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应巡道:“怎么能叫没用的,现在朝廷需要的不就是有这胆气、有这锐气的人吗?要不他们怎么格外欣赏那个坐过牢的考生?”
卢重英道:“太锋利会招人恨。”
卢应巡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又不怕招人恨,大不了官当不成了我去找祖父祖母,央他们给我开个书院让我当教书先生。”
卢重英一阵沉默。
怎么办,他们父子俩的人生规划好像重叠了?
他爹娘最近还有什么横财吗?
没有的话经得起他们这样拖家带口地啃老吗?
卢重英思忖片刻,决定劝他儿子放弃回家啃老这个人生规划:“你才几岁?连仕途都还没开始,想什么开书院当教书先生?你有多少东西可以教给别人?就你那点粗浅的学问,难道还想开宗立派不成?你给我安分点,别一天到晚瞎闹腾。”
卢应巡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爹。
“你不是想自己回去让祖父祖母养活你吧?”卢应巡一语中的,并对他爹的打算表示鄙夷,“你都当了这么多年官了,怎么好意思有这样的想法!你自己难道就没半点积蓄吗?”
父子俩的谈话最终以卢重英抄起旁边扫尘用的掸子准备打人告终。
卢应巡跑去找他娘告状:“旁人都说他温和儒雅,根本就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而已,娘你不知道,刚才我们没说几句话他又想打我!唉,我听人说有些人在人前装得人模狗样,到了家里人面前就原形毕露,甚至会拿没法还手的妻子儿女撒气,他平时不会对娘你动手吧?”
卢夫人本来还有些气卢重英又想打儿子,听卢应巡这么一掰扯,又有些哭笑不得:“你爹哪会是那样的人?”
卢应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在应天府的时候可是专门研究过这类案子,还依靠敏锐的观察能力拆散过十来对怨侣,解救了好些个深陷苦海的妇孺。要不是府尹发现和离案子飞增,气怒交加地把我撵回书院,我还可以更上一层楼。”
卢应巡要是没点经验,也不会随随便便路过一地就帮人写状纸。
这玩意他在应天府的时候已经写得炉火纯青,不仅内容主旨明确、言简意赅,还不收穷人钱。
就是比较招府尹烦。
不过这些都是府尹的本职活儿,又不是他故意挑事,卢应巡干得心安理得,甚至还组织同窗一起干。
顶多是不要求他们跟着不收钱而已。
卢应巡表示要回京城备考的时候,府尹热泪盈眶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好好考。
估计是想着要是他也当官了,肯定就能明白当官的苦,可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卢夫人听儿子说当真有那样的丈夫,而且还真不少,不由有些瞠目结舌,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卢应巡挑拣着几个典型的案子给卢夫人讲了讲。
他们家虽然没有女儿,可卢夫人平时肯定会和各家夫人往来,说不准回头能给人提个醒结个善缘。
第二日卢重英去上朝时让卢夫人带儿子进宫拜见卢皇后,再去东宫见见太子。
明年春闱选官会选不少人到东宫任职,把东宫的班底给凑起来。
卢应巡去别处可能会因为外戚身份受到阻拦,去东宫却是顺理成章的事。
表兄弟之间提前熟悉熟悉没坏处。
卢夫人领着卢应巡到了东宫,卢皇后见到俊秀非凡的侄子,自是觉得哪哪都好。她关切地问:“巡哥儿可曾定亲?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要不要姑母给你相看相看?”
卢应巡道:“姑母怀着孩子,还是不要操劳为好。婚姻之事侄儿暂时还不想考虑,等侄儿金榜题名了,想来会有不少人想把女儿嫁给我,到时候我再看看有没有缘分好了。”
卢皇后不是爱为难人的性格,听卢应巡这么说便不再多言,只笑着劝道:“你爹娘只你一个孩子,还是要抓紧些的好。”
卢应巡道:“他们夫妻俩要是还想要孩子,抓紧怀一个与姑母来个好事成双好了。”
卢夫人剜了他一眼,让他别胡说八道。
她生卢应巡时人险些大出血,卢重英便决定不生了,说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这么多年过下来,他们当真没再要过别的孩子。
现在他们都三十好几了,更不会去想孩子的事。
卢重英两人怕卢应巡心里有负担,从未提及他出生时难产的事,卢应巡自然也不知晓。
他也就是顺嘴把这个话题堵上而已。
两人在中宫说了好一会的话,正好赶上开泰帝从勤政殿回来。
开泰帝见着个出色的年轻人坐在卢皇后近前,第一想法是:这小子是谁?!
接着他才看到旁边坐着的是卢夫人。
开泰帝心里那点不快一扫而空,笑望着卢应巡说道:“这便是巡哥儿吧?朕刚看完赵爱卿上的折子,他可是把你好生夸了一通,说你做事颇有章法,要是没你帮忙可能没那么快把那一笔笔烂账理清楚。”
卢应巡谦道:“是赵大人谬赞了,赵王那边主动把罪证都送了过来,本就不用费什么功夫。”
开泰帝道:“你不必谦虚,赵爱卿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吗?能得他这么多句夸的人你是头一个。”
卢应巡谦恭地笑了笑当是回应。
开泰帝道:“你还没见过瑞哥儿吧?我让人领你去东宫转转,和瑞哥儿见上一面,好叫他以后能多跟你学学。”
这种话卢应巡自是不能应的,又是一番自谦之后才跟着人往东宫而去。
不想才刚踏入东宫,卢应巡就嗅到一阵香味。
领路的内侍也吸了吸鼻子。
他常到东宫跑腿,虽闻不出东宫又做了什么吃食,却知晓自己一会有口福了。
知晓卢应巡是开泰帝他们看重的后生,内侍便给他介绍起来:东宫的小厨房吃吃喝喝的花样最多,太子与太子妃为人又和善,每次他们来跑腿要是碰上他们在吃好吃的,肯定会让他们拿一些尝尝鲜!
卢应巡见小内侍一脸欢欣期待的模样,便知他姑母一家子待底下的人都极好。
想来许多人就是看重他们一家人都重情重义这一点,才会把开泰帝推上帝位。
卢应巡随着小内侍往里走,很快有人告诉他们太子和太子妃在小厨房那边试新糖。
卢应巡没想着去花厅干等,而是让人把自己也领去小厨房那边。
还没入内,卢应巡就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正蹲在那儿……给灶里添了两根柴。
仔细一瞧,这少年郎身上还穿着太子才能穿的龙纹服饰。
卢应巡:“………………”
他这表弟烧起火来怎么这么熟练?
作者有话说:
卢舅舅: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必须努力奋斗
卢表哥:你是当爹的你先奋斗
第104章
卢应巡的目光从太子殿下身上挪开, 又看向那按着锅盖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正一个劲催促道:“好了没?好了没?刚才那锅你嫌弃太甜腻了,这锅总能吃了吧?”
姜若皎道:“你没听锅里还噼里啪啦地响吗?这么着急做什么,一会就能吃了。”
太子殿下只得继续乖乖看火。
这若不是在东宫, 瞧着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夫妻俩。
有人进去通传说卢应巡到了。
姜若皎两人这两天已经知晓卢应巡是怎么在回来路上搅风搅雨的了,对这个能耐不小的表哥他们都挺好奇,闻言齐齐转头看向门口的卢应巡。
姜若皎笑着招呼道:“表哥来得正好,我们正试着炒米花,用来试试西南那边刚送来的新糖, 你一会也尝尝看好不好吃。”
太子殿下听姜若皎喊表哥喊得自然无比, 心里酸溜溜的,再看卢应巡长得一表人才, 心里就更不得劲了,直道京城就是这个不好, 什么人都来了,还不如他们在西南时快活。
只不过对于卢应巡路上搞出的大动静, 太子殿下还是颇为好奇的, 也邀他到旁边坐下, 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先试试桌上那盘炒米花。
炒米花用的是苞米粒,裹了今年刚送到京城来的新糖下热锅一炒, 苞米粒就噼里啪啦地爆开,瞧着就跟盛开的花朵儿, 又好看又好吃。
前不久中秋节开了宵禁,姜若皎和太子殿下出宫逛了逛,看见路边有人卖干炒麦粒,噼里啪啦爆得满街飘香, 她便也有了学着做的想法。
只是后来事情太多, 也就把这事儿暂且放下了。
今儿拿到西南送来的新糖, 姜若皎又想起了此事,便准备到小厨房试试看。
太子殿下一听,也要来给她打下手,看看苞米粒炒出来的米花是不是更香更好吃。
卢应巡坐到桌边,拿起一颗色泽鲜亮的炒米花尝了尝。
确实有些太甜了。
只不过这种吃法他没尝过,瞧着倒是挺新鲜。
姜若皎两人很快把第二锅炒米花捧上桌,他们分了不少给周围的宫女内侍尝鲜,余下的便和卢应巡一同分享。
第二锅下的糖少了,吃着少了几分甜腻多了几分香脆,倒是样很不错的新鲜零嘴。
姜若皎忙活完了,才想到在小厨房待客不太好,便叫人把炒米花并着茶水送到花厅去,与卢应巡问起赵王那边的情况来。
太子殿下一听就觉得姜若皎是关心她那好友,酸溜溜地道:“不是说叔祖二话不说就交出家中的管事了吗?总牵连不到你好友身上去的。”
姜若皎横他一眼。
太子殿下不吭声了,抓起一把炒米花咔呲咔呲地嚼巴起来。
卢应巡这才知道姜若皎还有个嫁入赵王府的好友。
这几天他跟着钦使理清那堆烂账,赵王家那小儿子还天天跑来探头探脑、问个不停,围着他们一个劲地问:“查清楚没?只这么点吗?会不会还藏着别的?可要快些还我们王府一个清白!”
卢应巡给姜若皎两人讲了讲赵王府的情况。
赵王此人没有野心,也不爱管俗务,平日里只管尽情享乐。他儿孙多,从朝廷领的银钱也多,这些他都自己留着享用了,儿女全都早早打发出去成家立业或者嫁人生子。
要知道先帝和废帝两朝对藩王都十分警惕,连给他们的钱粮都是有定额的,每个月只会按照名牒上的人数送钱粮过去,多要一粒米都不会给。
除了像开泰帝这样跑到边陲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把封地整个儿捏在自己手里的实权藩王之外,过得还算滋润的就数赵王这位多子多孙的异端了。
一般藩王根本干不出赵王这种多生孩子领子孙钱享乐的荒唐事。
他们要脸的。
卢应巡也是了解过赵王的为人,才会冒那样的险。
赵王真要是那种穷凶极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权贵,卢应巡也不会傻到去硬碰硬。
真要说清白无辜,赵王也算不上,不过他辈分高,又十分配合,真要治他罪也只能不痛不痒地按照失察之过责难几句。
要不怎么赵王能够历经四朝、逍遥自在?
太子殿下听说赵王居然能截留儿孙的钱粮自己享受,顿时睁圆了眼。
原来多生儿女还有这样的用处!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想想自己老爹以前虽然一年半载不回家一次,却也不至于在钱粮方面短缺了他们,太子殿下顿时就觉得有对比才有幸福。
他爹竟不是天底下最糟糕的爹!
太子殿下感慨道:“当赵王的儿孙可真不容易。”
卢应巡道:“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赵王那幺儿是留在赵王身边养大的,倒是不用操心什么,想来娘娘的朋友嫁给他不会吃什么苦头。”
姜若皎自从与张家娘子见过了,闲暇时都会与张家娘子书信往来聊聊宫外的情况。
偶尔姜若皎在信里问及好友在赵王府的境况,好友只说一切都好,丈夫虽风流,对她和彦哥儿却还不错,又支持她到处走走看看。
即便夫妻间算不得恩爱甜蜜,也未必不是一段好姻缘,她再三考虑,还是想等彦哥儿长大些再看看。
只要不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如今这日子可比嫁给旁人要快活多了。
姜若皎见好友言语间不似勉强,便也不再多劝。
姜若皎倒不担心好友没钱花,只是犹豫地问道:“表哥这几日接触了不少赵王府的人和事,你觉得赵王当真和外表看起来那般只爱享乐吗?”
虽说开泰帝那边没追查出个所以然来,姜若皎还是觉得该问问直接砍掉赵王几根臂膀的卢应巡。
姜若皎把卢家二房与赵王府往来的事也说了出来,让卢应巡帮忙参详参详。
卢应巡一听是卢家二房的事,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他没别的优点,就是记性比较好,至今还记得小时候他随父母回本家祭祖时留下过一些不好的回忆。
比如卢家二房那对兄妹俩曾想坑他,坑不成还哭哭啼啼地倒打一耙。
卢应巡说道:“我们那位二伯在赵王看来,就和这几天被钦使处置的管事差不多,只是跑到他面前摇尾乞怜的狗儿罢了——他们上门逢迎讨好,赵王来者不拒;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赵王压根不会管。”
卢应巡还给姜若皎两人分析了“拿钱办事”和“拿钱不办事”的危害性孰大孰小。
赵王即便用人不当、收受“孝敬”,只要他没掺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他就能继续逍遥自在地当他的闲王!
姜若皎:“…………”
赵王其人,还真是老寇家一朵奇葩。
不仅啃儿子啃孙子,还啃前来逢迎讨好他的官员!
“要是让赵王行一两句话那种方便,赵王可能会答应得很干脆,”卢应巡说出自己的判断,“如果是收买东宫宫女这种事,我觉得赵王不会掺和。他不是那种会为了封地上某个官员的请求就动用这种暗棋的人,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活过先帝和废帝两朝?”
姜若皎也觉得有理。
他们这么容易查出此事和卢家二房有关,显见是背后的人想要把火引到赵王身上。
毕竟卢家二房去赵王那“拜山头”的事很容易查出来。
姜若皎见卢应巡言辞犀利,时常能一语中的,便又问了他许多外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