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把手里的葱油饼掰了半块,把剩余的一个半葱油饼并一碗大米稀饭都推给路又青,又说:“你饿了太久,不好直接吃葱油饼,干又油腻,先喝几口大米稀饭吧,暖一暖胃和肚子。待会儿再吃葱油饼。”
路又青低头去喝大米稀饭,也接过来她给的葱油饼。
南絮个低,腿也短,坐在床沿上两条腿够不着地。她也不在意,晃荡着几下,低头咬了一口葱油饼,发出赞叹:“哇,好香。”
她前世在魔都也吃过南方的葱油饼,先不说好不好吃,总不是熟悉的味道。
路又青也低头咬了一口,顺着她的话说:“是很香。”
厨房里开始做葱油饼时,他就闻到了香味。
南絮笑起来,又催促他:“你趁热吃,吃不饱还有。”
路又青在她这里待着,别的她可能做不到,但是吃饭管饱还是可以的。
路又青饿了太久,又正是能吃的年岁,看到吃的就绷不住了,手里的葱油饼几口就吃完了。
南絮看的咋舌,悠着两条小短腿溜进了厨房。
刚才妈妈只是用盘子盛了些葱油饼端去了堂屋,馍筐里还有许多呢。
她找了个盘子,足足又装了六个葱油饼。
这顿早饭是路又青自记事起吃到最饱的一次,六个半葱油饼,两碗大米稀饭。
南絮也被他的食欲影响了,吃了一个半葱油饼。
俩人吃饱喝足了,头对着头商量要如何从南家走出去。
南絮说:“我爸爸妈妈习惯吃了早饭去地里转一转。南正豪也会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家,憋在屋里偷偷地看电视或者直接出去外面玩耍。这个时间段是挺好的……按理说,咱们俩也可以悄悄的出门。”
她分析的很仔细,有理有据地:“但是最大的不确定性是爷爷和奶奶,他们年纪大了,只喜欢待在屋子里,很少外出。何况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路面滑的很,他们今天不大可能外出了。”
路又青看了眼房间里后墙上的另外一个窗户,这个窗户的外边是个土坑。他之前就知道这个坑,深度不到一米,土坑过去就是条林荫小道。
他完全可以从窗户里跳出去。
南絮并不知道路又青的想法,还在独自发愁:“小青,怎么办呀?要是让我妈妈她们发现了你,咱们俩怕是都要挨揍。”
妈妈和奶奶本来就不愿意她和路又青接触,要不然昨儿也不会对她横拦竖挡的。
她呢?却把路又青藏在房间里……后果真的是不敢想,也不堪设想啊。
女孩的语气又丧又软,却不见消沉的意思。
尤其是一双杏眼儿澄澈如琉璃,眨巴眨巴地合计事情,很是圆润灵动。
路又青黑亮的眼神看向她。
过了会儿,他低声说:“你不会挨揍的。”
他连放在心尖都会觉得亵.渎的女孩,又怎舍得让她因为他的原因去挨揍?
“嗯?”
南絮来了精神,朝着路又青凑近了些,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她的脸都要贴上他的脸了。
路又青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点头。
他之所以一直不说出来,是想多待在女孩的身边一会儿。她温暖的像个小太阳,他不舍得离去。
说他心底不纯也好,卑劣也罢,他一个人冷久了,就是贪恋那多出来的温暖。
“快告诉我,你想到的是什么办法?”
路又青转身去看后墙的窗户,指给南絮看,“从那里跳过去。”
南絮:“……”
她慌忙摆手,“不行不行,跳窗户太危险了,摔到腿该怎么办?”
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连住的地方还都没有,要是再摔了腿,那简直就是把人死里逼了。
“不会摔到腿。”少年从凳子上站起来,往后墙的方向走,和南絮保证:“你房间的墙不高,我腿也长,只要能钻进去窗户就无事。”
他不是温室长大的花朵,有时候为了吃口东西,爬树摘桑果,下水抓鱼虾……什么事情都做过了。
七岁那年爬桑树,又粗又高的桑树,他饿极了,就为了一把摘桑果吃,结果从树上掉了下来,头先着地,后脑勺直接摔破了,血流的满地都是。
八岁那年跟着别人一起下水扎鱼,鱼没扎上两条,脚底板子被瓶渣子划到见了骨头。
他都扛了过来。
所有人都说他命大,说他的身体是铜墙铁壁。
好像就只有她觉得他是个易碎的娃娃。
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好吧。
你腿长。
南絮长出一口气,看了眼自己的小短腿,又瞥向路又青的大长腿。
路又青已经走到窗户旁边了,他伸手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眼,又大致估算了从窗户到地面的距离。
“应该没问题,你不用担……”
路又青转头同南絮说话,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顺着她的眼神也往自己身上瞅。
……腿怎么了?
“你等一下。”
南絮越看越羡慕,强迫自己转身,打开了那个书桌上带锁的小抽屉。
里面是她存的小金库。
“小青,快过来。”
南絮看路又青还站在原地,就快活的和他招招手,“有好东西给你。”
路又青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她在数钱。
南絮笑盈盈地炫耀,“看我厉害不?这些都是我攒的。”
家里的生活状况在村里算是中等偏上水平吧,大人们手里宽裕些,就会时不时地给她一点零用钱。她除了给路又青买一些牙膏、牙刷等简单的生活用品,自己也舍不得花,几毛钱一块钱的攒起来,再加上去年的压岁钱,现在都有二百二十元整了。
现在的二百二十元可不是小数目,在使用价值上算,能顶后来的一千元用。
“厉害。”
路又青顺着她的话夸赞,漆黑的眸有种浅淡的柔和。
南絮把小金库数了二遍,咬咬牙,从中间拿出一百元递给路又青,“给你的。”
给路又青又不是给别人,这可是她费心养的崽,她一年多的心血加起来,可比一百元值钱多了。
“给我的?”
路又青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能要。”
“为什么?”南絮不解地仰脸看他,“你要拿些钱傍身,这样就算是你以后一个人了,也不会挨饿受冻。”
“我一个人?”
“对呀。”南絮没注意到路又青的问话,还在和他解释钱的妙处,“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让你挺起腰杆做人。”
她是有前世经历的人,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也最明白钱的重要性。
到了难处,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有时候你去火车站买票,少一元钱,列车员就不会把票卖给你。
“我不要钱。”
路又青紧紧地咬住下唇,眼眸紧缩:“我为何要是一个人?”
就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嗯?”
南絮终于抬头看他,觉得少年有些不大对劲,整个人好像在发抖。
她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不会在发烧吧?”他昨夜在风雪夜待了那么久,她心里一直突突的,就怕他生病。
他一个人,若是真生病了,再要自己照顾自己,才是最难熬的。
“还好,还好。”
少年的额头温度正常。
南絮去拉少年的手,把钱放在他的手心:“要听话呀。”她内里是个成.年人,对于和少年相处这件事上,总是给予多一些的宽容。
“我不要!”
路又青挣扎着把钱还给南絮,眼圈一红,直盯着南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了。”
硬要给他钱是不要他在她身边了?
他没有见过亲生爸爸,更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姥姥和舅舅他们对他也是非打即骂,不就是觉得他是个麻烦吗?
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的麻烦,一个对于别人来说是累赘的麻烦。
“你在说什么?”
南絮直觉问题出在这一百元钱上,她把一百元钱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察觉到少年的情绪变化,有点哄他的意思,“小青,你在我这里很重要,从来都不是麻烦。”
少年活的辛苦,也格外敏.感,她早就知道了,怎么就给忘了。
不应该直接给钱的。
她想的是他手里有了钱,以后会方便一些,想买个学习用品或者零嘴都行。
没饭吃的时候可以直接去小卖部买方便面和饼干,大冬天饿着肚子的滋味可太难受了。
“我不想一个人。”
女孩的一句话,就暖了少年的心,但他却依旧清冷又执拗,想听到女孩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他用自己幼稚的方式,又一遍重复的提醒女孩:“我不想一个人……”
“啊?”
南絮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杏眼儿睁到乌溜溜的,哭笑不得:“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尽所有可能陪着你长大,直到你不再需要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假设。”
她知道路又青的以后,所以才确定他会有一天不再需要她。
“不会。”
我永远都不会不需要你。
少年得到了让他心满意足的答案,一颗心落在了实处。
第23章 23
南絮可爱的歪歪头, 马尾辫也随着她的动作摆了几下,笑道:“我们家小青真好。”
就算她以后真的因为命运和路又青之间再无交际,但在这一刻, 她也一样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少年抿着薄唇, 没吭声, 耳尖却悄悄地红了。
外面天清气朗, 太阳升在了半空。
果然像南絮说的那样。
南华和妻子任娟吃了早饭就要去地里的果园一趟。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不知道果树的枝桠会不会被压断, 俩人都很担心。
任娟都走出院子了,又突然折了回来。
她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前, 突然就伸手去推门。
女人的第六感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一推之下, 竟然没有推开,好像是门从里面杠上了……
任娟越发的皱紧眉头, 声音都沉下来, “妮妮, 把门打开。妈妈有事情和你说。”
里面安安静静的, 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人应承她。
任娟“啪啪”地敲门, 有些心焦了, “妮妮!”
南华也走了过来, 不解地看向妻子, 问她:“你怎么了?”
任娟没有搭理丈夫, 又要去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妈妈,我刚才睡觉了。”
南絮披着棉袄站在门口, 里面穿的是一件水红色毛衣,还像模像样地打个呵欠。
她揉着眼睛,又看向南华,软软糯糯地:“……爸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
南华被女儿唤了一声“爸爸”,心都要化了。
养儿子和养女儿总是不一样的,养女儿就很容易心软。
他伸手揉揉女儿因为睡觉而微微翘起来的额发,和蔼的问:“怎么才吃了早饭就睡下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昨晚没有睡好吗?”
南絮“嗯”了一声,说道:“都有。”
她小脸上挂了委屈:“我昨夜肚子疼,起来去厕所时还摔倒了,后来又做噩梦,就一直没睡好。”
她说话间,还拉着南华进了房间,让他去看换下来的沾了泥巴的棉衣和裤子。
爸爸和妈妈相比较,爸爸更心软些。
她一拉开门就拉着爸爸说话,也是有蒙混过关的意思。
“哎呦。”
南华想起昨夜的北风和大雪,果然开始心疼女儿:“你怎么不小心一些呢?”
女儿的身体太弱了,特别是这个动不动就拉肚子的病,真是让人头疼。偏偏吃中药,吃西药都吃过了,毫无作用,还是动不动就会犯病。
“我小心了,但是路太滑了。”
南絮又坐进了被窝里,看着任娟在房间里四处打量,心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妈妈一敲门,路又青就快速地翻窗出去了。
她为了作掩护,索性脱了棉袄装睡觉,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白天在房间里杠上门了。
南华叹息一声,拿着南絮换下来的棉衣和裤子走出去,还回头和妻子说话:“待会儿我拿去大哥家里吧,他们家新添了洗衣机,这棉衣洗了还能脱一脱水,一天也就干了。”
大哥今年在外边打工挣钱了,一到冬天就添了个洗衣机,方便的很。
在二零零零这一年,谁家里要是能有个洗衣机就相当的不得了,那真是迈入了有钱人家的行列。
“不用了。”
任娟却不乐意,说道:“妮妮又不是没有别的棉袄穿了,这么着急洗它做什么。而且洗衣机洗的又不干净,等我从果园里回来,用手洗,洗的又干净又省事。”
她和大嫂子不对付,更讨厌她那一副动不动就“我很有钱”的嘴脸。
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还整天想着和她挣个高低,有必要没有?她们俩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好吗。南华“哦”了一声,顺从地开口:“那也好。”
他说话间,就走去了井边,把手里拿的衣服放到常常洗衣服用的大红胶盆里。
任娟却在同南絮说话,“妮妮,有事情不要瞒着爸爸妈妈。你要明白,这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是对你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