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飞机落地的时候比预定时间晚了一点,夫妻俩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方冀南两个同学带着车来接他们,简单说几句话,两人上车直奔江南市。
一路江南风光让人感慨南北方的不同,路上还下了点雨,让冯妙体会了一把“江南烟雨”的美丽意境。
尽管下车的时候下雨有点不招人待见。
祝明芳师徒正等着她呢,司机停稳车,冯妙跑下车跟祝明芳抱了一下,笑着叫她:“祝老师,小婵,你俩先上车,咱们赶紧去银行把钱存上,回头银行下班了,让我看一晚上我再睡不好觉。”
车上正好还两个位子,师徒俩就先上了车,热络地聊起了别后近况。两年不见,祝明芳依旧是那副纤瘦温婉的样子,冯妙甚至感觉她两年就几乎没有变化,甚至精神气色还更好了。
“我亲姐,你真带了十万块钱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邱小婵看看车里,没找到大箱子之类的。
“在后备箱。”冯妙笑道,“我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实话,人民币她真没一下子见过那么多。
“冯妙啊,我说你什么好。”祝明芳笑道,“这下我有信心了。难怪我就一直觉着,你这人干什么事情都能行,干什么都能干好。”
方冀南插了一句:“学数学、搬东西肯定不行。”
三个人不禁都笑起来,连前边司机都跟着笑了,气的冯妙很想抽他一下。
“姐夫,你也辛苦了,冯妙姐来了就住在祝老师家里,生活方便,你一切放心。”邱小婵笑道,“姐夫,今晚让祝老师和她爱人亲自下厨,给你们接风洗尘。”
“给我洗就行了。”冯妙道,“他等会儿就得跟车回去,明天上午9点20的飞机,再加上提前值机,怕赶不上。”
“说起来也赶得上,我寻思姐夫在这儿住一晚,明早早点儿动身,应该也能赶上。”邱小婵道。
“不用了,没必要那么赶。再说人家司机师傅也得回去。”冯妙道,心说他那几个同学还等着他回去喝酒呢,酒局都凑好了。老同学见面,多难得的机会,可不就急着一起疯吗。
钱存进银行,送三个信心百倍的创业女性回到祝明芳家中,方冀南茶水都没安心喝一口,跟司机又原路返回。回到南方省城都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华灯初上,直奔约定地点,几个在江南省城的同学、校友正等着他呢。
喝酒,吹牛,想想当年叙叙未来,一堆男人们尽情欢聚一下,聊起方冀南这次的来意,他便说给媳妇当保镖挑夫来的。
“家属被江南市那边一个企业请来做技术指导,支持地方经济发展办企业嘛,我怕她一个女同志第一次来,不太放心,送她过来的。”
“你夫人做什么工作呀?”有人问。
“还在读研究生呢。”方冀南道,“她学考古专业的,平常在故宫跟着导师工作,这次来江南市也跟她专业有关。”
其他几个人便啧啧恭维他一番,去接机的人又称赞他夫人长得漂亮、气质好,把方冀南恭维得飘飘然。
“我说,你小子好艳福,什么时候换的呀?怎么也没请我们喝个喜酒。”一个同学问。
“?”方冀南,“什么换的呀?”
“我记得原先不是说你在插队农村结过一次婚吗?”
方冀南斜眼睨他:“我说你小子什么眼神儿,眼镜度数又加深了吧,换你个头呀,我跟你说,我那绝对是原装原配,71年腊月在冯家村娶的,亲的。”
第89章 赚钱是硬道理
祝明芳的家住在江南旧城区, 祖居的一处老房子,是典型的“枕河人家”。二层粉墙黛瓦的小楼临水而筑,依巷而建, 轻巧古朴的小院安闲幽静,院子里一棵很大的香樟树,门前几株月季花都开了。
这样的房子太让人喜欢了。
想想接下来要在这儿住上一个月,并且可能她以后来江南市都会住在这里,冯妙就觉得挺惬意的。
南方像这样的房屋, 一楼潮湿大都不住人, 祝明芳把冯妙安置在二楼她女儿出嫁前的房间里,推窗就是河, 偶尔还有乌篷船晃晃悠悠摇过去。
祝明芳的一儿一女早已经成年了,儿子在省城工作, 女儿已经出嫁了,家中就他们夫妻俩, 祝明芳的爱人何树勇还没退休, 每天上班, 家里便总是安安静静的。何树勇是个公交车司机,长着一副关东大汉的形象体格, 夫妻两个放在一起似乎特别不搭,然而两人相处却十分默契和谐, 看得出夫妻感情却极好。
这跟冯妙想象的出入实在有点大,潜意识中她以为,祝明芳的丈夫应该是个江南文人之类的形象呢。
冯妙来了没两天,邱小婵就提着行李来了, 说要搬来跟她一起住。
“怎么回事, 小婵, 我这里可不要你。”祝明芳一听就问,“跟家里惹气了?”
“哪里是光惹气。”邱小婵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气鼓鼓说道,“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样的怂男人,祝老师要开绣坊,何叔就二话不说支持她,都听她的,冯妙姐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姐夫一把手就能给她筹集十万块,你说我家的怂男人不支持我也就罢了,婆婆和小姑子还合起伙来数落我,一家子给我脸色看。”
“我都退休了,你冯妙姐她还在读书,将来有那么好的前途,也不会光指望我们这个小绣坊,你是要直接辞掉国营工艺厂的工作来跟我们干,那能一样吗,你家里阻拦是肯定的。”祝明芳和缓笑道,“小婵,你还是听我的,先不辞职,别激化家庭矛盾,有空你就过来帮忙,等我们这边干起来,真能挣钱了,你再辞职也不晚。”
祝明芳拍拍邱小婵说,“听我的,赶紧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我不走,你们都不知道,有事情就说事情嘛,凭什么一家子给我脸色看。我婆婆还说他们一家子都是铁饭碗,我辞职卖绣品丢他们家的人,指着我鼻子数落我,我靠自己的手艺挣钱怎么丢人了?一家子不支持还欺负我,这日子我不过了。”
邱小婵气得难受,放下行李便跟冯妙和祝明芳一起去她们租来开绣坊的地方去忙碌,晚上回来时她丈夫来了,陪了些好话把她接回去了。
然而邱小婵还是没能辞职,第二天下班来帮忙,说婆婆把她娘家父母搬来了,别说出钱入股,干都不许干,婆家娘家四个老头老太一起阻拦她辞职。
邱小婵就很无奈。
一个人站的高度决定了他能看多远,像方冀南,他那么支持冯妙可不见得就只是为了支持媳妇儿,他那是看准了能挣钱,认定这个事业能做起来。
其实在冯妙来之前,祝明芳的绣坊虽然还没正经开起来,就已经组织一部分熟练的绣娘开始做这个事情了,但是因为零散加工,她们的绣品就只能卖给商贸公司收购,被随意压价,并且订单也不稳定,绣出来的绣品还不一定符合要求,未必有人收购,所以祝明芳才决定自己开绣坊,用她的资质名望来接外贸订单。
冯妙带来的36张清宫团扇的复制图案,祝明芳一看就惊喜极了,怕步子一下子迈得太大来不了 ,祝明芳决定先把其中12张复制出来,推出一组“清宫扇”系列产品,并立刻安排顶好的人手绣制样品。
冯妙毕竟不是本地人,地方就不熟悉,开绣坊跑手续、找政策之类的事情她不熟悉,做她最擅长的,在江南市住了二十几天,她的时间主要就用来指点培训那些绣娘了。
最初祝明芳招收来的绣娘基本都是熟手,年纪大部分在四五十岁,包括几个跟她一样退休的刺绣工艺厂工人,冯妙需要做的,就是严格统一产品标准,把控产品质量。
这个她在行,且不说上一世司制房出品的标准,就说双面绣复制小组184块成品,没有一块是不符合要求、退回来重做的。
起初一群“我刺绣几十年了”的老绣娘,到了冯妙手里没有两天,便都知道祝明芳请来的这位冯技术员不光是大半个老板,还有一手绝佳的刺绣手艺,让人不得不服,她绣活好,甚至比祝明芳还好,手艺人服这个。
于是一个个像当初的双面绣复制小组一样,从最基本的练习开始,冯妙每次一个星期,用了四个星期时间,先后四期“培训班”,给他们绣坊培训了一批熟练掌握故宫排针双面绣的绣娘。
而冯妙和祝明芳两个排面往这儿一摆,他们的绣坊手续刚下来,都还没正式开业,第一批订单就主动找上门了。
冯妙当时没去,只在绣坊二楼指导绣娘们练习针法,邱小婵兴冲冲跑来跟她说,找上门的日本客商一眼看见她们刚推出的一组12把“清宫扇”样品,眼睛都要跑出来了。经过一番商谈之后,就直接砸下来一个大订单,并且价格要比别家都要高,就目前的规模,够她们今年忙的了。
“我亲姐,你跟我老师放在一起,可真叫强强联合。”邱小婵兴奋了半天,磨着牙发狠,“等着吧,等我一个月赚他个几百块钱,我看我婆家还敢不敢欺负我。到时候我一脚踹了他。”
“行,踹了他,到时候你使劲踹。”冯妙笑着敷衍她,心知邱小婵也就是发发狠罢了,夫妻两个感情还过得去,孩子才几岁,所谓离婚踹了哪有那么轻易。
“我跟你说,我真踹。”邱小婵笑道,“冯妙姐,你都没去看看那个日本什么会长,拿着我们的团扇眼睛都亮了,我觉得要是你亲手绣的样品,他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谈生意的事情让祝老师上。”冯妙笑道,“我能待在这边的时间少,平常生意订单什么的我来不了,我就负责产品和技术这一块儿了。”
冯妙来到江南市以后,祝明芳家里没有电话,绣坊那边申请电话还没装上,也就没打过电话回家去,只给老爷子那边打过两次电话,嘱咐嘱咐两个孩子。
来了十多天之后,星期天,才第一次往家里打电话。
方冀南一接电话:“哎呦,冯妙同学啊,我当谁呢,可真稀罕,江南市居然还有电话呀。”
冯妙:“你少来,你也不想想,我打个电话还得走大老远,用的公共电话。”
“你少来,”方冀南道,“给你儿子打电话就有时间。”
冯妙:“晚上我一个人跑那么远打电话你觉得能行吗,白天你又上班不在家。”
方冀南:“说的好像我办公室没电话了似的。”
冯妙:“工作时间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闲聊,真的好吗?”
两人争论了一会儿“打电话”的话题,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方冀南想起来问:“你们那绣坊开起来了?”
“开起来了,”冯妙道,“正式开业那天副市长都来剪彩了呢。”
方冀南:“算他有眼光,你和祝明芳联手开的绣坊,出口创汇企业,还跟故宫挂上了钩,上头不去个人那他们得多没眼色。对了,你们那绣坊叫什么名字啊?”
“江南烟雨。”冯妙笑,“江南烟雨织绣坊,我们合伙起的名儿,多有意境啊,还把江南市带上了。”
“一听就是女人起的名儿,不过带上江南市确实挺好,牌子大。”方冀南问,“为什么叫织绣坊啊,不是绣坊吗?”
“以后刺绣这一块做起来了,我们想再试试缂丝。你可不知道,一把好的缂丝团扇,出口价格就能卖到几百上千。”
方冀南:“胃口挺大的,一步一步来。”
又聊了几句吃喝家常,挂了。
一个月后,冯妙再给他打电话,说她已经买好机票,这就准备动身回老家去溜达了。
方冀南:“去呗,去吧去吧,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多舒服,小孩不在家,媳妇不在家,我谁都不用伺候,谁也不用管,高兴了吃食堂,闲着了下馆子,贼舒服。”
冯妙:“那你就多在家舒服一阵子,我正好回老家多住几天。”
方冀南:“没良心的女人,去吧去吧,有本事你开学也别回来。”
火车到甬城,冯跃进来接她,小伙子白衬衫黑西裤,打扮得特别整齐,冯妙瞅着他就问:“跃进,谈恋爱了是吧?”
冯跃进:“……没有啊。”
“那就是有了?”冯妙笑道,“不错不错,咱家跃进都谈上对象了,好好谈啊,觉得合适就认真定下来。”
“那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冯跃进道,“姐,你回去别跟家里乱说啊。”
“什么叫乱说?敢这么说你姐。”冯妙抗议乜他。
然而回到家见了家里她还真没说,爷爷和冯福全顶多提一句两句罢了,说跃进也该找对象了,陈菊英则来回跟她唠叨,陈菊英现在跟别人聊天的中心话题就是“冯跃进还没找对象”。
然而冯妙终究没说给家里,她要是给说出去,估计用不了两天,家里三个长辈就会施展紧箍咒大法,非得念叨到冯跃进把人带回家马上订婚为止。
听说冯妙回来了,本家近房、亲戚朋友便有特意来走动,也有专门把她请家里去坐坐吃顿饭的,值得一提的是,现在谁家叫她过去吃饭,无一例外让冯妙坐上席。
女人吃饭不上桌,在他们老家,只有特别有身份的女人、或者家族辈分最长的女性老长辈才会被请上桌坐上席。
冯妙抱着冯振兴两岁大的女儿冯瑶慨叹,也许等到冯瑶长大了,这些老规矩就该消失得差不多了吧。
8月14号,在外逍遥了一个半月的冯妙终于回到帝京。暑假开学后,一家四口的生活节奏又回复正常,冯妙则多了一个乐趣,隔三差五跟祝明芳那边聊电话。
随着祝明芳那边一个个喜讯传来,第一笔外汇货款收到了,新接了一个大订单,绣娘们这个月收入很满意,又来了一批想学艺的年轻姑娘……
冯妙每天美滋滋听着,放下电话告诉方冀南:“我琢磨着,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我就能把老爷子那十万块钱还上了。”
“嗐,他给你了就没打算要你还。”方冀南道。
冯妙说:“那不一样,老爷子的钱是老爷子的钱,我用了已经帮了我大忙,肯定要还的。”
83年年底,冯跃进终于跟谈了大半年的姑娘订了婚。方冀南上班,冯妙带着俩孩子趁着寒假,赶回去参加冯跃进的订婚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