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轻轻抚着少女的秀发，嗅着少女甜美的气息，心中的焦躁郁闷也渐渐平息。
如今他跟嘉碧关系有一点小小的波折，当然这本也在艾威利的意料之中。
贵族少年时谁没有几桩糊涂事，可要是真想娶回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却不知艾威利是个十分自我的人，坚信自己十分出色，并且认定自己生来便可随心所欲。
自己想要的，一定可以得到，就算是神明，艾威利可以谋逆。
就像他步步为营，为嘉碧筹谋，先为嘉碧谋取贵族姓氏，再让这女孩儿成为帝国女巫。
他爱的人，就会是公爵夫人。
嘉碧既是他爱情象征，也是他力量的体现。
如今眼前少女面颊十分温驯柔美，仿佛雨后一枝清新的百合花。
那么现在，一个小小的难题，也不是不能克服。
侍从匆匆而来，低语几句，艾威利便要离开。
嘉碧轻巧上前，替艾威利整理衣衫与头发，就像是贤惠的妻子。
并不是正式场合，艾威利也没穿骑士装，他着靛蓝色的贵族袍，领口以红宝石锁扣扣住。
嘉碧想，多俊美的贵族少年啊。
我会为了你努力，我全心全意信任你。
少女双眸含情脉脉，宛若浅浅的碧波。
不同于女巫狭窄的起居室，艾威利在神院住所相当宽敞，不但配置私人小花园，还有个小而精致的会客室。
艾威利到来时，林茉已然在等候他。
他虽不喜欢林茉，却也不得不承人林茉是个具有一定魅力的美人儿。
那双蕴含野心的幽润双瞳，使得林茉有一种冰火交织的独特魅力。
只不过那种咄咄逼人的姿态，以及之前所见所闻，使得艾威利见她瞬间便生出了几分厌意。
然而居上位者，也并不能事事依从自己好恶行事。
月亮悬挂于天空，总是明亮而皎洁，可是月亮背后的阴影，却总是透出了浓浓的污黑。
贵族是高洁而尊贵的，可是总有一些污秽阴暗的事情需要处置。
通常这些事情，就需要一些本来就不大干净的人做。
而这，本来就是人间真实，不是吗？
这使得艾威利的姿态尚算善意，更没提及之前所见所闻。
斐恩那样子的人，如今没谁会在意了。
林茉右手比在左肩，是大陆上常用的问安礼仪，嗓音如幽润冰水流淌在烧红的石头上，似稍有沙哑：“艾威利少爷，能跟你见面是我的荣幸。”
她嗓音较于之前，沙哑暗沉了几分，音色低郁。
女巫常年宅在阴暗的内室，故而皮肤容易呈现不正常的苍白。林茉原本也是这种冰青色的肤色，因她出去游历大半年，故而气色已然改善了许多。
此刻到了室内，隔去了外边的阳光，使得林茉脸色比阳光下更白一些。
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
导致艾威利一瞬间有一种眼熟之感，仿佛见过似的。
不过艾威利也并不如何在意，并没有因此用目光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初冬的寒冷虽然并不明显，服侍艾威利的侍女已然点燃了会客厅中的火炉。
木头烧起来有着一股子奇异的香味，和房间里的熏香柔和在一起，融合成一片暖烘烘的熏人热气。
房外被吹冷的身躯也因此渐渐被烤暖。
林茉知晓自己很不好，她生病了，是一种精神上的病。
自从走廊上听到了那些贵族少女们谈话，她的耳边一直回荡嗡嗡声。
那种声音，一直萦绕于林茉耳边，未曾断绝。
就算平顺的呼吸，稳定心跳，想着自己的朋友，念及神院以外的高山白雪。
然而饶是如此，却没办法停止这种声音。
简直令她没办法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道路。
林茉清楚知晓，这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而是自己的心出了问题。
所以当路易斯家族抛来橄榄枝，她决意“婉拒”一把。
而在艾威利看来，既然林茉被召唤前来，他也感觉自己已然解决了一个问题。
若是林茉，倒是极合适的人选。
“茉莉.卡莱恩，死去男巫西森.卡莱恩的女儿？”
艾威利优雅的贵族腔调就如此轻轻的响起来，回荡在会客室中。
那股高高在上优雅中，竟也有几分的和善。
从前茉莉.卡莱恩想要拿到路易斯家族投资，可那时候艾威利十分粗暴，还嘲讽几句。
这样子想着，林茉竟觉得有几分讽刺。
艾威利嗓音也优雅的回荡在林茉的耳边。
“神院收纳具有阴月之力的学员，让他们可以跟贵族一起生活。帝国需要这样子的新血，故而任由一片土地上生长着各种植物，默默观察这些种植物的潜力。那么有的是珍贵花卉，有的不过是无用杂草。一旦加以区分，花卉会被送去与之相衬的名贵花园，而杂草则被除去以免继续浪费土地的养分。茉莉.卡莱恩，能摆脱杂草命运之辈，总是值得被栽培的。”
艾威利想，底层爬上来的巫师，总是这样子。
身为大贵族的继承人，艾威利很擅长摆弄贵族阶级的魅力。
乡绅之女，没有系统学习权术应用，可又眼巴巴的期盼这些。然而低微的出身使其交际圈子相当狭窄，所认识关系亲密的贵族，也只有克里斯子爵罢了。
“然而作为一个神职人员，不应该只擅长战斗，还需要学习别的很多东西。这个世界既有神明必要，那么高级神职人员也自然分担协同管理人族大地的责任。那么一个优秀巫师，所欠缺的，就是一个指引人。海明戈区的大主教苏帕今年已经两百岁，也到了培养继承人传承年纪。他放出三个教导人的名额，而路易斯家族也能为一位实习女巫争取到其中一个。”
这个世界平民岁数和林茉从前认知差不多。
然而高阶巫师或者巫师，也可以活到三百多岁。虽不算长生不老，可也十分难得了。
艾威利也相信，这个颇具野心少女应该明白自己言下之意。
这个世界神权并没有跟政权分开，高级神官拥有很大的权力，甚至理所当然参合政事。
神官们在白弥耶这个半神加持下，具有比皇族任命的普通地方官更超然地位权力。
毕竟连永恒帝国的陛下，每天都要跪向白弥耶方向进行祷告。
也因为这样子，高阶神官的日常可不止打打杀杀。
一定的个人素养和人脉关系，也是必不可少。
林茉既然出身底层，应当也能看出自己拼前程的弱项。
林茉果然懂了，缓缓说道：“听闻苏帕主教颇受器重，有着令人倾佩的能力和力量，也是永恒帝国下一任教宗候选人之一。”
如果苏帕大主教升级成功，影响力就绝不仅仅限于海明戈区一地。
整个大陆划片设置教宗，总共也只有三位教宗，皆为忠诚的神明奴仆。
林茉这样子说，更让艾威利觉得自己判断正确，林茉确实也很懂。
作为神圣家族精心栽培的继承人，艾威利总是随性所欲行使着自己的权力。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同阶级就已然是不同的次元。就像他之前为嘉碧安排一切，无论是珍贵的圣器，还是别的巫师缔造的召唤阵，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交易，需要合适的价码。
林茉野心勃勃，出身卑微，自然也是毫无荣誉感。
如他所见，林茉当初为了推荐信，对斐恩诸般忍耐。
所以刚才他觉得林茉是个十分合适人选，合适安排跟嘉碧同组，不动声色保证嘉碧参加之后的巫师试练。
只要嘉碧拿到合适入场券，在斐恩照拂下，嘉碧就能顺利取得女巫资格。
瞧，林茉也看出自己给予的条件十分具有诚意。
如果高阶巫师能活到三百岁，那么十年光阴似乎也不算什么。甚至这十载岁月，也并不算浪费。她追随有机会成为教宗的苏帕主教，如此累计人脉，同时跟路易斯家族产生联系，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也不言而喻。
当然路易斯家族只是给予林茉一个机会，不承诺成为学徒后的待遇。然而林茉也应该懂！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儿，应该懂怎么样攥紧这个机会，讨得大主教欢心，如海绵一样吸取知识。有时候艾威利也不得不承人，这等底层爬上来的野心者具有难以形容的行动力和生命力。
就像把诱饵扔在猎物面前，艾威利等着林茉动心。
林茉一颗心却已然渐渐发冷，她已然察觉艾威利用意，那种企图让林茉好像被人抽了耳光一样愤怒。
原以为路易斯家族只是抛根橄榄枝，肯定一下自己能力，欲图收买一番。
而林茉来这儿，本为了婉拒。如果可以，她甚至还想提提从前的事，毕竟从前艾威利不屑一顾，拒绝了茉莉.卡莱恩的投诚。既然艾威利已然不记得了，自己何妨提提。
这种举动也许可笑幼稚，但也许可以发泄一下自己内心不满。
然而艾威利却顺理成章的打起了这种主意。巫师试练本来是平民少有的晋升通道，却让艾威利随意摆布，甚至理所当然般习以为常。
自己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人？
林茉：“那么如此丰厚条件，不知道我这样子的平民需做些什么，才能获取这样子的，嗯，恩宠？”
林茉唇角似笑非笑，嗓音不可遏制轻轻颤抖。
可这种嗓音的颤抖，似乎也可以理解为林茉的兴奋。
图穷见匕，艾威利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却也是理所当然般提要求。
“有一个女孩子，这一次会跟我一起夺取神眷。而我想着，她一定要站在我的身边。你可以让我这个愿望万无一失，与此同时，也得到你自己的光辉道路。”
艾威利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林茉眼前一直有一道虚线，那道虚线曾经由林茉手指虚空以划，以昭示自己跟原男主原女主在两个不同的时空。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时空。
然而如今，这样子的虚线也是开始被不断的侵蚀，乃至于一点点的在林茉面前崩溃。
两个不同的空间终究还是会糅合在一起，挤压得鲜血淋漓。
林茉嗓音也变得柔和：“哦，是这样子啊。”
她轻轻的抬起头来，眼底也不知闪烁什么了。若用数据来形容，那就是林素飙了几个点的黑化值。
第24章 024（二更）
从林茉踏足这个房间,她耳朵一直嗡嗡响动。
壁炉里的木头被烧出很好闻的味道，眼前的路易斯家族继承人也颇具姿色，至少也是赏心悦目。
然而林茉却仿佛呆在寒冰地狱,耳边似被吹动呼呼的寒风,吹得脑仁发疼。
然而现在,这一切奇异的消失了，一切都风和日丽。
林茉内心忽而变得很平静。
虚幻的风已然不再吹拂,耳里的嗡嗡声也是已然消失，有碍自己健康的不良情绪统统消失。
因为她的心，已然踏过了那条线,并且在跨线时候将那虚线狠狠践踏个粉碎。
只因为她已然决意跟艾威利.路易斯为敌，将一个耳光狠狠的抽在艾威利身上。
干便干，撕便撕！
忍耐着自我升值固然是一种智慧,然而她若有碾压路易斯的实力,一开始就不需要这种智慧。
说到底,不过是我惧了他罢了,而且还干不过他。
林茉内心默默吐槽自己。
然而现在，她脸颊甚至浮起了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她呢，一定要好好做个人,给温斯莱小姐这位曾经好朋友一些正确的人生教导。
“太好了，若只是如此,想不到路易斯家族居然是如此的慷慨。”
她的嗓音又快又急,过于嘹亮的语调让说话嗓音竟有些亢奋的怪异。
然而这一切，也可归咎为林茉内心的欣喜。
她说话用的是平民的卷舌音,配上林茉语调里的亢奋,那么一瞬间令艾威利不动声色轻皱眉头。
有些东西,果然是需要细细打磨的。
林茉情绪平静时候,可能也有几分优雅味道，显得彬彬有礼。
然而这一切，也不过是这个女孩子的伪装。
外表再如何装，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变得。就像之前，林茉对斐恩的姿态。
当然林茉对斐恩是愤怒，此刻大约是兴奋吧。
那种处变不惊的从容优雅，大约并不属于眼前的女巫。也许以后伴随岁月流逝，林茉有可能用后天模仿来德风度掩饰骨子里烙印的平民印记。
当然林茉似乎学习的很快，最初激动之后，林茉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样具有野心，善于作伪的女孩儿应该也能爬得极快。
艾威利并不喜欢这般性格的女子，却清晰感觉到对方的潜力。
个人好恶并不重要，路易斯家族需要的，不就是这样聪明又肯屈服的巫师。
也算很合适吧，艾威利漫不经心的想。
而在他心中，甚至觉得这乃是林茉一种幸运。
林茉离开了房间，面颊上犹自凝结着和顺的温柔。
然后初冬的寒风呼呼的往林茉身上吹，将林茉在厅中沾染的暖气吹得点滴不剩。
然而这样子凉丝丝的风，却让林茉感受到某种畅快。
她没有一离开转头就露出崩坏表情，那种实属反派行径。
正如林茉之前感受到的那样，她内心很平静。
艾威利高高在上，十分笃定的讨打样。他眼中甚至有几分恩赐，觉得这是给予自己的好机会。
艾威利甚至不觉得这是一种强迫，而是属于自己的机会。
那么如若自己当即拒绝，又会怎么样？
艾威利尊严受损，可能有一丝小小不悦，当别人知晓艾威利不悦，也许会为了讨好艾威利而坑坑自己。
不过神圣家族应该也会有一些气度，至少会不屑特意郑重其事对付一个稍有天分的实习女巫。
后果也不是承担不起，其实她可以拒绝艾威利的。
林茉本就抱着这样子盘算，想来拒绝的。
然而当艾威利激怒了她时，林茉心意也改变了。
如此不痛不痒，不够，远远不够！
林茉猛然顿住了自己脚步，唇角犹自含笑，双眸却透出了凛凛寒意。
初冬的寒风吹动着一片片雪花，如此打旋儿落在了林茉肩头。
这是永恒帝国冬天落下的第一场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