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还有你管吧?他们饿不着。”二子嗤了一声道,“这也是我们不敢帮你的原因之一,你打算养他们到什么时候,就你那个儿子,为什么找不到工作?人家民工搬砖一天还挣不少呢,高中毕业快四十岁了,文不行武不中,指望着钱多事少坐办公室呢?”
“我能怎么办,我这个年纪了,老了还不是得他给我养老送终,不然我指望谁?他从小没吃过苦,他一个帝京人,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还真让他去搬砖呀!”
“那您就好好养着这个孩子吧。”二子跟他哥换了个眼神,言尽于此,两人便一起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大子道,“该说的我们也都说了,爷爷那边忙,我们就回去了。”
大子走过去一把拉开门,阚志宾空着两手站在门边,一看他出来慌忙挤出个笑脸,“那个……怎么要走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正准备去买点儿菜呢……”
兄弟俩没人理他,自顾自地径直下楼。
阚志宾想追下去又怕找难堪,一扭头沈文清红着眼睛站在门边,阚志宾想都不想地责怪道:“你怎么跟他们说的,我不都跟你说了吗,看看你办的什么事,你们沈家……”
“阚志宾,”沈文清冲口打断他,吼道,“你看好了,那是我侄子,我还姓沈,我还有娘家弟弟、还有两个侄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天天在我面前装得委屈的样子,你倒是敢欺负我,你们现在还指望我呢,你说话放屁给我想好了!”
兄弟两个刚走下两段楼梯,听见身后的动静彼此对视一眼,二子耸耸肩,两人一路下楼。老式宿舍楼不隔音,已经有邻居出来张望了,兄弟俩自顾自开车离开。
第二天,沈文清独自来的。老爷子去世是大事情,殡仪馆花圈遍地,方冀南和沈文清两家人都早早到齐了,以家属身份出席。沈文清来的比较早,追悼会甚至都还没正式开始她就来了。
沈文清穿了一身黑色衣服,胸前戴了朵外面工作人员给她的小白花,跟着一波早来的人进来。别人都会排队鞠躬,而她跪下磕了三个头,第三个头磕下去,便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老半天没动。
冯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大子二子便走过去,一左一右把她搀扶起来,带到后边休息的地方去了。
兄弟俩很快回来,沈文淑低声问:“走了?”
“没走,她说坐一会儿,在这里陪陪爷爷。”大子道。
“随她吧,”沈文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家都忙,沈文清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几天后送老爷子回老家安葬,她也来了,加上方冀南一家、沈文淑一家,专程把老爷子送回故乡安葬。
方冀南一家五口,沈文淑一家连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和孙子八口人,沈文清自己一个人。冯妙原本还担心沈文清路上生事不好相处,倒也没生什么事,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过话。
葬礼结束后,一行人当晚住了下来,方冀南趁着三个子女都在,便把老爷子的遗产和后续安排一并说了。
老爷子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财产,房子是国家给他养老的,方冀南决定回去就归还给国家。
另外老爷子统共只留下十几万块钱的存款,事实上这个钱一直在方冀南手里,冯妙借过十万又还回去了。老爷子的遗嘱,给沈文淑已经结婚成家的两个大孩子一人一万,给还在上学的老小留了两万,给丫丫留了两万,剩下八万多,平分给了两个孙子。
沈文清默默地也没说话。她这几天大部分时间就是这样沉默不言语,大约也因为没人能跟她说上话吧,冯妙自觉跟她保持距离,沈文淑跟她多年不和,其他子女晚辈又跟她不熟。
一行人从老家返回之后,下了飞机以后方冀南和沈文淑两家人便不同路了,各自分开坐车。人多挤不下,方冀南的车来接他,便和冯妙带着丫丫坐一车,大子和二子自己开车走。
“大姐你怎么走?”方冀南问了沈文清一句。
“我自己坐车。”沈文清道。
“大姑,机场大巴还要等,我车上还有位子,你上来,我们把你捎带到城内。”二子道。
方冀南还真有点小意外,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对他大姐这么好心了,便看看两个儿子道:“那你们把大姑捎带回去。”
二子开车把沈文清送到她小区门口,停下,看着她拿东西下车。
沈文清下了车,迟疑了一下道:“你们不进来坐坐?”
“不了,挺忙的。”大子说。
沈文清点点头抬脚想走,二子却忽然叫住了她。
“对了,大姑,”二子隔着车窗说道,“忘了跟你说了,我现在还是个律师,有证的,你要是哪天回过味儿来了,想打个离婚官司、不孝赡养官司之类的,可以来找我,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我不收您律师费。”
说完也没管沈文清的反应,发动车子走人。
开出一段大子回头看了看,沈文清已经慢慢转身往里走了。
“你还真打算多管闲事?”大子道。
“管管也行。”二子嗤道,“阚家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让他们这么啃?一个也别想好过,她退休工资让她自己留着不行吗。她要是不跟阚家人搅和一起,爸还少操点心,你没看爸爸一直暗地里留意着呢。”
“爸那主要是担心阚家人生事端,他们作死,人家说是我们家亲戚。”大子道,“我觉得她不大可能离婚,她这个年纪,你还指望她觉悟呢?”
“觉悟不一定有,但是形势比人强,”二子说,“你信不信,她现在还能忍,是因为她还没到真正的难处,她退休工资不低,日子还凑合得下去,要是哪天她病了老了、要人端屎擦尿伺候了,你说阚家人会怎么对她?就她那种人,归根结底最在乎她自己,到时候她只要还神志清楚,你只要适当推一把,给她个助力,她自己就恨不得治死阚家人。”
“那时候阚家人就该好看了。然后咱们这位大姑,就得指望咱们了。”
二子放松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拉长语调说道,“小时候她怎么欺负妈妈,到那时候,我让她看着妈妈脸色过日子,我让她欺负我妈!”
“……”大子笑了下,用力拍了他肩膀两下,什么话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大子:弟啊,尽在不言中。
第114章 熊孩子有多熊
也不知是二子点燃了火种, 还是沈文清觉得有弟弟和侄子撑腰底气足了,反正回去以后婆媳俩就大闹一场。
闹得还挺严重,沈文清进了医院, 儿媳妇回了娘家,动静太大都传到方冀南耳朵里了。
起因居然是跟老爷子的遗产有关。大概就是沈文清的儿媳得知老爷子留了十几万块钱的遗产,没给儿女,而是留给了孙子、孙女和沈文淑家三个外孙、外孙女,只有他们家一分钱也没拿到。
沈文清的儿媳妇原本还指望着婆婆这次去参加葬礼, 能趁机跟沈家重新搭上关系, 沾沾光,起码也捞点什么好处什么的, 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别人都分到遗产了, 唯独他们家一分钱都没有。
所以这儿媳妇心里就特别不平衡,阴阳怪调把沈文清数落一顿, 说沈文清没本事没能耐, 争不来, 连沈家瞧不起人欺负他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沈文清那个脾气,本来心里就不痛快, 让儿媳妇这么一顿数落谩骂,哪里能忍得了, 吵起来了。
两人从争吵发展到撕扯起来,阚志宾父子怕儿媳妇离婚,当然也不会向着她,儿子拉偏架, 阚志宾袖手旁观, 沈文清吃了亏, 气急之下把一碟辣椒酱砸在儿媳妇身上,儿媳妇端起桌上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就泼她身上了。
汤倒不是滚烫,初夏的天气里衣服穿的不多,沈文清身上有些红肿烫伤,但是架不住沈文清那个气性大,活生生气的,当场就气得厥过去了,阚志宾父子俩才荒神,手忙脚乱进了医院。
大子因为爷爷去世请的假,还在家里没回去,听到这事的时候就问二子:“你不去给个助力?”
“感觉火候还不太行。”二子道。
方冀南板着脸问:“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啊。”二子。
方冀南瞥了俩儿子一眼,琢磨这俩小子一准又背着他没干什么好事。
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破窗效应,沈文清婆媳俩从吵架发展到动手,动手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这次动手之后,沈文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检查发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乳腺增生、乳腺纤维瘤、子宫肌瘤,内分泌失调。
医生给她总结了一下,说你这些毛病,都是女同志情绪不好、长期生气导致的。
所以医生就跟阚志宾说,这些毛病不能生气,一方面建议家里人让着她、保持心情舒畅,一方面建议尽快手术。
沈文清有医保,住院手术能报销一部分,可是肯定也得自己花一部分,儿媳妇那边回了娘家还没回来呢,儿子去接了两回了,不回来,说婆婆住院是倚风作邪,装的,故意拿捏她。
儿子接不回媳妇就有点埋怨沈文清,也不到医院来照顾,都推给阚志宾,让阚志宾一个人照顾。
手术的事没人做主,阚志宾跟医生聊了半天,疼钱又怕伺候病人,不同意她手术,让回去吃中药保守治疗。
沈文清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儿媳妇在娘家住了一星期。其实她儿媳妇上四十岁的女人了,孩子都十几岁了,真离婚可没那么干脆,只不过想拿捏婆婆。一星期后婆媳俩各自回家,沈文清心里气不过,就去单位申明说以后退休工资她自己来领,不许她儿子代领,儿子来要钱,沈文清就故意不给,想拿捏住儿子和儿媳妇。
自然又掀起下一轮矛盾,婆媳俩整天闹得鸡飞狗跳,儿子也跟着闹,原本安心啃老的小日子,你忽然不想给他啃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更叫沈文清心冷的是阚志宾只会袖手旁观,半点也不帮她,甚至还埋怨她两句。
天长日久这日子谁也受不了,沈文清弄得浑身戾气,一次次大闹之后,用二子的话说沈文清总算回过味儿来了,回过味儿的沈文清一想,凭你们也敢欺负我,我还有娘家,我还有侄子呢。
一晃到了95年年底,丫丫都读初一了,星期天,沈文清一大早跑到冯妙家来了,黄阿姨开的门,见是不认识的人,问了一句:“请问你找谁呀?”
四合院这边沈文清是生平第二次来,上一次来可都有年头了,就是来道歉结果把张希运摔伤那次,她也不认识黄阿姨,担心自己找错了,迟疑地问:“这是不是方冀南家呀?”
黄阿姨也迟疑了一下,毕竟方冀南身份有些不同,平常也会有一些跑来走动拉关系的熟人访客,一般都会被技巧地拒之于门外,于是黄阿姨又问:“你到底找谁呀,有事吗?”
“我、我找方冀南,找二子,”沈文清说,“他们谁在家,你去说一声,我是方冀南他大姐。”
黄阿姨在冯妙他们家也好几年了,多少知道冯妙跟这位大姑姐不往来,就说:“一大早都出去了,就只有丫丫在家,小孩还在睡觉呢,要不你在这等等,我去喊一声试试?”
沈文清一听无奈了,丫丫跟她更不认识,就只有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见过,那小丫头连话都没跟她说过。
“他们这么早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方先生陪冯老师逛市场买菜去了,好不容易熬个星期天,他们去转转,方迅早晨跑步锻炼去了。”
“你是家里的保姆?”沈文清说,“那我进去等一会儿。”
“这……”黄阿姨为难了一下说,“你看我也不太认识你,以前从来也没见过,主人都不在家就一孩子在家,我也不好随便放人进来呀。”
沈文清气结,看着黄阿姨关门进去,便只好站在门口等,一边心里盼望着别是那两口子先回来,盼着二子先回来吧。
等了好一会儿还真如她所愿,二子先回来了。沈文清顿时见了亲人一样,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一把拉着二子说:“二子,你快帮帮大姑,我要离婚。”
这次促使沈文清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原因,其实原本是一件小事,沈文清不是乳腺增生和纤维瘤吗,她那个已经比较严重了,家里却始终认为是小病,不支持她手术,大半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吃中药,专门弄了个药壶熬,然后昨天下午她儿子来要钱,沈文清没给,说她吃药看病都没人给她钱呢,吵了起来,她儿子一脚把厨房地上的药壶踢翻了。
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文清提出离婚,阚志宾还不答应,离了他住哪儿啊,儿子啃老啃地好好的,沈文清突然把他们家踹了,他当然不划算。
二子现在忙他的广告公司,其实还真没时间亲自给她打官司当律师,但是没关系,他一法律系毕业的学生,最不缺的就是这方面的同学朋友熟人,再说那还有肖微呢。
方冀南和冯妙知道这事的时候熊孩子已经运作得差不多了,让沈文请去法院起诉离婚。肖微跟冯妙聊这事的时候,开玩笑的口吻说,她这个离婚案只在所属区的基层法院审理,结果连他们高院都听说了,六十五岁老太太起诉离婚,还专门请了个以刁钻出名的离婚律师,在这个年代就挺轰动的。
其实他们这个离婚案真不复杂,单纯家庭矛盾,夫妻感情早八百年就破裂了,又没什么财产好分割,没多少积蓄,房子是公家的,几个回合阚志宾就败下阵来,同意离婚了。沈文清扬眉吐气跟阚志宾说,赶紧拿着他的个人物品从她房子里滚蛋。
判决离婚的隔天下午,沈文清哭哭喊喊打电话给二子,说阚志宾不肯痛痛快快搬出去,她儿子儿媳妇也跑来了,赖在她家里不走,闹起来了。
二子一听,放下电话就带着李旭去了。
阚志宾不搬的理由主要是没地方住,他单位的房子统共五十几个平方,筒子楼,这在当时的平均住房条件下就算挺不错了,儿子儿媳一家三口住着,根本不让他搬回去,大概就想赖在沈文清的房子里继续住着,或者让沈文清答应点儿什么条件。这个年代这种家务矛盾,报警派出所都不好管,找妇联,调解。
然后二子去了,二子打人、李旭压阵,总算让二子找到机会了,甩开膀子把阚志宾父子一顿胖揍。
这小子从小打架打出来的经验,他只揍人,他一不伤人二不下狠手,哪儿痛打哪儿,小区里一堆人围观,报警派出所都不好管,人家娘家侄子来给姑姑撑腰,家务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