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开口笑道:“这有什么?哀家恩准了!胤祉和荣宪最是喜欢你,你要是嫁出去,连个音信都没有,他们俩肯定受不了!话是你说的,你记得到时候多多写信回来才是!”
苏怡也笑着答应:“苏怡一定照做!”
太皇太后三言两语把话拉回到家常话题,好像之前出现的种种矛盾,隐隐约约的交锋都没存在过一样。
她们几个说了几句话,太皇太后面露倦色,招呼苏麻喇姑:“苏麻,哀家倦了,你替哀家送送赫舍里。”
苏麻喇姑含笑答应下来,走到苏怡身边,和苏怡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面,看见几个孩子们还在供电外面宫殿外面追逐打闹,一阵清风吹过,苏怡脸上的面具都好像被吹走了一样,露出来清浅温和的笑容,她的目光始终都追逐着孩子们的方向,眼神中饱含爱意。
苏麻喇姑将苏怡的表情尽收眼底,忽而问道:“娘娘果真舍得么?”
“舍不得又怎么样?”苏怡的目光没有变化,她反问了一句,“舍不得我就能留下来吗?”
苏麻喇姑试图说服苏怡:“您要是真的想要留在来,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了,与其留下来什么都不能做,倒不如跳出去,走另外一条路。”
这句话带着罕见的锐利锋芒,苏麻喇姑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年轻女子侧脸线条越发清朗,看起来更加一往无前,她默然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何至于此呢?毕竟是至亲骨肉,陛下自然有他的打算……”
“我不可能用保成的将来去赌陛下的关爱,”苏怡的目光从保成身上收回来,在看向苏麻喇姑的瞬间,温柔底色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意,她唇边也挂起了冷笑,“陛下不止一个儿子,就算改变主意,也还有的选,只是保成却没有输的资格。”
苏怡的冷淡目光投过来,就算是苏麻喇姑也被看得心口一窒,好在苏怡很快就重新转开目光,她望着场中间被荣宪和胤祉拉着不放的保成,脸上神情重新柔和下来。
“我做这些,就是为了给他更多能自己选择的机会。我能做的不多,但我会尽全力。”
慈宁宫。
太皇太后被皇帝搀扶着在院落里慢慢踱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风吹过,一朵茉莉花悠悠飘落下来,跌落在皇帝面前。
皇帝继续向前,一脚将纯白的茉莉花碾进了泥土里。
太皇太后侧过脸,在月色之下打量着皇帝的脸色,看他下颌骨都紧绷着,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拍拍皇帝的手背,道:“你也不必生气,毕竟赫舍里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成。”
“她并非保成亲母,能为保成筹谋至此,”太皇太后脸上也浮出感慨之色,“就连哀家都佩服她。”
“难道朕不是保成的亲生父亲么?”皇帝终于没忍住,压着怒火反问一句,“她赫舍里苏怡桩桩件件都防备着朕,好像她是保成的亲娘,朕是个外人一样!她这么多年照顾了保成,难道朕就没有把保成接在身边照料么?她这么心急火燎把博西勒和图海联合起来,不就是想着,用他们手上的兵权能够威胁到朕,到时候她即算不在京城,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护着保成?”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忍不住有些气闷,问太皇太后:“难道朕看起来就那么不喜欢保成?朕看起来将来就一定会对保成不好,以至于赫舍里苏怡现在就要联合其他人,来给朕一个威慑?”
太皇太后看着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行了,哀家知道你心疼保成,赫舍里不也是一样心疼保成吗?”太皇太后好笑地拍拍气得不行的皇帝,“我问你,你先前难道就不担心她对保成不好?”
皇帝一愣:“最开始,她照顾保清那一次,朕虽是庆幸她把保清带回来了,但也担心她跟保清关系更好,反而忽视了保成……”
太皇太后笑道:“你看,这不还是一样?你会觉得赫舍里不能全心全意照顾保成,人家赫舍里都要嫁出去了,你又有那么几个儿子,她担心你不能像之前一样对保成好,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反正朕对保成那是掏心掏肺,朕……”
太皇太后按住了委屈巴巴的皇帝,笑道:“这些谁不知道?你道图海凭什么愿意跟赫舍里往来?当真全是为了胤祉说句难听的,你后宫哪个妃子不能照顾胤祉,还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你对太子的疼宠,是个人都知道,不然现在索额图也不会如此风光,不是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为的保成,那还有什么好争的?赫舍里如今既然要嫁出去了,你不妨就先让一让她,博西勒那边是不是又来信了,他才回去没多久吧?哀家听说,那大王子可没少给他使绊子啊……这样一来,是不是影响你的计划?”
数日之后。
“二王子来信了!”石清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件,面上满是笑容,“肯定是好消息,您快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又是些无聊的话,”荣宪在苏怡身边,第一时间就撅起嘴,她对要抢走她小额娘的博西勒可没有好感,找到机会就踩一脚,“路上的见闻有什么好说的?您到时候不也得走这么一遭吗?”
“当然有得说啊,我要是提前知道了哪里的路不好,就可以避开……”苏怡一边回答着荣宪,一边拆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她脸上的表情也现货起来,甚至还扬了一下眉。
这个表情上的变化立刻就被荣宪发现,荣宪凑过来问:“写什么了,小额娘您这么高兴?”
“确实是好消息,”苏怡将信件展开,递给伸着脖子的荣宪,“你看吧。”
荣宪赶忙凑过来看,看了一通后,她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大王子病逝了?那岂不是,那岂不是小师父很快就能继任汗王,您马上就要嫁过去了?”
荣宪的出这么一个结论,立刻就眼泪汪汪起来,她抱住苏怡,“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不想要您走!我舍不得您!”
苏怡也没想到博西勒的动作如此之快,在她的预计当中,博西勒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彻底收服格卡尔部,没想到现在才不到一个月,博西勒为何如此心急?
苏怡压下心头疑虑,对石清道:“既然是好消息,你就去报于陛下,再准备些贺礼,代替本宫庆贺一声。”
石清犹豫道:“这贺礼,您不亲自挑吗?”
“不给他挑!”荣宪还在哭着呢,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出声反驳,苏怡听得好笑,摸着荣宪的头发答应下来,“不给他挑,石清,你去随便选些东西吧。”
石清无法,只得依言退下。
苏怡拍拍荣宪:“这也听你的了,你是不是高兴些了?”
荣宪哼了一声,腻腻歪歪问:“可是您现在就要过去了么……为什么呀,我还是舍不得您。”
苏怡目光停在那几页纸上,忽而道:“我或许想到别的办法,再多留一段时间。”、
荣宪顿时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苏怡的手指在信纸上叩了叩,对荣宪笑道:“还是你刚才提醒了我,京城去往格卡尔部,道路崎岖难行,安全上也没有保障,稍有不慎,便会跌落山崖,就算只是运送物资,也有可能被土匪打劫。”
“那帮人都是傻的吗?没看到皇阿玛派给小师父那么多御林军么?”荣宪嫌弃地皱皱鼻子,“他们一帮乌合之众,敢和皇阿玛的御林军叫阵,傻的要命!”
“这帮人占有地利,人数又多,当天还是晚上,他们会以为自己能够偷袭成功也并不奇怪。”苏怡沉吟着说道。
见苏怡神色凝重,荣宪以为她是担忧,忍不住劝慰道:“小额娘,您不用担心,您到时候会有皇阿玛派人护送,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吧!”
荣宪这么一说,苏怡就神秘兮兮冲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听。
明明宫里没有其他人,可苏怡这么做,荣宪却觉得有趣极了,配合得凑过去听苏怡说,越听她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而后也高兴起来:“好,我明天就跟他们说去!”
苏怡笑着点头,又把荣宪扶起来:“嗯,让我看看,你又长高了一点,给你做新裙子吧!”
小姑娘两下就被哄走了注意力,她喜滋滋地绕着圈,对苏怡道:“我觉得身上这一条就很好看,小额娘,您再帮我做两条一样的,我想和纯禧姐姐还有端静妹妹穿一样的……哦,对,姐妹装!”
苏怡含笑答应:“好,没问题!”
荣宪跟苏怡絮絮叨叨说起闲话来:“对了,现在胤祉和大哥一个班,只是马术课还不能开始,您别看他平时活蹦乱跳的,胆子还大,可上次去御马监看马,他居然被马吓到了!”
荣宪捂着嘴偷偷笑起来:“他还要面子没跟您讲,哈哈哈,我偷偷告诉您,您可别在他面前说您知道了啊!”
其实苏怡早就知道了这事,但是胤祉害羞,她也就不提,只是对荣宪道:“对了,博西勒在信里说了,会送一批好马过来,到时候你纯禧姐姐和保清哥哥就可以挑了,他们之前的马虽然不错,血统上到底差了一层。”
“好端端怎么送马过来,他也真是,什么都讨好您!”荣宪一听到博西勒的名字就来气,抱着胳膊开始生气。
苏怡哭笑不得:“不是他自己要送,是我跟他提了一句,他那边位置方便,我自然就找他了呀。”
苏怡不提还好,一提荣宪就更生气了:“好啊,他什么人嘛,还要小额娘您说了才知道送?真是笨得要命!”
反正是怎么做都有错了。
苏怡不再帮着博西勒说话,免得荣宪更生气,她笑眯眯转移话题:“胤禛呢,胤禛这段时间在佟佳贵妃那里又如何了?”
见苏怡发问,荣宪便也回答道:“您这么久都待在慈宁宫不出门,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上次敬嫔娘娘还找过来,试图找您替她说情,还被苏麻奶奶挡回去了呢!”
“找我?”苏怡有些莫名。
“当然是找您啊,您那么好说话,之前就是您帮她把胤禛要过去的,这次她还想着指望您,不是正常么?”荣宪没好气地敲了一下桌面,“什么人啊,有好处从来不想着您,有麻烦了就来找您,这真是没脸没皮!”
说了这么一句泻火的话,荣宪方才道:“不过也没什么大事,淑贵妃娘娘把四弟接过去,她们两姐妹一直无子,这次看来,对四弟是真心疼爱,我也去看过一回,淑贵妃娘娘对四弟极为上心,好得不得了,您也不必为四弟担心。”
苏怡早通过系统知道,佟佳氏未来多年都照顾着四皇子胤禛,将来还会因此坐上高位,想必她自己也是做此打算。
“不说她了,”苏怡的目光重新转回来,对荣宪道,“我知道,荣宪很聪明,但是答应我,之后我不在这里,你可不能像现在一样无所顾忌,凡事要知道收敛,不要那么好奇,不要什么东西都想弄个明白……”
“我知道的,”苏怡的话被荣宪打断,小女孩认认真真看着苏怡,脸上也露出笑容,“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是因为小额娘一直都在我身后,做我的倚仗,我知道我在小额娘面前,做什么都可以,所以这几年一直恣意妄为,并不算循规蹈矩。”
“荣宪,荣宪拜谢小额娘!”
眼见着小姑娘说着话就要跪下来行礼,苏怡连忙一把拽住荣宪:“做什么,跟我还要做这些?”
荣宪被苏怡拉住,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她猛地扑向苏怡,搂着苏怡的脖子哭起来,哽咽着说道:“小额娘,我知道您这回是非走不可了,你放心吧,我们之前就商量过的,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跟保清哥哥还有保成好好商量的,皇阿玛最疼我这个女儿,就算有什么,也不会有人敢动我们几个。之后我也会约束胤祉,不让胤祉胡来,免得授人以柄……我会很乖的,是因为有您在,我知道,自己不用乖,也会有人疼我,有人包容我……”
“我不是真的不乖,我都明白的,小额娘……”
苏怡只察觉到荣宪的眼泪一滴滴砸下来,落在她脖颈上,带来一片冰凉酸涩的冷意,她也抱紧了语无伦次的荣宪,喉头有些哽咽:“哭什么呢傻孩子,你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女儿,乖也好,不乖也好,难道我还能因为这个不疼你么?我就算不在紫禁城,我也会一直关注你们,你们要是受了委屈,不许瞒下来,一定要写信告诉我,知道吗?”
“告诉您干嘛您隔的那么远,告诉您,也就是让您担心……”荣宪抽抽噎噎,不肯答应。
“谁说的,我就算离得远,也一样能护着你们,我跟你保证。”
苏怡扶过荣宪的肩膀,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就用轻慢的态度,而是认认真真保证道:“我会让博西勒努力,让格卡尔部成为草原诸部之中最强的部落,这样,我即使不在京城,一样可以照顾你们,让别人不敢小瞧你,你明白吗?”
“到时候,你不只是大清的公主,一样是格卡尔部最受疼爱的公主。”
“我保证。”
荣宪呆呆地看着苏怡,眼里的泪珠子一时间凝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再度用力搂住苏怡:“小额娘,您真好!”
翌日。
皇子所。
胤祉有些不耐烦地四下环顾,几次想从凳子上起来,却被荣宪无情按住,直到保成的身影出现,荣宪才站起身:“保成你来啦!”
荣宪这般热情高涨,保成不由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有什么好事么?”
自打博西勒的好消息传来,皇帝也大喜过望,当即宣布了将苏怡赐婚于博西勒,成为可敦的旨意,只等着礼部准备好一应事物,就将苏怡送过去,几个孩子们情绪都不高,其中尤其以荣宪为甚。而荣宪的脸上却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对保成和保清笑道:“当然有好事!我们可以让小额娘晚一点去格卡尔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