
  两个人进了连廊,李桑柔伸手拉下面前的流苏,将纸板拉到自己面前,看了一会儿,松开,再去拉另一面的流苏。
  顾晞仰头看着搭在横梁上的绳子,绳子两头两块纸板,此下彼上。
  顾晞拉拉这边,再拉拉那边,笑起来,“用了心了。”
  “嗯,我赏了他两斤酒。”李桑柔看的很快,再往前拉流苏。
  “哪篇好?”顾晞伸头过来,看着李桑柔看的那篇赋。
  “不知道,没看懂。”李桑柔转过去看另一边。
  顾晞呆了一呆,呃了一声,她看的这么认真,没看懂?
  “那上头,不是说东主品评,你没看懂,怎么评?”顾晞跟上李桑柔,指着连廊外的告示。
  “打算让你替我评。”李桑柔松开流苏,再看另一块。
  “我也不行,让守真评吧,他擅长这个。”顾晞拒绝的干脆直接。
  “唉,还好有个守真哪。”李桑柔叹了口气。
  “嘿,他那个人,心思细腻,擅长这个,擅长得很呢!
  “十几岁的时候,他成天吟诗,酸得连大哥都受不了了,跟他说:诗词歌赋,闲暇时怡情的东西,不是正业。”顾晞嘿笑了一声,随即撇嘴。
  李桑柔失笑。
  十几岁的吟诗,不是因为酸,而是因为,恋而不能吧。
  李桑柔将连廊内的诗词文章翻看了一遍,和顾晞一起出了连廊,往旁边绕过去,从工匠们的出入口,绕进工地。
  为了便于干活,贾文道的铁链子另一头已经从石头中起出来,盘在身上,正站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眯着一只眼,这儿比划比划,那边比划比划,看到李桑柔和顾晞并肩过来,呆了一瞬,伸头仔细看着顾晞,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李桑柔和顾晞都没理会贾文道,顾晞是压根就没看到他,两个人站在压江亭里,看着被毛竹架子团团围住,已经拆的只剩个框架的滕王阁。
  “那边那块石头,磨平了,让人写一篇滕王阁重修记,刻上去。”顾晞看了一圈,指着贾文道缩在旁边的那块石头道。
  “怎么写?写是我修的?我可不想留这个名,那块石头是不错,磨平了。回头你写俩字,比如必胜,或者文功武治什么的,刻上去。”李桑柔建议道。
  “这是让我出丑么?不写!”顾晞断然拒绝。
  “那就磨平了,就空着。”李桑柔一边笑,一边往外走。
  贾文道屏着气,看着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远了,屏着的那口气才敢喷出来,赶紧往外爬了十几步,看着李桑柔和顾晞出了围栏,拖着铁链,找到宫小乙,一把揪过宫小乙。
  “刚才,那位大当家来了,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怎么了?大当家说有空就过来,让咱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理会她,她有事自然会找咱们,我不是跟你说了?”宫小乙精神极好,说话都比从前快了半拍。
  “她旁边那个人!跟她一起的那个人!你看到没有?”贾文道其实没听清宫小乙的话,他正激动的浑身发抖。
  “一个男的?挺高,怎么啦?”宫小乙想了想。
  好像是有个人,挺高挺直,他没留意。
  “那个,十有八九,不是,是十成十!是那位大帅!”贾文道两只手甩得身上的铁链咣叮乱响。
  “嗯?啊?哪个大帅?大帅?”宫小乙这一下恍过神了。
  “他戴着金冠,金冠!他进城的时候,我趴在望江楼上,从栏杆缝里看到过!就是他!肯定是他!小乙,你不得了了!”贾文道两只手一起拍着宫小乙。
  宫小乙被他拍的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
  ……………………
  离连廊一射之地的一座茶棚下,付娘子裹着件厚厚的靛蓝长袄,和大哥付正安坐在张小茶桌前,远望着从工地出来的李桑柔,以及和李桑柔并肩而行,边说边笑的顾晞。
  “大哥,那位就是李大当家。”付娘子示意大哥付正安。
  “那个男的?你不是说是个女人?”付正安伸长脖子,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
  “女的那个!”付娘子白了大哥一眼。
  “那她旁边那个是谁?”付正安半坐半站,伸长脖子仔细看。
  “我也不知道。”付娘子也欠身半起,仔细看着两人。
  离连廊稍远,人群不那么拥挤,如意等人从人群中显露出来,也靠拢了些,拱卫在顾晞和李桑柔周围。
  “大哥,只怕是位贵人。”付娘子拉住准备出去看看的付正安。
  “贵人?”付正安皱眉再看。
  “他用的是金冠,系的玉带。”付娘子压着声音。
  “那怎么了?前街王老爷也有条玉带呢。”付正安仔细打量着顾晞。
  贵不贵他没看出来,这个人,好看是真好看,怎么看怎么好看,比那个大当家好看。
  “那不一样。”付娘子全神贯注的看着两人,随口答了一句。
  离人群再远些,护卫们聚拢上前,拱卫着两人,往城里回去。
  “大哥,我想过两天就走。”付娘子一直看到看不见了,看向大哥付正安。
  “嗯?你看看你又说这话!这都快过年了,过了年再走。再说,你还病着,再怎么,你也得等身子养好了,往建乐城,千里迢迢!
  “你得养好了再走!要不然,你让大哥怎么放心?”付正安急了。
  他这个妹妹,隔三岔五的要启程,他一听她说个走字,就上火。
  付娘子垂着眼,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明天,她就去一趟顺风大旗下,她想赶紧启程,她没什么病,她就是弱了些,这是要长期调养的事儿,她等不及了。
 
 
第235章 借才
  从李桑柔回来,天天往工地上跑的,就从大常,换成了大头。
  连看了三四天,吃晚饭时,大头听李桑柔问了句看的怎么样,还没说话,先叹气。
  “唉,这个宫管事,都叫他小乙管事,勤劳能干不会管事儿啊!
  “没气势,根本管不住人!叫人给他搬木料,人家回一句忙着,他立刻陪笑,说你忙你忙,他自己吭哧吭哧搬去了。小木头还好,大一点点儿的,他就搬不动,他瘦的跟只鸡崽子一样!他只好去找他大舅。
  “还有,来送料的,我没看懂,可那样子,明显是欺负他,他说不行,送料就非说行,说他不懂,让他先用着,一用就知道好了,他难为的那样儿,只好再去找他大舅。
  “工匠找他预支工钱,说到第三句,他就绷不住,给了!
  “就不是个能管事儿的!”大头摇头叹气。
  他已经够笨的了,可这位宫管事,还不如他呢!
  “他大舅呢?”李桑柔蹙眉问道。
  “比他好点儿,也不行,胆子太小,看到我都怕,你说你怕我干啥!真是,还没人怕过我呢。
  “脾气太好,就他手下那些人听他的,他手底下,他儿子,他徒弟,他侄子,都是一家子!
  “跟别的作头,全是陪一脸笑商量,人家要不肯,他就一遍一遍的商量。
  “唉!这甥舅俩,可真是三辈不离姥娘门。”大头啧了一声,叹气摇头。
  “得另找个管事,那么大一摊子,没个好管事不行。”大头闷声道。
  李桑柔叹了口气,呆了片刻,转头看向专心吃饭的张管事,“要不,烦劳你去管一阵子吧。”
  “嗯?”张管事抬头看了一圈,一圈儿人都看着她,“我?我没管过工地。”
  “跟管铺子管生意一样,都是管事儿,你去看上一天,就能上手了。反正,你闲着也闲着。”李桑柔极其不负责任的挥了下手。
  张管事差点被她这几句话说的噎着了。
  这叫什么话?
  也是,反正都是管事儿,她这个管事,后头硬,这位大当家又是个极明理一概甩手的,再说,她确实闲着。
  “嗯,那我明天就过去看看。”张管事略一思忖,干脆答应。
  “大常明天陪张管事走一趟,跟大家说一声。”李桑柔吩咐大常。
  ……………………
  张管事往滕王阁工地去管事儿当天,付娘子找到顺风大旗下,李桑柔正好在,站在台阶上,上上下下打量着付娘子。
  付娘子虽说精神好了很多,可面色青白,说话底气虚浮,明显还没养回来。
  “黑马呢,去找一趟百城,让他挑个好大夫,请过来一趟。”李桑柔一边打量付娘子,一边吩咐黑马。
  “我好了,就是虚弱了点儿,只要路上慢点儿就没事,我真好了。”付娘子听说要请大夫,赶紧解释。
  “有句话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大概没出过远门,长途跋涉,很耗神耗力,你身子太弱,死在路上怎么办?”李桑柔拎了把椅子给付娘子,示意她坐。
  付娘子被李桑柔一句死在路上说的,简直不知道什么表情才好。
  她自己算是说话直白的,可跟这位大当家比,她可就是委婉到九曲十八弯了。
  廊下的红泥小炉炭火正好,李桑柔进厨房找了只小沙铫出来,切了只蜜梨,削了半朵鲜银耳,水滚了几滚,快好的时候,再放进半碗酒酿,似开非开时端离火,盛了碗递给付娘子。
  “你会做饭?”付娘子从李桑柔拿过小沙铫起,看着她削梨皮切梨,快的让人眼花,再看着她削银耳放酒酿,看的惊讶不已。
  “我在吃上不将就。尝尝。”李桑柔笑道。
  付娘子一口接一口吃了碗不放糖的甜汤,忍不住咋舌,“真是好吃。清甜得很。”
  李桑柔抿着茶,看着她吃完,院门外,黑马的声音响起,大夫来了。
  黑马端着剩下的半沙铫汤水呼呼的吃,大夫凝神给付娘子诊脉。
  片刻,大夫诊好脉,看向李桑柔笑道:“就是过于虚弱,别的没什么大毛病,好吃好喝,每天走一走,静养就行。”
  “她能长途跋涉吗?比如去建乐城。”李桑柔笑问道。
  “有些虚弱了,就算能捱到建乐城,也要大病一场。不急的话,缓一缓吧,过了年再启程。”大夫欠身答道。
  李桑柔谢了大夫,起身送了两步,看着黑马陪着大夫出去了,回头看向付娘子。“你才三十来岁,人生还长,不急在一时,回去先好好将养吧。”
  付娘子有几分失落的站起来,“好,那我回去了,过了年我再来。”
  ……………………
  孟太太的心腹得力管事,果然能力不凡出手不凡,不过两三天,就上了手,工地上打扫整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和从前大不相同。
  工地里二三十个大小作头,各人什么来历禀性脾气,摸的一清二楚,借着三四件小事,抡大棒给甜枣,一群作头不是心服口服,就是不敢正眼看她。
  至于送货的木材行、油漆行,这是生意上的事儿,算是她本行了,上来先查帐再查料,再放话又挑了几家,将各家商号收拾的服服贴贴。
  第三天下午,李桑柔蹓跶到工地,远远看着干净整齐的工地,看着张管事端坐在新搭出来的草棚子下,草棚子外面排着几家货行的管事,站在十分恭敬。
  李桑柔没靠近,远远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晚上,张管事回来,喝着大常总算成功熬出来的瓦罐汤,和李桑柔说工地上的事儿。
  “……小乙这孩子,是真聪明,照他这聪明劲儿,就该天生是吃木匠饭的,偏他瘦成那样,真是连刨子都推不动,现在都推不动。
  “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一堆儿的木料,他看一眼,就知道有多少,一量,准准儿的,你说多难得!
  “边上那个亭子,中间要搭上藻井,我瞧着贾先生出的那图,看得眼花,他就站在亭子里,这看看那看看,他就知道怎么搭了,画出图样儿,我问了几个木匠作头,都说省工省料不说,还结实好用。
  “这么个人,偏偏撞到大当家手里,可真是。
  “也就是大当家能用他,要不然,这么个人,连木匠都不是,哪有人用他算这么大的工量,可他这本事,工量小了,真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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