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美丽的容貌却并没有映入黑公爵的眼中。
再出色的人物，无论男女，都难以入他的眼。
人类世界的权力更迭，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些事情，都没什么要紧。
他漆黑的衣衫随风而摇曳，胸口的玫瑰散发芬芳花香。
天色渐暗，白翡皇宫的宴会总是入夜才开始，夕阳的光辉如女人擦了胭脂的面颊。
黑公爵到了马车前，他知道林茉就在这辆马车。
车帘轻轻撩开之际，黑公爵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那是一种无声的邀请，是一种放肆的结合，如果两个人的手掌贴在一起，就能感知到对方的精神体。
甚至可以借此分享记忆，倾吐心声。
周围的人看着眼前一幕，面颊上渐渐浮起了惊讶之色。在普通人眼里，黑公爵不过是向林茉表现出绅士风度，扶着这位尊贵的客人下马车而已。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足以令他们目瞪口呆，为之震惊。
林茉静静凝视眼前男子，她略一迟疑，可心里有个声音仿佛在催促她。
这是灵魂的吸引，是宿命的触碰。从看到黑公爵的第一眼，她心里就仿佛感知到什么，因而被这个男子所吸引。
然后林茉的手掌，就轻轻的贴上了黑公爵的手掌。
她的灵魂沉浸于一片温暖宁静的海洋之中，而林茉也是另外一片海洋。
熟悉的精神体令林茉身躯微震，使得她眼眶蓦然浮起了一抹湿润。
区区几年时光，并没有让黑公爵的精神体发生太多的变化。或者不如说，如今选择人类的他，因为平静反而与失忆时候的夜者更为相似。
所以林茉一下子就认出来，是他，居然是他。
然而与此同时，林茉也生出了许多疑惑不解。
黑公爵也并没有欺瞒，将自己的记忆一点点的灌注于林茉的脑海之中，那是这个世界所有真实，那是林茉没有看到国的另外一段历史。
他们流淌在彼此的思想之中，手掌久久没有松开。
周围的人是十分惊讶，可是这与眼前一对男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旁若无人，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彼此，帝国的皇室、贵族、以及种种阴谋，都不过是空气中烟雾。
那些记忆流淌在林茉脑海里，让林茉真切的感受到。
从神明的阴谋，到白弥耶的诞生，到种种阴谋与算计，甚至米莱尔为何会死。到阿卡的愿望，到阿尔贝蒙的牺牲于成全。
与此同时，林茉的记忆也被白弥耶接受。异界穿越者的身份，代替茉莉.卡莱恩成为女巫，以及她这一生的痛苦挣扎，困惑不屈。有些事情，甚至是林茉最亲近的朋友也不知晓的。这是林茉第一次向人坦率展露，肆无忌惮。
一切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坦率，没有反复的试探，这也许就是神级生物的优势吧。他们可以感受到最真实的彼此，朋友与敌人的界限简单粗暴。然而一旦相爱，一切也是毫无保留，格外的浓烈。
黑公爵的声音在林茉脑海里回荡。
“当你砍下神爵头颅时，神爵已死，我就属于你，你也属于我。我爱你，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
这句话绝非套路，因为他也最贴近的感受到了林茉爱的情绪。
然后林茉恢复了普通人类的感知方式，虽然这么说十分奇怪，可不过片刻，陌生神秘的黑公爵已经是自己的恋人。
黑公爵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揽住了林茉的腰，轻巧将自己的爱人带下马车。
他一侧头，咬住了自己领口的玫瑰花花枝，然后将这朵花轻巧插在了林茉的发间。
这样子做的时候，黑公爵脸颊轻轻碰了林茉的脸一下。
第154章 154
这样子的小插曲仿佛是长了翅膀一样,轻盈的飞向了白翡皇宫的每个角落。
如此一来，舞会主角显然也不再是十六岁的茜丽儿公主，而是这么一场出人意料之外的爱情。
这是林茉第二次踏足白翡皇宫,帝国王都还是那样子的危险,可是对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威慑力。
她可以不必再理会什么阴谋，可以不戴任何面具站在舞池的中间。
然后林茉抬头看着黑公爵,黑公爵也没有戴着面具。现在的他们,仿佛都摘去了遮掩之物，如此坦率的现身于人前。
这个时候,林茉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米莱尔。
那时候自己怀着异样的心情,和米莱尔在这里跳舞，摘下面具时候，自己面颊也是泛起了一层潮红。
那种感情是多么的微妙,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苦涩。
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蓦然回首，忽而对米莱尔的死生出释然。
她不得不承认，米莱尔对自己也并非没有感情,甚至肯在神爵面前以身挡之。米莱尔并非站在艾威利那一边,只不过，他为了人类设计了一个残酷的计划。而自己，是米莱尔最欣赏的利器。
可河流方向却是不受米莱尔控制的,世事的发展也出乎这位帝国之狐的意料之外。
仇恨烟消云散,那种暧昧的感情也在岁月中干涸。稚嫩的感情就像冬天失去水分的枯枝，一点点的干裂破碎。
这是林茉第一次品尝到两情相悦的滋味。
若说当年的懵懂是带着苦涩的热可可,那么如今的两情相悦却像蜜糖一样的甜蜜。
你和我彼此之间,不必猜测,毫无阻隔。
这种感情没有痛苦，没有猜忌，没有煎熬，只有安抚灵魂的灼热，又干净如山巅白雪，不带丝毫利益纠葛。
爱只是爱，彼此回应的爱。
唯独这种强烈又纯粹的感情，才能让阅遍世事的神级生物贪恋眷顾。
黑公爵轻轻的低低头，吻着林茉鬓发间鲜润的玫瑰花。
茜丽儿则给自己唇中硬生生灌了一杯酒，虽不至于失态，心中却也不是滋味。
这场对于宫廷妙龄少女十分重要的舞会，自己却成为陪衬。
黑公爵如此任性，仿佛根本不考虑永恒帝国的立场。是因为接受了白弥耶的神力，性情日渐趋于那位半神吗？
菲尔也巧妙化解了自己这个侄女的尴尬：“我亲爱的茜丽儿，不知道是否肯与你的叔父跳一支舞呢？”
茜丽儿心高气傲，自然也不愿意将自己婚姻此刻寄托于任何一个同龄青年，故而微笑点点头。
如果跟自己跳舞的是长辈，那么自己也无需那么快做出选择。
当然皇宫中的灯火辉煌，和宫中那些小人物是没关系的。
安妮薇作为机械师，在宴会之初，调试了皇宫里每一个机械钟。然而当宴会开始之后，这一切也跟安妮薇没有关系了。
她一身机油味儿，上了马车回家。这使得安妮薇生出一抹挫败感，在帝国，自己这种高级机械师也只是摆弄这些罢了。她甚至应该庆幸，自己能得到一份赚取薪水的工作。
她真想要见见那位传说中的林院长，说不定林院长会出于惜才之意，容许自己去布伽进修。可惜自己身份不够高，甚至没机会看到林茉。
况且这些想法本来也并不如何的成熟。
父母需要自己在跟前，在感情上越发依赖自己，而且自己还有个不靠谱的糟糕哥哥。
这使得安妮薇感觉到自己的理想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离她是越来越遥远了。
她回到了家，饭食温在了厨房，今日做得特别的丰富。怎么说，今日也是自己生日。不过他们家族世代都是侍奉神圣家族，如今路易斯家族处境又糟糕，使得父母二人不能留在家中。
母亲作为女巫，要去照顾那个捷斯少爷，今日又是父亲轮值。
这也是安妮薇放弃理想的原因，她其实也还是有机会见到林院长的，可立场上却会给家庭带来麻烦。
安妮薇点燃了防风灯，匆匆干掉晚餐填饱肚子。她安慰自己，是黑暗令人软弱。到了明天的阳光落在了自己的枕头上时候，安妮薇又能再一次充满能量。
她填饱了肚子，在就寝前还有一桩事情要做。
安妮薇伸出手，咚咚敲了自己那位古怪哥哥的门。
恶魔嗓音有些不高兴：“吵死了，安妮薇。”
安妮薇：“我亲爱的哥哥，快给你可怜的妹妹打开房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子细碎的动静，也不知折腾时候。
安妮薇淡定脸：“柯西，如果你不肯快些，我会尝试破门而入的。”
门吱呀一下推开，恶魔那张美少年般面孔便展露于安妮薇跟前。
在安妮薇手中防风灯的映衬下，恶魔的面颊也不觉显得格外苍白。
如果对方不是自己同胞哥哥，安妮薇都以为对方会是什么传说中的可怕吸血鬼。
房间里有着一股子血腥味，看来哥哥又在吃生肉了。
这么想着时候，安妮薇内心忽而涌起某种苦涩。兄长这种古怪癖好，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的。柯西生来有异食癖，毫无心理负担的吞噬血淋淋的生肉。也因为这样子，搞得当时邻居把柯西视为妖物，连带着一家子被排挤。
兄长长大之后，总算会将肉烤得三分熟，也没有以前那么多古怪得举动了。要知道以前，恶魔会因为情绪激动，将他自己的手臂用牙齿咬得鲜血淋漓。类似的举动还有许多，家里耗费许多心血，才纠正了恶魔那些非人类的举动。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兄长虽然看上去正常一些，却也是终究是个病人。
父亲一直希望看上去趋于正常人的柯西可以找份工作，自食其力。可这种梦想，始终是不可能实现。这个孩子，显然一辈子都需要家人的照顾。
恶魔的自我认知，和普通人类对他的评价，是有着极大差异的。
在恶魔自己看来，自己有着碾压人类生物的智慧，身为神级生物忍辱负重，隐忍待发，简直是可歌可泣！
在他“家人”眼中，需要被照顾的有病宅男。
恶魔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家人的照顾，他一脸不高兴样子：“安妮薇，讨厌的安妮薇，你在打搅我。”
安妮薇压下了往事引发的心酸，她总是以开朗心态面对家人，面对这位柯西。
“你这个混蛋，忘记了今天是我们的生日了吗？我的礼物呢？为什么不来欢迎你亲爱的妹妹。”
恶魔呵呵：“我怎么会记得这种无聊的事情。你身上都是脏脏的机油味儿吗？真的好脏。”
安妮薇毫不在意：“我这是为了我们家而努力工作！像你这种不愿意出门的混蛋没资格抱怨。不过我可跟你不一样，可是有记得为你准备礼物。”
然后她轻轻摊开手掌，那是只小小的机械蝙蝠，做得栩栩如生。安妮薇是个出色的机械师，她给这只小蝙蝠上了发条之后，蝙蝠在空中飞舞了一圈后，又轻轻的落在了安妮薇的手掌中。
恶魔一伸手，将这只小小蝙蝠握在手中，倒也没觉得讨厌。
有点像自己。
安妮薇应该知道自己喜欢蝙蝠，特意做的。
他就像是黑暗中的蝙蝠，永远不会出现在真正的阳光之下。
安妮薇伸出手掌，有点故意似的揉揉恶魔脑袋，将他本来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一些。
“晚安，我可恶的哥哥，希望你今天能够感激我的生日礼物，并且明年会为我准备礼物。”
一股倦意涌上了安妮薇的身躯，让她不觉打了个哈欠，准备清洗后休息。
然而蓦然间，安妮薇的手腕被紧紧攥住，硬生生的疼。
自己“哥哥”的双眼好像浮起了幽幽火焰，好似什么凶猛的野兽，这样子静静的盯着安妮薇。
“可恶的安妮薇，讨厌的安妮薇，愚蠢的安妮薇——”
她的手臂传来了一阵子的剧痛，让安妮薇忍不住骇然。自己孱弱的兄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是被什么邪恶生物附身了吗？她浑身被压制，骨骼咯咯的作响。耳边听着恶魔喃喃自语：“我现在要离开这个寄宿的地方了，讨厌，讨厌死了。安妮薇，安妮薇——”
安妮薇感觉自己双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对方面颊靠近，那种暧昧的举动，简直冲击了安妮薇的道德。
那可是自己同胞兄长，是最罪恶的行径。从伦理上来讲是不合时宜的。
恶魔却冷漠凝视自己臂弯下的“妹妹”，对于神级生物而言，他们的身躯随时可抛弃，精神体才是本源。
更何况，他其实跟安妮薇根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当年恶魔吃掉了安妮薇的姐姐，凝结的肉块变成人形，以哥哥的身份被诞生出来。
他身躯蓦然凑前——
此刻白翡的皇宫之中，林茉也已经跟黑公爵跳完了舞，他们抛下了那些客人，到了宫廷走廊之上。
这一晚的月色十分皎洁，明润极了。眼前黑公爵俊美的容貌沐浴在月色下，一如过去那般高不可攀。
圣洁的前半神就近在咫尺，任由林茉可以冒犯，使得林茉面颊骤然生出热意。
难怪神明会缔造神之容器，因为人类身躯可缔造的快乐是无法想象的。
现在黑公爵双瞳因为情绪激动，因而变成了蔷薇花般鲜红颜色，却和他平静俊美的容貌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使得眼前男子显得极为诱人，如高岭之花般出色容貌，以及隐匿的灼热感情。
林茉忽而口干舌燥，轻轻的沙哑说道：“这张神明的面容，连我也自叹不如。”
黑公爵体贴的高情商安慰了她：“自然界都是雄性动物更加鲜艳漂亮。”
女巫一瞬间，面色微微有些铁青。
虽然，林茉也不是那种过分关注自己颜值的人，可小小自信总归是有的。
黑公爵是如此的浪漫，口吐甜言蜜语：“现在，你已经得到了许可，可以亲吻我的唇瓣。”
林茉伸手攥住了黑公爵手掌，闭上眼睛：“请相信我，第一次触及你的手背，并不是我这个女巫刻意冒犯的。”
那时候我很正直，是一个心无邪念的女巫。
她把公爵的手掌举到自己面前，摘下了对方的手套，然后将唇瓣贴在对方手背。
“你的手背，真的很冷，没什么温度。”
黑公爵的心已经不再安宁，他感受到喉头微微发干，心跳加速。他已经允许林茉亲吻自己，这是女巫作为爱人的资格，现在林茉可以这么做。
而黑公爵，也是想要她那么做。
然后林茉松开了手掌，凑了了过去，却将脑袋埋在了黑公爵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