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维斯反应十分迅速，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厨房去，然后从炉子上拎下来了一壶正沸腾的开水。
那是方才他要给霍华德冲咖啡用的，只是一切发生的都那样的突然，贾维斯没有精力去顾及炉子上坐着的那一壶烧开了的水。
而这个时候，那一壶开水还冒着滚滚的热气。将盛着沸腾的水的炉子端到了奥莉薇亚身前，贾维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小心的往这冰核的一角浇了下去。
他当然害怕滚烫的热水会伤害到小小的宝宝，可是眼前的情况，他们最先要做的还是要让冰晶融化开。
毕竟谁也不知道过低的温度会让孩子受到怎样的伤害，更何况贾维斯和霍华德始终都坚信科学，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人无端自己结冰的。
可是滚烫的水浇了下去，那冰核没有一点要融化的迹象，里面的宝宝则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就如同在母亲的子宫里躺着一样。
可是分明奥莉薇亚根本就没有被人孕育过，她出生自美**方的一个实验室，诞生于疯狂的科学技术中，可是如今却又成为了最不科学的存在。
水壶中的水很快就被贾维斯倒干净了，他不甘心一样的又快步走向了厨房。
霍华德抬了抬手，想要阻止贾维斯的动作，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解开了自己的外衣，扯开了做工精细的衬衫，然后将这一小团冰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科学家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胸膛会比烧开的沸水还滚烫，可是这个时候，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霍华德却总想试一试。
奥莉薇亚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从那小小的一团长到现在，总是瘦瘦小小的，比正常的孩子要难养许多。可是对于霍华德来说，奥莉薇亚却是天底下最可爱最贴心的宝宝。
小小的宝宝甜甜的一笑，让人想把心都掏给她。
所以谁又能那么狠心让小小的孩子都受到伤害呢？更何况奥莉薇亚的父亲正在为人类而战斗。
英雄在上战场之前，是那珍而重之的将奥莉薇亚交给他。当他从史蒂夫的手中接过这小小的孩子的时候，霍华德就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家里这个小的。
平常的日子里，奥莉薇亚光是伤心就已经让霍华德和贾维斯觉得揪心，更何况如今宝宝是活生生的在他的怀抱之中褪去了温度，凝结成了冰核。
分明是那样小的、柔软的、鲜活的生命，怎么一瞬间就成了这样呢？
霍华德理解不了，也无法释怀。他只能拼命的抱紧这一块冰，顾不得冰晶的温度冻伤他的皮肤。
作为一个科学家，霍华德知道冻伤后果，也能够将一级冻伤和十级冻伤的症状与表现倒背如流，甚至熟知十种以上的防止冻伤的方法。
可是他顾不得许多。此刻霍华德心中想的，只是将这个小小的孩子从坚冰的桎梏之中解救出来。
霍华德的手脚最开始的时候是觉得有些僵硬，随后又是蔓延出了一寸一寸的麻痒，要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人类的皮肤。
可是霍华德始终保持着怀抱坚冰的姿势，将冰里的孩子贴向自己火热的胸膛。
霍华德不知道自己抱了多久，他整个人先是哆嗦，随后就是无知无觉。
最后还是贾维斯意识到不能让霍华德这样下去了，管家先生将霍华德和这块坚冰分开，然后用一个厚厚的棉被将他裹住。
贾维斯永远温柔而强大，不声不响地处理着一片狼藉。
在霍华德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的时候，贾维斯将霍华德放在了沙发上坐下，然后递给了他一张电报。
电报上是巴恩斯和史蒂夫的最新消息——他们登上了一座飞机，而那座飞机爆炸，携带着红骷髅与美国队长一道成为天际璀璨的烟火。
巨星陨落，万古同悲。
一瞬间，美国似乎都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继而依稀有人的哭声传来，这哭声像是燎原的火，被风一吹就点燃一片。
霍华德捏着那薄薄的纸张，几乎觉得眼前一黑。
他从来没有觉得那三两行的文字是这样的沉重，沉重到让他喘不过来气。他艰难地呼吸着，然后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可是他没有晕厥，霍华德并不是多么脆弱的人。
倚靠着沙发的扶手，霍华德用手支撑起自己沉重的头颅，半晌之后才对贾维斯问出声来：“是谁在哭？”
他的声音艰涩，就像是吞下了一把刀片。霍华德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吐出一口血来。因为他分明地感受到自己口腔之中浸满了血腥气，一股火在胸膛燃烧，然后却又很深很深地坠下去，化作心底的坚冰。
“是您在哭，先生。”贾维斯的声音也带了一些凝滞，只是他尽着一个管家应有的职责，回答着霍华德的问题。
一个干净的手帕递了过来，霍华德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清晰的湿意。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不允许有人倒下，特别是现在这种局势下。
霍华德知道，他的身后已经少了两位挚友。他脚步踉跄，如梦初醒一样的的向冰冻着宝宝的寒冰扑了过去。
贾维斯的喉结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阻止的话来。因为他知道，眼下这个时刻，任何劝阻的话其实都没有意义。
霍华德小心地珍重地将奥莉薇亚抱进了怀里，就如同当时她的父亲将她交到他怀里的时候一样。
透过那厚厚的冰封，小小的幼儿脸上还有着恬静的笑意，就仿佛是睡着了一样。
这一天，美国人民失去了他们的精神领袖美国队长，而霍华德则失去了他的挚友。史蒂夫·罗杰斯和詹姆斯·巴恩斯。
更可悲的是，这一天，霍华德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宝宝在他眼前化作了坚冰。
奥莉薇亚真的太小了，三岁的年纪，就像是漫漫的人生道路上的小小一步。
从奥莉薇亚8个月开始，宝宝就被他们养在身边。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长到三岁，宝宝爱玩、爱笑、内心柔软又善良，就像是一个上帝送来的小天使，让这些经历着炮火与风霜的英雄觉得人间特别值得。
而如今这孩子睡着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不会哭也不会闹。如果没有外面那一层冰霜的话，奥莉薇亚就像是是陷入了一场长长的梦境。
可是事实上，奥莉薇亚没有做梦，做梦的人是霍华德。
接踵而来的噩耗让他不能安眠，可是高度的紧张最终还是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就这样坐在冰冻着奥莉薇亚的坚冰旁边，霍华德意识昏沉，朦胧之间他似乎听见有一个嫩嫩的小声音对他说道：“爸爸和巴基叔叔会回来的。霍华德叔叔，你记得要去找他们呀。”
梦里，小小的幼儿抓住霍华德的衣襟，诚心诚意的请求。那全心全意信赖着的表情，让霍华德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姑娘。
霍华德还得几乎是一个机灵，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的两手空空——没有史蒂夫和巴恩斯，也没有奥莉薇亚。
霍华德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奥莉薇亚的声音。小小的幼儿长到三岁，很多话说的很含糊，偶尔咬错单词的发音也非常可爱。
这一家的大人都不急着纠正奥莉薇亚的语法，反而都很乐意陪这个小的胡言乱语，说一些大人也听不懂、小孩也听不懂的句子。
而梦中的那个声音语法正确，小嗓子嫩嫩，可是每个词都咬得那样清晰。
然而霍华德的就是知道，那是奥莉薇亚在提醒着他。
如今小小的宝宝被裹进了坚冰之中，可是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透过那坚冰一遍一遍的向霍华德传递出来。
霍华德不敢肯定自己梦中的一切。
按照科学的道理来说，梦境只是现实的偏折，是他太过强烈的意念在潜意识的思维中折射出了这样的愿景。
如果这个世界上好梦是真的存在的话，那么霍华德相信，他在梦中听见了奥莉薇亚的声音，这一定是一场甜美的梦境。
可是他并不是沉湎于梦境之中的人，在骤然惊醒之后，霍华德的目光深深的落在那一团蓝莹莹的冰上。
他抬手抚摸上了冰晶，就仿佛覆上了宝宝嫩嫩的小脸庞。
“他们都说你爸爸是个英雄。”霍华德·斯塔克坐在凝结成冰的宝宝身边，手指插入了自己那一头褐色的卷发，神情痛苦又沮丧的对奥莉薇亚说。
他们每一个人从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走过，似乎都能翻出来一袋子的苦水。而如今，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反复揉捻着他们苦涩的内核。
“是的先生，史蒂夫·罗杰斯先生是美国队长，是我们美国人民的英雄，也是全世界的英雄。”
贾维斯这样说，其实也并不是在回答霍华德的话，也不是仅仅为了宽慰他的先生。
贾维斯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
他无比尊敬愿意为人民、为自由涉险的美国队长和巴恩斯中士，并且坚定的认为“英雄”的这个称号是他们本就应该有的殊荣。
“可是英雄保护不了一个孩子。”霍华德的那一双焦糖色的眼睛之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贾维斯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贾维斯问霍华德：“那么谁能呢？”
如果英雄保护不了一个孩子，那谁又能去保护一个孩子？
不仅仅是奥莉薇亚，还有全世界所有幼小的孩童。
他们那样的柔弱，稚嫩又天真，不曾经历风雨，可是却是整个世界的崭新的希望。
谁来保护孩子？谁去守护希望？
这一刻就连贾维斯也深深地迷惑了。他是真的困惑而迷茫，虽然掩饰得很好，可是却也在眼见为实流露端倪。
贾维斯的问题让霍华德陷入更深更深的沉默。
那么一瞬间，这位尽职尽责的管家觉得，他的先生并不会回答他了。
可是许久之后，霍华德的声音才在屋子之中响起。他依旧痛苦，只是不再迷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贾维斯听见霍华德说：“英雄不能，那么就所有人一起。”
英雄保护不了一个孩子，可是所有人能未来都是要交给这些孩子的，也是他们这些人现在要誓死守护的。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属于美国队长的单打独斗。美国队长的身后还站着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愿意怀揣着和他一样的信念，走他走过的路。
英雄的光辉，永远都不会黯然失色。而这，也正是美国队长存在的重要意义——天暗下来，他就是光。
霍华德忽然想起了在自己梦境之中奥莉薇亚的嘱托。那是来自小小幼儿诚心诚意的恳求，也将是万念俱灰之中被点燃的一点属于霍华德·斯塔克的光。
很难想象天才的发明家在一夕之间失去挚友和宝宝之后，要仰仗着一个信念才能走下去，更难想象这信念居然是来自于他的一场梦境。
可是如今霍华德选择相信，哪怕前路飘渺。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两位朋友不可能与红骷髅同归于尽。
天才的大脑高速的运转起来，将他们的作战地点和当时的情况一遍一遍的梳理。
忽然，灵光一闪，霍华德近乎有些疯狂的跑向了工作室中的地图。
在美国队长与红骷髅决战的区域下方是一片蔚蓝的大海，霍华德·斯塔克模拟着海洋的流向，又计算出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在科学家的眼中，微乎其微的可能只要存在，那就无限接近于真实。
霍华德手指在地图上反复的摸索，一双焦糖色的眼睛越来越亮。
许久，霍华德冲出了屋子，在贾维斯惊诧的目光之中，他开始集结人手，制定方案，开展了一场在外人看来十分荒谬的救援。
“斯塔克疯了。”
在美国的军方和商界都有人这样议论，可是斯塔克对于这些闲言碎语毫不在意。
不多时日，一艘属于塔克工业的游轮缓缓想太平洋中心行驶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而之前讨论的人只觉得霍华德·斯塔克太过的疯狂荒谬。
贾维斯还是留在了家中，照看凝结成冰的宝宝。
这是目前被留下来的人唯一能够做的事，他们总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在巨大的悲伤来袭的时候坚定的走下去，才能不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才能不辜负昨日的自己和志同道合的朋友。
是的，他们必须要走下去——霍华德·斯塔克从未如此清醒。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们在意的朋友和无比爱护的宝宝到底遭遇了什么，他们这些被剩下的人就是找回他们的唯一希望了。
第24章 我将无我（四）
巴恩斯和史蒂夫最终还是在一辆飞机上堵截到了红骷髅。
彼时红骷髅登上这架飞机，准备抛弃他的属下逃脱升天。他总是觉得，只要自己在一日，他就总有一天会将战争的火焰烧遍整个世界。
而此刻那些被他抛下的，已经不是他忠诚的下属，只是他成功路上必要的垫脚石。
一个人对自己的同伴都这样的狠辣，那就更不必奢望他会关心生命。
纳粹是世界的屠夫，史蒂夫从开始和它战斗的那一刻开始就深深的明白这一点。而支持纳粹的红骷髅，史蒂夫始终将他当作是自己的敌人。
史蒂夫·罗杰斯尊重每一个生命，却并不会对伤害他人生命的人心慈手软。
从高空坠落的时候，史蒂夫的心中闪过无数种念头。
他想到了曾经和他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想到了那战火硝烟之中一双又一双不甘的眼睛，想到了黑暗之中那些执着地向他伸出来的手。
可是最终，所有的念头都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史蒂夫忽然想到，他的小女儿还在等他回来。
史蒂夫·罗杰斯的人生已经足够精彩。他走到现在，从布鲁克林中一文不名的瘦弱小子变成了众人景仰的美国队长与超级英雄。
他一路走来，拥有了挚友，也始终在追求光明。
这样壮阔又波澜的人生，看似没有丝毫的遗憾。可是最终，史蒂夫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灌进来了呼呼的风。
他不是没有遗憾。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他的小女儿长大。
史蒂夫记得，他和奥莉薇亚相逢在一个秋日。
他看见这个孩子的那一天晚霞犹如流光碎金，秋天的太阳还带着灼人的温度，似乎要将这世间一切都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