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马买铺子,还有那根杆子之类的琐细东西,这些本钱没算进去,我让守真估了估,就是全算上,也还有将近一半的利。”
“关键在量,一天一千封,和一天三五十封,本钱几乎一样,可进帐却是天渊之别。”顾瑾再看了一遍那几行数目,递给顾晞。“这个月捧场的多,下个月只怕就没有这么多了。”
“从这个月开始,各地赴考春闱的士子,已经陆续到建乐城了,无为这一条线上的士子,上千的人呢,还有过来涨见识游学会文的,这样的人更多,到了建乐城,总要写封信报个平安。
接着就是春节,有了这顺风速递,只怕写信拜年的就要多起来了,实在方便,又不贵。
她很会选时候。”顾晞接过那张纸,再看了一遍,一脸笑。
“嗯,李姑娘很会做生意,你见了她,问问她下一步怎么打算,有没有再远一步的打算。”顾瑾看着顾晞笑道。
“好!我一会儿就请她出来,好好问一问。”顾晞笑应。
“还有件事,”顾瑾看着顾晞,“从江都城撤回来的那些密谍,你打算怎么安排?”
江都城发生范平安找武将军联手,刺杀顾晞这件事后,稳妥起见,从春节前,顾晞就将江都城的密谍,陆陆续续撤换了回来。
“打算把他们放回军中,原来都是极好的哨探,还有一两个捉生将。大哥另有打算?”
“嗯,上次听你说,江都城这些密谍,最晚一个到南梁的,也是五年前了。离开军中这么久,最年青的一个,也三十五六了,再回军中,很难再有什么作为。
各地吏治民情,要是能时常监察一二,那就好了,这事儿,很多年前,皇上就说过。
可这个监察,放在哪儿都不好,单独立出来,就更不宜了,很怕尾大不掉,成了祸患,这事儿,皇上说了很多年,也就是说说。
前儿我和皇上提了提,不如把这些人送到李姑娘的铺子里去,人头还是归在谍报,还放在你那里,差使上暂时归到我这里,你和李姑娘说说,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好。”顾晞沉吟片刻,点头,“这些人真要放进去,能监察吏治民情,也能监察李姑娘那边,她要是不肯,大哥别怪罪。”
“这有什么好怪罪的,你先问问她是什么意思。”顾瑾笑道。
……………………
李桑柔到长庆楼雅间时,顾晞已经到了。
看到李桑柔,顾晞笑着示意她坐,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那个信封,笑道:“一个月一千五六百两银子的净利,这生意真是不错。”
“那不是净利,是毛利。”李桑柔坐下,看着如意沏了茶送过来,端起抿了口。
“马匹铺子这些,守真算过,摊进每个月,有个一两百银子就够了,你这里的铺子二十两就买下了,其它地方的递铺、铺子,只怕也都是极便宜的吧?”顾晞笑道。
“不便宜,这间铺子是捡了便宜,哪能处处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马匹铺子这些还好,再怎么贵也有限,贵的是以后的买路钱。”李桑柔叹了口气。
顾晞一个怔神,买路钱?
“你上回说,朝廷每年用在邮驿上的钱,近百万两,这些钱,至少一半是用在修桥补路上,我现在可是白用这路,白用的事儿,哪能长久。
早晚有一天,朝廷要找我要这修路钱,这笔钱,得留出来。”李桑柔再叹了口气。
“这钱……”顾晞话没说完,就卡住了,这钱,大哥是说过,只是没提要收多少,这钱也确实该收。
顾晞话锋一转,“你留了多少?”
“一半吧。”
“那还有多少净利?”顾晞皱眉问道。
“没了,要是算上天灾人祸,比如马突然死了,骑手出事儿了,或是大风大雨,淋湿了包裹信件,或是丢个一包两包信,或是失了火什么的,那就亏了。”
李桑柔瞄着提着提盒的小厮从外面急奔进来,将杯子往旁边推了推。
“饿了?中午没吃好?”顾晞看着李桑柔问道。
“不是,我们丐帮的规矩,要尊重饭菜。”李桑柔随口胡扯。
顾晞失笑出声,“这规矩好,那咱们不说话了,好好尊重尊重这饭菜。”
吃了饭,顾晞吩咐推开门,又让人温了酒,两个人对着后面虽说不大,却布置的赏心悦目的小园子,抿着酒说话。
“你今天挺高兴?”李桑柔侧头看了眼顾晞。
“是。”顾晞笑起来,“你看出来了?正要跟你说,咱们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了。”
“嗯?”李桑柔刚抿了口酒,尾音上扬看向顾晞。
“武怀国,江都城那位武将军。”顾晞解释了一句,“布了网,借刀杀人还不够,还要自己举刀杀了我,这事儿,总不能一声不响就让它过去。
武怀国这个人,一心一意要再打到建乐城下,这些年咱们和南梁交好,武怀国没少上折子给他们皇上,说朝中诸人鼠目寸光,贪图安逸,误国误君,和北齐交好是养虎为患,甚至点名道姓,某某是国贼,惹得南梁朝中群臣,十分厌烦。
我把他私递给江宁城邵明仁的那封信,略改动了几个字,放给了他指名道姓的那位’国贼’。
从春天里,武怀国就开始上折子解释他写信给邵明仁的事儿,可这事儿,他怎么解释得清?南梁朝廷里,厌恶他的人又实在太多了,借着这个机会,要报一箭之仇的人多的是。
解释到上个月,南梁那边已经另委了人镇守江都城,调武怀国回杭州府待查。”
顾晞话没说完,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李桑柔举了举杯子,“我可是有仇必报。”
李桑柔叹了口气,将杯子往空中举了举,“武将军是个好官儿,他治下的江都城,很公道。”
“嗯,以后平了南梁,要是武怀国还活着,又愿意效忠,大哥肯定愿意重用他。
别担心,新点去的也姓武,武怀义,在兵部做了七八年的侍郎,精明能干,官声很不错。”
“兵部?纸上谈兵?”李桑柔有几分心不在焉。
“那不至于,武家人都会打仗。
武怀义也是自小在军中长大的。前儿,大哥还担心这个武怀义比武怀国更会打仗。”顾晞说着担心,却是半分担心的模样也没有。
李桑柔看着他,片刻,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那位明显手握重权的大皇子担心武怀义更会打仗,北齐和南梁,又要打起来了么?
也是,太平了几十年了。
唉,米瞎子最厌恶打仗。
“对了,差点忘了。”顾晞欠身,话没说出来,先笑起来。“有件事,我就是跟你说说,你觉得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是大事。”
“嗯,你说。”李桑柔点头。
“范平安找武怀国联手,偷袭了我,范平安是江都城的谍报总管,这事儿,江都城的密谍中间,还有谁参与其中,有谁知情,或是,武怀国通过范平安,挖出了哪些密谍,极难清查,我就把整个江都城的密谍,全数撤回,换了新人。
撤下来的这些人,我原本的意思,是不追查不追究,还放他们回军中效力。
可大哥的意思,这些人久离军中,又都上了年纪,回到军中难有作为,倒不如找个地方,还让他们做谍报的差使。
大哥就想把这些人放到你这里,借着你这邮路,查看各地吏治民情。
大哥就是随口一说,我还没答应,你要是觉得不好,有的是让他们效力的地方。”
“好。”李桑柔答应的快而干脆。
“嗯?”顾晞两根眉毛抬的老高,“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文四爷挑给我的那些骑手马夫中间,谁知道都是什么人。
我不管这些,不想管,管不了,也无所谓。
不过有句话要说到前头。
你,或者别的人,文先生,文四爷,潘七公子,或者其它谁谁,不管是谁,荐进来的人,我看中了就要,看不中就不要。
在我这里干活,干不好就卷铺盖走人,不管谁的人。
还有,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能耽误干活,真要耽误了,我请他卷铺盖走人,你别来找我说项,找了也没用。”
“那是自然。这些人除了我,就是守真知道,到时候,让守真荐人过来。”顿了顿,顾晞接着道:“潘七要是往你这里荐人,一个都不能要,他这个人眼瞎耳聋,经常被人用到团团转,还浑然不觉。”
李桑柔斜瞥着顾晞。
这句被人用到团团转,是说她呢?
“我还是跟潘相说一声吧。潘七这个人,就一条好处,听话。”顾晞拧着眉头道。
李桑柔移开目光望天,没接话。
……………………
李桑柔回到炒米巷,让大常倒了壶酒出来,坐在院子里,喝着酒,对着炭盆发呆。
“出什么事儿了?”大常拎了只凳子,坐到李桑柔旁边。
蹲在炭盆旁边,正一边喝酒,一边往炭盆里添炭的金毛急忙抬头看向李桑柔。
“武将军要回杭州城了,新来的还是武将军,就是他们武家在兵部的那个。”李桑柔叹了口气。
“啊?那?”金毛眼睛都瞪大了,直觉中,他觉得这不是好信儿,可哪儿不好,他又想不出来。
“哪儿不好?”大常看着李桑柔,闷声问道。
“听说这位武将军,是以军法治家的。”李桑柔连声叹气。
金毛一脸茫然看向大常,大常拧着眉,他也没明白。
“老大,以军法治家,哪儿不好?他们武家都是名将,都通军法,军法治家怎么了?”金毛挪了挪,问道。
“他们武家武将归武将,用军法治家的,可没几个。太平年间,又是在杭州城,以军法治家的,他们武家只有这位从前的武侍郎,现在的武将军一个人。
他这个用军法治家,是因为他这个人禀性苛刻,不近人情。
这样的性子,在他治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会不会翻旧帐?”大常拧着眉。
“嗯,我就是担心这个。
上个月,我让何老大捎信,让米瞎子过来,那时候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李桑柔连声叹气。
“就是来得及,田鸡他们也不能走。”大常也叹了口气,“田鸡媳妇家,一大家子,几辈人都在江都城,田鸡离不开他媳妇,还有狗蛋他们,都娶了媳妇成了家了,日子舒服,根本就不想动。
从前一起要饭的时候,在破屋里避雨,你跟他喊,房子要塌了快走,只要没倒下来砸到头上,他们都不动,非得等砸到头上再跑。
来得及也没用,老大想开点儿。”
“大常说得对,上趟回去,田鸡问我老大怎么样了,我说肯定不能回江都城了,只怕要在北齐落脚。
小陆子说,要过来找老大,田鸡就说,他是在江都城扎了根的人,哪儿都动不了。”金毛急忙补充。
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一口一口喝光了杯中酒,低低叹气道:“田鸡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赵明财一家,不知道会怎么样。”
大常听到赵明财,眼睛瞪大了,“世子爷那边,有什么安排没有?”
“我没问。”李桑柔沉默片刻,再次叹气。
她没问,一是因为她没法跟顾晞解释她从哪儿知道武怀义以军法治家,以及,她怎么会知道武怀义的禀性脾气。
再说,也来不及了,上个月就委了武怀义,那这会儿,武怀义应该已经到江都城了,他们武家人赶路,都是急行军。
吉人自有天相吧。
第59章 新业务
十月过半,李桑柔的生意已经十分稳妥,每天从建乐城发出,以及从其它四州发出的信件,上下起浮已经不是很大,李桑柔又去找了趟顾晞。
顾晞和李桑柔一起吃了午饭,出来直奔明安宫。
顾瑾坐在炕上,正对着厚厚一本画册,一页页翻着细看。
“这是什么?”顾晞凑过去。
“尚衣库新出的衣服样子,阿玥让我给她挑些花样儿,特别嘱咐我,一定要挑幅最好看的,她绣在上元节的斗蓬上。”顾瑾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叹气。
“这个不错。”顾晞手指点过去。
“嗯。”顾瑾拿笔勾下,“这个也不错。”
两个人看着勾着,厚厚一本册子勾了小半本,顾瑾叫进小内侍,吩咐给宁和公主送过去。
“没什么事儿吧?”顾瑾打量着顾晞,笑问道。
“不算什么事儿。”顾晞站起来,给顾瑾换了杯茶。“刚刚李姑娘找我,问我能不能荐个刑名师爷给她,说要个真正厉害的,她坑人的时候,这师爷得能顶得出去。”
“坑人?”顾瑾惊讶道。
“我刚听到,也跟你一样,问了她两三遍,她说就是坑人。
我就说她,你要坑人,有大常不就够了,还用得着刑名师爷?
她说大常不行,都是直来直去的坑人,只能坑一趟。
说她们都不懂刑名律法,也不懂当官的判案时那什么存乎一心的心,到底在哪儿,说她们都不懂从哪儿下手,才能占到这存乎一心的便宜,说是得找个厉害的师爷。
还跟我说,她要坑人,这师爷不但要厉害,还不能太一身正气,否则上来先教训她,那就不是帮忙,而是祸害她了。”顾晞摊着手,想笑又忍住了。
顾瑾笑出了声,“她倒实诚,她要坑什么人?你答应了?”
“没说死。”顾晞含糊了一句,紧跟着解释道:“我是觉得,我要是不给她找,她指定得去别的地方找,找来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倒不如咱们找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