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和保成不是母子、却比母子更亲的举动落到众人眼中,有了不同的含义。
赵昌对苏怡的评价更上一层楼,而石清石绿两个则感动不已。
孙氏却是大力挣扎起来,吐掉了嘴里塞着的布团,大叫道:“娘娘饶命!娘娘,是马佳娘娘威胁奴……是她……”
“除了香包,马佳氏还让你做什么了”苏怡目光回转,分明流露着杀意。
孙氏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喃喃:“她让我喝了一碗羊汤……那羊汤里肯定有毒!”
“马佳娘娘好恶毒啊!她居然让我先喂了我的儿子,才叫我过来喂小殿下……”孙氏越想越恨,最终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苏怡皱眉,对赵昌道:“烦请赵公公秘密宣召太医,看看孙氏是否真的中了毒。后面该如何提审抓人,就是陛下要决定的事了。”
赵昌分明能感受到苏怡的怒火,但此时苏怡竟然没有咄咄逼人,趁此时机要求钉死马佳氏……若真是如此,少不得他要面对更多的麻烦。
赵昌真心实意地露出了感激的神色,恭声道:“娘娘吩咐的事,奴才一定办妥。小殿下受了惊吓,陛下那里也离不了人,娘娘自去忙吧,此间之事,交于奴才便是,相信陛下一定会给娘娘一个公道。”
苏怡冷冷一笑,对康熙没什么指望:“有劳。”
第19章 、第二个崽崽(9)
好好一场宫宴,三个孩子相继离场,紧接着苏怡也借故出去,虽然她换了件外裳
回来,可出去那么久,只带回保成一个,这事情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太皇太后是何等的人精,看到康熙身边频频有人来报,便知道康熙有事要处理,她早已被扫了兴致,此时宫宴也吃得七七八八,她便开口道:“人老了,不中用啦!哀家这一会儿就乏的很,纯禧,跟哀家回去。”
皇帝一惊,有心挽留,却实在被烦的焦头烂额,他干脆也站起身来宣布:“今日便到此吧,朕稍后会再赏赐一些福菜到各宫,大家同贺新年。”
众妃嫔们齐齐起身,口中恭祝:“陛下河山同寿,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送走两宫太后,见了苏怡迟迟没走,当先就过来看保成,把保成举起来上下看看,看不出哪里有碍。
小家伙被举高举低,还以为皇帝在同他玩,再一次挥着手尖叫起来。
康熙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他紧紧抱住保成,没好气地对苏怡发火:“朕早就跟你说奶娘要多留几个,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孙氏这贱妇,居然胆大包天,连保成都敢害!”
先前苏怡就被系统的警告吓得够呛,后面还要顾忌皇帝脸面,在太皇太后面前佯装无事,她早已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被迁怒,苏怡冷笑一声,半点儿不肯退让。
“谁能想到马佳氏蠢到毫不掩饰,居然就强逼着孙氏动手,”苏怡语速飞快,吐出的字句和她的目光一样冷酷,“孙氏出身景和宫,马佳氏还手握孙氏独子,孙氏一旦动手,便会查到马佳氏身上。”
“我本以为她不会那么蠢,”苏怡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怒火,“现在看来,马佳氏是恨极了我和保成,才会做这样两败俱伤的蠢事。”
少女神色如冰似雪,甚至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康熙看得心头一动,问道:“你想要她死么”
苏怡冷笑一下:“陛下不必拿话来激我。您要是真想杀了她,早就命赵昌动手了,还会留到现在来问我?”
康熙吃了个鳖,脸上忽然一痛。
他扭过脸,看见小儿子天真无邪地露着牙床冲他笑,一面来了劲儿一样又挥着小巴掌打过来。
康熙:……
但无论如何,保成是康熙最疼爱的儿子,康熙不跟他生气,他抱着保成哄了一阵,忽然听见苏怡的声音。
“马佳氏是荣宪的生母,她可以不顾荣宪的感受,□□宪叫我一声姐姐,我不能不顾念她,”苏怡垂着眼,到底有些无可奈何,“还请陛下看在荣宪的面子上,留马佳氏一命。”
眼前的少女到底年轻气盛,不甘心都写在了脸上,康熙有些感慨地想着,对苏怡的防备却少了许多:“朕原本看你少年老成,心思颇重,现在看来,你也是一派天然之心。保成是你血脉至亲,保清也早被那拉氏交给你当作投诚的诚意,□□宪的生母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却还能这般为荣宪考虑。”
“无怪孩子们都那么喜欢你。”
苏怡垂着眼睛不肯说话。
康熙也不生气,他想了想:“如今是多事之秋,前朝之事与后宫亦有关联,除却荣宪的情绪要顾虑到,还有些老臣要安抚,所以马佳氏还不能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既然已经犯下大罪,那么,往后余生,她就好好待在景和宫里,为自己祈福念经吧!”
康熙的动作快得很,负责祈福的怀空大师被请了来,为宫里的几个孩子做了一场祝祷。
怀空大师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脚下的步伐也扭来扭去,好像避开了无形的障碍一般。念到最后一句,他忽然身体一震,手中的佛珠猛地一颤,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
而怀空大师本人则突然睁开眼,激动地伸手指着景和宫的方向,大声道:“西南方向住着一位命格贵重的贵人,此人与陛下的皇嗣有缘!只要贵人虔诚一心,为殿下们祈福,将来殿下们定然平安无恙!”
怀空大师已经被康熙供奉了六年之久,德高望重。说出来的话自然让人信服。
康熙也不例外,他神情激动,连声问道:“此人是谁?烦请大师指教!”
在怀空大师写写算算之后,景和宫主位马佳氏赫然浮现,他向着康熙行了一礼:“请陛下恩准,让贵人从此皈依我佛,常伴青灯古佛,以一身命格,守护陛下子嗣绵延!”
祈福最后变成了让马佳氏出家,这走向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妃嫔们还在窃窃私语,而康熙则一脸沉痛,颇为不舍:“还请大师想想别的办法,马佳氏乃是朕的爱妃,朕实在难舍。”
康熙这般话语一出,妃嫔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连带着后面怀空大师说了什么都无人在意,只是记恨“爱妃”“难舍”之语。
到了最后,皇帝终于和怀空大师达成共识,同意以马佳氏常居景和宫,闭门礼佛抄经,每年此时,将马佳氏亲手抄写的经文交由怀空大师为结局。
“恭喜陛下,得此贵人,”怀空大师的目光越过众女,落到了身量娇小的苏怡身上,他若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定然能护佑您的子嗣,平安无恙地长大。”
不知为何,康熙直觉怀空大师说的就是苏怡,他笑一笑,对怀空大师道:“如此,便多谢大师吉言了。”
景和宫马佳氏,生育了二公主荣宪与三皇子长生,却因为命格贵重,能护佑康熙子嗣,自请终身侍奉古佛,不再踏出景和宫一步。
康熙特意颁旨,晋封马佳氏为荣嫔,荣嫔膝下荣宪公主则交由慈妃抚养。
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半歪在椅子上,给她捶腿的是个年岁比她小不了多少的老妇人,太皇太后晃了晃腿,道:“行了,苏沫儿,这些事,交给底下人做就行了。”
苏沫儿陪伴了太皇太后几十年,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
太皇太后拿她无法,忽然说了句:“你不听话便罢了,可千万别跟那赫舍里学了。”
第20章 、第二个崽崽(10)
苏沫儿低着头,继续不轻不重地捶着她的腿,口中轻柔道:“您何出此言呢依我看,小赫舍里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事却妥帖周到……”
昭圣太皇太后将自己的手抬到半空,眯眼打量了一阵,忽而笑道:“她才几岁呀,当年她姐姐跟她一般大时,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笼络大皇子生母,扳倒二公主生母,还能把她姐姐的血脉兜住,”昭圣太皇太后的笑容里多了讽刺的意味,“赫舍里若是能做到,她也不至于失了长子之后就郁郁许久,最后连保成都照看不了就撒手人寰。”
苏沫儿垂首,惋惜道:“先皇后温婉端庄,就是太识大体了些。”
太皇太后道:“是啊,赫舍里身上挑不出毛病,就是事事都憋在心里,可结果呢?”
“她这个妹妹虽说从小养在观里,可却不是个肯吃亏的脾气,”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胆子,对着皇帝都不收敛,今儿出那么大的事,她都没求皇帝,皇帝也替她处理得妥妥当当……哼。”
听出来太皇太后的不满,苏沫儿却替慈妃婉言:“陛下也是不想坏了您的兴致……”
“你就替她说好话吧!”太皇太后嘴上虽在抱怨,但脸上的笑容却真实了不少,她嗔怪一句,“皇帝都多大了,还要哀家替他操心。”
苏沫儿想了想,还是问道:“您为何这般不喜慈妃?她并未主动害人,那拉氏也是自己想投靠她,而且她对三个小殿下,都是一视同仁……”
“苏沫儿,你跟着我待在这后宫里多少年了,哪个女人不想要争夺皇帝的宠爱?”太皇太后的眸光逐渐冷下来,“小赫舍里就不想。”
“可她现在的地位,一般人能动摇得了吗皇帝膝下只有两子二女,除了张氏的女儿,其他孩子都在她手上,而且照皇帝现在对她的宠信,若非那孩子体弱多病,离不开生母张氏,恐怕少不得还会送到宁致宫去,”太皇太后幽幽叹了口气,“她不想争夺皇帝的宠爱,那她想争夺的……”
“哀家更不能容!”
宁致宫。
明明已经是深夜,但宁致宫主殿却亮着许多灯盏,将一方天地照亮。
小小的女孩裹着被子,缩在八宝床的一角,垂着长睫毛不肯出声。
伺候的石绿走过来几次,来回打量荣宪和苏怡,终于忍不住小声劝说:“娘娘,您今天一天都没休息,不如先去歇着,公主这边奴婢们会好生看着,绝不会怠慢公主……”
苏怡的确有些困倦,她揉了揉眼睛,柔和的烛光下,她那张脸洗去了白日里的威严,平白露出了许多稚气。
“没事,你们回去休息,明儿先别叫保清过来,”苏怡打了个哈欠,被迫停顿一下才接着说道,“荣宪这边,我陪着就是。”
若说石绿先前还有些不服苏怡,可这段时间已经全然被她折服,当下就壮着胆子道:“您也不是铁打的人啊!这里里外外您都揽在身上,到时候您自己病倒了可怎么办?”
荣宪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苏怡对石绿的话不置可否:“哪有那么娇气,行了,你们下去,明儿还得早起给两宫太后请安,你若是实在得闲,就去查验一下准备的东西齐不齐全,免得明日失了礼数。”
见苏怡主意已定,石绿苦劝不动,只好退下。
她退了出去,房间内除了灯芯偶尔爆开的毕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
“姐姐,为什么我额娘……要害弟弟呢?”
苏怡回头,就看到小荣宪脸色惨白,面上神情脆弱得像是快要碎掉的瓷娃娃一样。
她心下一软,已经劝道:“你额娘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与你无关。”
荣宪惨淡一笑,脸上露出了不合年纪的自嘲之色:“是啊,她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她眼里就只有儿子,长生没了,她便想害死保成,之后呢?再害死保清哥哥?害死阿玛所有的孩子?”
“她只想着出口恶气,何曾想过我这个女儿将来要如何自处?”苏怡走到近前,轻轻把荣宪抱进怀里,这才发现,这孩子一直在抖。
她心下怜意大起,拍了拍荣宪的头,哄道:“她是她,你是你,没人会怪你的。”
“可是我自己怪我自己,”荣宪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如果我没有留在宁致宫,或许额娘会少恨你一点,如果我留在额娘身边,或许她会好受一些,不会因为长生的死,就去报复其他人……”
小姑娘哭得浑身颤抖,哽咽着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苏怡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你留在我这里,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马佳氏不肯细心照料你,景和宫的宫女太监怠慢你,陛下若不把你送出去,你定是要受许多委屈的。”
“至于长生……”景和宫上空那一片不祥的暗红色光幕在眼前浮现,苏怡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的死也不关任何人的事。”
苏怡扶正了荣宪的肩膀,低头与她视线相对,极其郑重地说道:“荣宪,我要你知道一件事,你阿玛曾经有过许多孩子,但现在……所以,你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荣宪呆愣愣看着苏怡的双眼,泪珠子还挂在脸上,身子却不再抖了。
“好好活下去,”苏怡一字一句,带着祝福和嘱托,“健健康康地长大,这就是你唯一要考虑的事。”
“大人的事,”苏怡冲荣宪笑了一下,自信的神采点亮了她的面庞,“大人解决。”
荣宪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苏怡,紧张不安的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慈妃……姐姐,是可以依赖的人呢……
荣宪心下渐安,眼皮子也越来越重,终于撑不住陷入了睡梦中。
翌日。
一众妃嫔都赶着早地出现在慈宁宫,莺声燕语围绕着太皇太后说吉祥话,太皇太后兴致平平,她们又转头夸赞起纯禧公主来。
苏怡带着保成荣宪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场面。
“纯禧公主真是聪明,妾身见过的聪明孩子多了,像公主殿下这般的,还从没见过呢!”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那拉氏牵着保清,看向苏怡的眼神里多了点儿担忧,她小声提醒:“娘娘,咱们该进去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