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些愧疚，他道:“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
苏念念本来已经在心中勾勒下一步计划，结果冷不丁他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扭头，看着裴言卿，愣是从他那极力保持自然的表情中窥得一丝别扭。
“好啊。”苏念念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笑得像个小狐狸：“裴美人。”
“你喊什么？”裴言卿眉心一跳，顿时觉得自己大意了。
苏念念捧着脸，极其自然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指了指额头，“这儿，有个美人尖。”又指了指鼻子，“这儿，还有颗美人痣。”
“名字也特别像个大美人。”苏念念拖长了声音，像是带着勾子：“卿卿误我啊。”
苏念念面上撩得快乐，其实已经紧张地握紧了手心。
她又开始勇了。
一点一点打入敌人内部，逐步试探底线。她在心中为自己打气，壮着胆子，直视裴言卿侧颜。
然后就看到——
平素最是不近人情的冷美人，从耳廓开始，一点一点泛红，甚至有点点，已经蔓延到了侧脸。
哦豁！
就在这时，车子猛然停下，裴言卿低垂着眼睫，看不见眸中情绪。
偏偏语气平静，一丝情绪也不露：“到了。”
怎么这么快。
苏念念心中叹息一声，颇有些惋惜地开门，跳下车。
怕嗨过头了，苏念念正常了点，冲裴言卿招招手，“谢谢啦，拜拜~”
裴言卿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究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便挂挡，车子扬长而去。
苏念念歪着头看，怎么都觉得，这车有种落荒而逃的滋味。
她一路心情极好地回了家，恨不得立马去屋顶转几个大圈圈。
裴言卿。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
竟然只是一个披着清冷外皮的纯情男人！
苏念念蹦着跳着回了家，一打开门，正看到苏焱叼着根牙刷，懒洋洋地插兜从洗手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干什么？”苏念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苏焱含糊道：“跑哪去了？”
“昨天不和你说了去家教？”苏念念放下舞蹈包，往沙发上一趟。
“在哪？”
苏念念本来想说出具体地址，但话到嘴边，猛然一顿，她目光闪了闪，“随意透露他人住址不太好吧。”
“就在明江公馆，那里能有什么危险？”
苏焱冷笑一声，“就那里的人才危险。”
“我以人头保证，一点事没有。”苏念念无奈道：“就在宁宁本家，能有什么事？”
说完，不给苏焱胡搅蛮缠的机会，她转移话题，“明天想吃什么？给你送去。”
“粉蒸肉，辣子鸡，麻婆豆腐。”
“……”
饭后，苏念念刚回房间，楚宁便来了电话。
“苏老师好呀。”一接通，楚宁便先发制人，笑嘻嘻地讨好：“好想你啊，么么啾。”
苏念念冷淡地哼了一声。
“我回来了，下午来机场接你的宁宝？”
“想得还挺美。”
“当然美啦，因为我想的都是你。”楚宁舔着脸，三句一表白。
苏念念危险地眯了眯眸子，“所以，是我一上岗，你就回来了？楚小宁，你这算盘打得挺响啊。”
“我的处心积虑，都是为了见你。”楚宁深情款款道。
苏念念：“……”
下午，苏念念在机场接道了楚宁。
看着楚宁大包小包拖着三个箱子，苏念念总算明白了她的作用。
她木着脸：“这就是你‘处心积虑’的爱？”
苏念念抬起手机，装模作样，“喂，裴言之先生吗？是这样的，楚宁回来了，我要辞职……”
“万万不可！”楚宁吓得魂都没了，可怜巴巴道：“我错了。”
苏念念放下手机，楚宁这才看到苏念念手机是黑屏。
“好啊，苏念念你这个狗！”楚宁被摆了一道，气笑了。
外人见了苏念念第一眼，都会被她的外表蒙骗，觉得她乖巧甜美，是个不染凡气的小仙女，只有她知道，苏念念是个憋着坏的小狐狸。
没有点道行，就是被捉弄的命。
楚宁一路说着好话，苏·工具人·念念才一路帮着抬行李到了楚宁如今独居的公寓。
苏念念活动着有些酸疼的手臂，看着懒洋洋坐在行李箱上喘气的楚宁。
楚宁眉目有六分像裴言悦，明眸皓齿，眼神辗转间，魅惑丛生。苏念念细细看着，又从中窥得三分裴言卿的影子。
只不过由于裴言卿本身气质所致，这三分的妖冶全被隐藏，成了现在这含霜带雪的模样。
见苏念念盯着她看，楚宁一扬头发，朝她wink一下，“怎么？爱上我了？”
“嗯，爱上了。”苏念念顺口道，连眼皮也未动一下。
楚宁已经蹲下来收拾这次俘获的战利品，“别爱我，没结果，追我的都从这里排到法国了。”
苏念念连回也懒得回了。
楚宁是个典型的人间碎钞机，从巴黎回来一趟，装满了三个行李箱。
她一边收拾，一边道：“你今天去裴宅，感觉怎么样？”
苏念念动作一顿，“什么怎么样？”
“我总觉得，裴家除了我妈、我和恬恬，其余都不是正常人。”楚宁神叨叨的。
苏念念眨了下眼，笑眯眯地拍了拍楚宁的肩：“我倒觉得，你家就你不正常。”
楚宁：？？？
她气得拧苏念念脸，“小妮子，真坏。”
“我外曾祖父，裴哲，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他的名字，反正只要学医的都知道。”楚宁收拾累了，往地上一坐，手搭在沙发沿上，“反正就是教科书上都有名字的那种大佬。”
“老爷子脾气坏得很，对家中男人严格地近乎苛刻，他的意思是家中所有子弟都必须学医，继承他的衣钵。”楚宁耸耸肩：“可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我外公裴勋开始，就不听他话。”
“我外公裴勋胆子大又叛逆，作为老爷子唯一的儿子，被赶出家门，也二话不说地开公司。”
“再到了我妈这一代，我妈根本不是从医的料，上医学院中途半路出家，搞艺术去了，老爷子对她这懒散的性子本来就没办法，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到我大舅舅，老爷子眼珠子一样看着，逼着他学医，结果人十八岁就炒股赚了一笔资金，搞投资去了，现在身价这个数。”楚宁比划了一个巨额数字。
苏念念听得入神，迫切想知道裴言卿的信息，屏住了呼吸。
结果，楚宁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沉默了好几秒都没说话。
“你不还有个小舅舅吗？”苏念念当先沉不住气。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个小舅舅？”楚宁疑惑地看她。
苏念念脸不红心不跳：“恬恬说过。”
好在楚宁没怀疑，她点点头，“那只小颜狗向来喜欢我小舅舅。”
“说起我这小舅舅，长得可他妈就一个字。”楚宁唏嘘道：“绝。”
苏念念在心中疯狂点头。
“但我小舅舅，惨也是真惨。”
第11章 念卿
“反正整个裴家，最不自由的就是他。”
说到最后，楚宁口干，又实在嘴馋，开了一瓶冰汽水就要往嘴里倒。
苏念念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要不怕上秤超重，就尽管喝。”
楚宁苦着脸作罢，“我小舅舅也总这样管着我,你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苏念念眼睫动了动，低声道：“至少我比他自在些。”
楚宁噤了声。
片刻后，她叹口气：“也是，老爷子这么恐怖的控制欲，谁受得了？”
“要是谁让我别跳舞了，逼我学医，一辈子待医院啃医书，我死了算了吧。”楚宁撇了撇嘴，声音也低了些：“但我小舅舅，从小就没有选择。”
“有了这么多的前车之鉴，老爷子几乎是把他带在身边长大，五岁开始抄医书，从来就没有寒暑假。老爷子太心急了，几乎就是揠苗助长。”
楚宁顿了顿，犹豫了半晌还是道：“我也是听我妈说漏嘴了。”
“据说，我小舅舅十五岁那年把老爷子气病了。”
“他十五岁保送，自己偷偷改了志愿，好像要学什么地球物理？”楚宁舔舔唇，轻啧一声，“反正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最后老爷子进了医院，我小舅舅消失了一天，回来的时候，跪在病床前说愿意学医，这事才不了了之。”
苏念念面上平静，手却握得死紧，心隐隐泛着酸。
楚宁：“不过我小舅舅是真的天才，做什么都优秀，学医也依旧如此，是老爷子最看重欣赏的后辈了。”
“可以说，我小舅舅，用自己换了裴家其余人的自由。”
气氛逐渐有些凝重，趁着苏念念发愣的瞬间，楚宁赶快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汽水，爽得叹了一声。
苏念念一个眼刀横过来，“还喝？”
楚宁讪讪地放下了瓶子，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今晚练舞三小时。”
话毕，她上下打量了下苏念念，试图转移话题：“可惜了，你和我小舅舅差了七岁。”
“不然我都想把你介绍给他了。”
苏念念挑了下眉，“我没说不可以啊。”
楚宁讶异极了，拍了拍苏念念的肩：“你没开玩笑吧？说实话，你整天这么个清心寡欲的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想和我搞百合。”
苏念念：“……”
楚宁摇了摇手指：“可惜不行。”
“别说我小舅舅那个大木头，要老爷子知道了，可不得把我打死。”
苏念念心一沉，她佯装生气道：“怎么，我有这么差吗？”
“当然不是。”楚宁捏了捏苏念念的脸蛋：“你这样的大美人，我都恨不得娶回家好不好？”
她解释道：“老爷子古板封建，小舅舅的婚事他肯定要掺和，要找肯定是那种家室、年岁相当，温柔贤淑又不抛头露面的。”
苏念念沉默地抿唇，“这样啊。”
可惜了。
她偏偏要试一试。
*
一连几天，苏念念在给苏焱送过饭后，没再去找裴言卿，而是间隔几天请护士站的小姐姐送几盒水果。
按照裴言卿的性子，第一次接受只是礼貌，后面送她回家，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道谢。
苏念念想，众人都说裴言卿不近人情，为人过于迂直。
但现在她发现。
裴言卿知世故而不世故，教养都刻在了骨子里。
所以，在如今这样微妙的关系下，裴言卿肯定不会接受她长期的示好。而她一旦暴露了任何想法，裴言卿绝不会让她更近一步。
苏念念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但也愁于找不到任何进展。
又过了几天，苏念念按例来裴宅。一进门，便看到了沙发上满满当当的人。
其中不乏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裴家人都忙，她来这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裴言悦也在，只不过没掺和对话，懒散地靠在沙发一角。
她刚进门，裴言悦就看到她了，眼睛一亮，冲她招手道：“念念来啦？”
苏念念笑着冲她点头，眼波微转便看到了坐在主位的老人，清瘦又严肃，这大概就是裴哲。
与此同时，他身边还坐着一男一女，男士气质矜贵，上位者气息浑然天成；女士优雅淡定，即便是到了这个岁数依旧不失风韵。
再下来，就是裴言悦和裴言之，以及裴恬的妈妈，程谨。
苏念念心中一跳。
可以说，裴家除了裴言卿和“潜逃在外”的楚宁，该到的都到了。
裴言悦一个个和她介绍，苏念念礼貌地打过招呼。
裴家人礼节方面都挑不出错，哪怕是最为严肃的裴哲，也不会在这方面让外人诟病。
直到最后一位，裴言悦顿了顿，似在犹豫怎么介绍。
她道：“这位是阮家小姐阮白，和我们家是世交，最近刚刚回国，今天过来看看。”
苏念念对上她的视线，朝她点头，后者朝她礼貌微笑。
阮白很漂亮，但更为她增色的是周身沉静淡定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千金小姐。
见到她的第一眼，苏念念脑中就下意识冒出这几个词——家世、年岁相当，温柔贤淑又不会抛头露面。
和众人见过礼，她便牵着恬恬上了楼。
苏念念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测，可只要一想到，心里就闷得难以喘过气来。
直到上楼前，裴母的声音传来，“本来老三肯定要过来的，可惜临时来了手术……”
猜测证实。
苏念念闭了闭眼，缓解那阵慌乱，沉默地上楼。
二楼的舞室。
裴恬小大人一样，探出脑袋环顾一圈，确定没有人后，又小心翼翼“砰”得把门关上。
关上门，她郁闷地长叹一口气，严肃地盯着苏念念。
“姐姐！”裴恬看起来很是焦急，近乎捶胸顿足：“你快努力一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