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琪嫔这般说话,苏怡听着就不对,好似把这三公主当作物件儿一般评头论足,听起来难免有些怪异。
众人互相拉了几句家常,陷入了一片虚假的和平假象。
苏怡始终都在观察佟佳氏和琪嫔两姐妹,终于到上菜的时候再度发现异常。
有个宫女不知何故,上菜时动作不稳,手上的漆木托盘打着滑向佟佳氏身侧倒过去,眼见着佟佳氏就要被砸到,那宫女却手臂一软,原本要脱手甩出来的托盘竟然变成了向下一落,砸在了她自己手上!托盘里的两碟凉拌菜也洒在这宫女腕间,所幸她端的不是热菜,否则这一双手定然要被烫伤。
只是宫女自己虽然伤了手,却不敢呼痛,而是立时跪倒求饶:“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娘娘恕罪!”
佟佳氏脸色难看,苏怡却开口道:“一点小事,也不至于喊打喊杀的,你何必这般惧怕?”
架子都给搭好了,佟佳氏也不能否认,她勉强绷住脸色,道:“你把这里收拾干净了退下去,本宫不追究你!”
那宫女劫后余生,不敢多说,收拾了即刻离开。
“宫女们毛手毛脚的,倒让妹妹们看了笑话……”
苏怡盯着正在说话的佟佳氏,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当时琪嫔往前扑出来,替佟佳氏挡住端嫔宫女一击的画面。
琪嫔当时扑出来的动作,分明和这宫女手臂一软的动作不同,却有惊人的相似。
为了验证这一点,苏怡心里打定主意,要自己试一试。
“淑贵妃,”苏怡主动举杯,对着佟佳氏开口道,“我敬你一杯。”
佟佳氏一怔,下意识就跟着举杯,她以为苏怡是要握手言和,脸上的笑容渐渐显露出来:“倒也不必客气,将来呀,这宫里只有咱们……”
“啪嗒!”
苏怡手上的就被落下来,在桌面上滚了几圈,滚到保成面前,保成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伸出两根手指来,把酒杯按住了。
佟佳氏的手彻底僵在半空,葱节一样的手上淅沥沥地滴下来几滴酒水,她娇俏的表情彻底消失,咬牙切齿问道:“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怡面无表情,歉然道:“手没拿稳。”
配合着她清冷的声音和面容,这句话怎么看怎么都是挑衅。
佟佳氏霍然起身,冷冷逼视苏怡:“既然贵妃对我百般轻视,我也无谓继续交好贵妃,贵妃日后还是手稳些,今日泼了我,难道明日去泼陛下不成?”
“我可没说过这话,”苏怡虽然坐着,但气势却四号不弱,她一本正经道,“也不知怎的,在你这里,我的手不是很听使唤。”
简直欺人太甚!
佟佳氏见这年纪不大的丫头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肺都要气炸了,她也顾不得边上的琪嫔使眼色,而是硬邦邦转向布贵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我设宴款待大家,其实主要是为了你。”
佟佳氏高傲地一抬下巴,仿佛是在施恩:“本宫打算亲自抚养三公主。”
此话一出,布贵人身子巨颤,她双手紧紧地抱住女儿,不住摇头:“娘娘不可!端静从出生就一直是我带着,我不能离开端静……”
佟佳氏骄傲跋扈,从不把出身卑微的布贵人放在眼里,在她原本的想法里,应该是她一说出口,这布贵人就该感激涕零地把孩子给她,而不是在众人面前直接拒绝!
佟佳氏厌恶地看了一眼哭得涕泗横流的布贵人,嫌恶道:“本宫抚养端静,是抬举她!你区区一个贵人,能给端静带来什么好处?跟着我,端静将来自有更好的出路!”
布贵人只是紧紧抱住女儿,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陛下是答应过我的,我可以自己抚养端静,不用把端静给任何人!”
“笑话,谁都不能亲自抚养亲生儿女,陛下让你将端静公主养到这么大,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不要不知足!”佟佳氏失了耐心,吩咐左右,“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三公主给本宫抱过来!”
这会儿就连一直在咳嗽的钮钴禄氏都看不过眼了,她劝了一句:“此事还是要先报给陛下,咳咳!”
眼看着钮钴禄氏只是劝了一句就开始咳血,佟佳氏眼底浮出一点儿轻蔑:“这你就不用担心,反正三公主都是要给高位妃嫔养,陛下肯定是愿意把她给我的。赫舍里贵妃都有三个孩子了,陛下宠爱她,定然不会再叫她劳累的,是不是呀?”
苏怡被点名问,却也不恼,而是幽幽道:“淑贵妃就那般笃信,陛下一定会顺着你?”
佟佳氏脸上骄傲的神色停滞一下,瞬间又笑起来:“我与陛下情谊深厚,这点小事,陛下当然会满足我,再者说了,我还有个亲生父亲可以依靠呢!”
她这是在暗讽,当初赫舍里家族将苏怡送去归云观的事。
若非苏怡是穿越而来,只怕也要被激怒,当下她却只是微微一笑:“嗯,也不知道你父亲能让你依靠多久。”
她的目光看向旁边越咳越严重的钮钴禄氏,心内有了猜测,便主动叫停这场不见硝烟的唇枪舌战:“行了,你既然想要这孩子,何苦吓唬她母亲?”
听闻此言,以为苏怡是主动服软,佟佳氏面露得色,高抬下巴,对布贵人道:“本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不必难过,就像惠嫔这样,等端静去了皇子所,我就让你在她放假的时候过来看她。
正说着,布贵人到底敌不过几个宫女的力气,怀里的端静公主被抢夺过去,交到了佟佳氏手里。
坐在另一头的惠嫔死死地攥住了保清的手。
佟佳氏为了表示关怀,装模作样地将孩子接来,伸手摸了摸。
怎料开始还不吭声的端静一言不发,两手抓住佟佳氏的手,发狠地咬了一口!
佟佳氏吃痛,手用力一甩,一串手钏就被甩了下来,一下子滚到了苏怡的脚边。
两边侍女同时弯腰去捡,石绿快了一步拿在手里,正要交还给佟佳氏,苏怡却伸出手来:“给本宫。”
石绿忠心于苏怡,闻言二话不说,将这珐琅手钏放在了苏怡手心里。
佟佳氏大吃一惊,下意识伸手去夺:“还给我!”
苏怡轻巧一避,而养儿更是满脸防备地站过来,将苏怡严严实实挡住。
“这手钏倒也别致,”苏怡感受着手中翻涌不安的能量,唇角微微勾起,“淑贵妃可否送给我?”
“不行!”佟佳氏没有在第一时间拿到手,知道苏怡来者不善,只得暂时忍气吞声,“若是贵妃喜欢,我还有别的手钏送与贵妃,只是这一串不行……”
“我瞧这尾小鱼很是眼熟啊,”苏怡顿了顿,想起来似的补充一句,“是你曾经用来做珠钗的那颗珍珠吧?我记得它当时还圆一些,怎么,你是又送去打磨了,才叫它现在看起来像一条——”
“锦鲤?”
【监测到不明能量体】
【能量可吸收】
【我是锦鲤,我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不理会掌心中那几乎要颤抖起来的珍珠鱼,苏怡合拢手掌,按住了珍珠:“锦鲤,似乎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
苏怡每说一句,佟佳氏脸色就白一分,她方寸大乱,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嚣张神气。
【相信我!佟佳氏靠我才能当上贵妃,你要是放过我,我帮你做皇后!】
一条鱼,也敢说帮她做皇后?
苏怡轻嗤一声,抬眼看过来:“我看淑贵妃就很是好运,同为佟佳氏的女儿,你就能做贵妃。”
不紧不慢的另一句带着勾子落下来,剜得琪嫔也脸色发白:“不像琪嫔,只做了嫔就算了,现如今这般好皮肤也被毁掉,将来要再想往上升,恐怕就更难了……”
【能量吸收中】
【放过我!放,放过我……我能帮你对付其他人,我能吸收别人,别人的运气!】
【你讨厌谁,我帮你对付!放过我……】
原来这所谓的“锦鲤”是吸收他人的运气,来补益自身。
怪不得当时董氏想掐死佟佳氏,自己却会流产身亡,而董氏的宫女冲出来时,明明要受到伤害的是佟佳氏,最终却是琪嫔莫名其妙冲出来受了罪。
这就是佟佳氏的“锦鲤”啊。
掌心中的挣扎越来越弱,而温暖的暖意则汹涌起来。
不过几息功夫,系统就把“锦鲤”的能量吸收干净。
【能量吸收完毕,系统即将升级】
【系统升级中】
苏怡终于笑开,她打开手掌:“把这手钏还给淑贵妃吧,瞧她紧张成什么样。”
苏怡把手伸过来,略略一松,佟佳氏慌里慌张双手捧在底下,将那珐琅手串接在手中,神情紧张得像是接住了眼珠子一样。
“看淑贵妃紧张的,”苏怡笑出声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你的,罢了罢了,让你平白担心一回,石绿,回头送一盒南珠过来,再送一盒红宝石给淑贵妃。”
“既然是锦鲤么,自然颜色要好看些,是不是呀,淑贵妃?”
佟佳氏在心里叫了锦鲤几回,都没得到回应,一时间慌得不行,听得苏怡的声音,她条件反射地拿着手钏就往身后藏。
“藏什么?”苏怡笑一笑,牵着一言不发的端静从佟佳氏怀里下来,示意布贵人把端静接回去,一面回头对荣宪笑,“你们瞧,淑贵妃都多大了,还藏东西。”
保清是全场唯一一个笑出声的。
惠嫔忙瞪了保清一眼,让保清收声。
荣宪和保成对视,都暗笑不已。
佟佳氏脸上也一阵火辣辣的,只是她此刻全副心神都在没有回应的锦鲤身上,一时也顾不得和苏怡斗气:“是我今天太累了,叫贵妃娘娘见笑了。”
“既然淑贵妃累了,今日宴会也吃得差不多,不如咱们就此散了?”说这话的是止了咳嗽的钮钴禄氏,而布贵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眼里满是期盼地望着苏怡。
苏怡微微一笑:“大家都这么说,淑贵妃,你怎么看?”
佟佳氏心不在焉:“嗯,嗯,散了吧,下次咱们再聚。”
等到苏怡等人走得干干净净,佟佳氏挥退宫女,六神无主地抓着自己的手钏,无论怎么都叫不出锦鲤,心里顿时慌得不行,却自我安慰一般喃喃自语:“没事的,以前小鲤也有时候不在,肯定我明天睡一觉起来,小鲤就回来了!”
“对,就是这样!”
“她算什么呀,小鲤可以直接把端嫔弄死,怎么会怕赫舍里?”
“没事的,睡觉,睡觉!”
离开永和宫,布贵人仍旧惊魂未定,却在端静公主的提醒之下来向苏怡道谢:“多谢娘娘出手解围,若非如此,我,我……”
布贵人没说两句就开始哭,苏怡人不有点儿头疼:“你快别哭了,我见不得这些。”
布贵人抽抽噎噎止住眼泪,抱着端静公主告辞离开。
而惠嫔也有些期期艾艾,苏怡不待她开口,便主动说道:“保清,你今晚跟你额娘一道回去,记得明日去皇子所不要迟到哦。”
这暗潮汹涌,保清一无所知,他一口答应下来,还不忘叮嘱苏怡:“对了,小额娘,我的老虎灯!”
“一会儿着人给你送去,”苏怡笑笑,戳了一下保清的脑袋,“你就惦记着你的灯!”
保清嘿嘿一乐,不仅不躲,看起来还乐在其中。
惠普拉着保清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涩声道:“娘娘,我就先带保清回去了。”
“嗯,你去吧。”
苏怡上了腰轿,两个孩子也都各自乘坐腰轿在她后面,而钮钴禄氏早就在腰轿上坐着,看起来像是等她一块儿走。
“东妃怎的不先离开?”
钮钴禄氏虚弱地笑一笑:“我观贵妃娘娘为人仗义,想和娘娘多相处一段时间,所以才厚颜等着娘娘,希望娘娘不嫌弃。”
苏怡笑道:“我看你也挺仗义的,第一个出来给布贵人解围的就是你了。”
钮钴禄氏咳了两声,苦笑起来:“我是无法,这身子衰败至此,恐怕也没几年好活,就算出来得罪人,那也无妨。”
钮钴禄这话倒不像是自艾自怜,反而像是提前预支了结局,因而彻底心灰意懒。
苏怡诧异地多看了钮钴禄几眼。
这东妃家世显赫,容貌清丽,按说也该出面争宠,可她却从进宫之后就深居不出,低调得仿佛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苏怡不由得动了动手掌。
然而掌心处毫无反应。
差点儿忘了系统在升级了。
苏怡想了想,对钮钴禄氏道:“你也别说这样的话,先前天花那么凶险的病,陛下广招神医,不也找到了傅为格,解决了此病么?现如今傅为格在楚地推广种痘,更是能让不少人摆脱死亡的结局。恶疾都能被治愈,你就是身体虚弱,如何治不得?”
钮钴禄氏幽黑的瞳仁望住了苏怡,苍白的脸上忽而浮现笑意:“娘娘的安慰,我记住了。”
“若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好好感谢娘娘的。”
回到宁致宫,两个孩子洗漱完毕,却怎么也不肯自己独自去睡,宁愿一左一右也要赖着苏怡的寝殿不走,甚至姐弟俩连掐架都不掐了。
“小娘娘……”
“阿娘!”
两个小娃娃抱着苏怡两边胳膊,软绵绵地叫她,苏怡心下一软,无奈答应:“好吧好吧,怕了你们了!”
“太好了!”荣宪顿时大喜,当下就抢了最喜欢的软枕,“我晚上要枕这个!”
保成傲娇地扭过脸,懒得跟荣宪相争,只是牢牢抱着苏怡的胳膊。
他年岁小,很快就睡着了,反而熄灭烛火之后,荣宪却半天没睡,翻来覆去半天,还是悄声叫了一句:“小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