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春溪笛晓
时间:2021-08-16 09:36:31

  还有人提到不久前卢应巡还被诬陷下狱,只为了给当地百姓求个公道。
  这样一个才华高、人品好的年轻人,靠自己的本事得个三元及第为什么不行?
  榜眼也是个有能耐的,他在黄河边上治了十年的水,勤勤恳恳从不松懈。
  直至家里孩子都三个了,他才想起自己还得考个功名,收拾收拾东西就辞职考公来了,这不,一考之下就凭着丰富的实践经验成了榜眼。
  他写策论有个本领,那就是甭管给什么命题,最后都能歪到治水这个老本行上,一看就活该和黄河缠缠绵绵一辈子。
  要不是他实在有点偏科,以他的水平拿个状元也是可以的。
  探花竟也是个颇有争议的人,裴徵!
  这人在考生之中知名度不高,不过西南来的人都知道,他是西南有名的“别人家的孩子”,连太子殿下早些年都曾被“你看看人家裴徵”这样的话荼毒过。
  论才华,裴徵自然没得说。
  问题在于裴徵又是一个外戚。
  他是太子妃的妹婿,妻子可是太子妃唯一的妹妹。
  开泰帝把他钦点到探花的位置上,明显是在抬举太子妃的娘家人啊。
  要知道太子妃父母双亡,又与族人恩断义绝,如今家里就只剩这么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本来需要开泰帝确定的名次就只有前十这么几位,选上来的文章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具体谁先谁后其实会掺入很多文章以外的考虑。
  一开始考官看到开泰帝排出来的前三脸色也不太好看,很担心这次当考官会成为他们仕途上的污点,不过在仔细研读被选入前十的文章和对应的履历后,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反对这个排名。
  虽然状元、榜眼、探花起步会比寻常进士高,但那也只是起步而已,以后能走多远还是得看他们踏入仕途后的表现!
  从考卷上来看,开泰帝算不得徇私,这个排名算得上十分公允。
  看看前十这批进士选得多好,不仅南北均分,出身还五花八门,有农家子弟,有世家子弟,也有外戚子弟,整体看起来十分均匀,寒门出身的甚至比世家大族的要多一些!
  考官们最终在排名上遂了开泰帝的意,顺便也说服了自己。
  留给考生们做心理建设的时间没考官们多,他们看到一甲进士里的三个名字时忍不住议论纷纷。
  考生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一甲进士的身份背景很快在人群之中传了个遍。
  那些对自己排名满意的人还好,不满意的乃至于落第的酸话就多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次的状元和探花名不副实。
  这些话没多少人真正在意。
  自古以来也鲜少有明文规定外戚子弟不可以参加科举。
  人外戚子弟还凭着自己本事靠进士,难道不比直接求皇帝赐官励志多了?
  要知道废帝时期太后母子俩要抬举谁,就算对方只会溜须拍马也能直接当个三品大员!
  合该让他们考,考出真本领才给他们授官!
  比起空降三品,授给状元探花他们的七八品小官都是小意思,还不是得老老实实从地方上干起?
  京城里头敲锣打鼓大半天,新科进士们齐齐穿上御赐的袍子前去宫中谢恩。
  远远地见过开泰帝一面后,排名靠前的一甲、二甲进士都被赐了御马,让他们来个跨马游街。
  就这么小半天的功夫,新科进士里头哪些成婚了哪些没成婚早被人摸得清清楚楚,百姓们都等着看有哪个新鲜出炉的年轻进士会被人抢走当女婿。
  太子殿下也很好奇,他和姜若皎偷偷出了宫,跑到茶楼上占了个围观榜下捉婿的最佳位置,瞅瞅有没有热闹可看。
  太子殿下道:“我们表哥可是三元及第,又长得这般俊朗,你说会不会有人把他抢回家去?”
  姜若皎道:“这些事一般都是提前通过气的,舅舅他们没说,应当是不会有了。”
  太子殿下有点失望,不过很快被底下的哄闹声吸引过去,好奇地探头去看下面发生了什么。
  原来吏部尚书说到做到,还真安排家丁过来抢自家乘龙快婿。
  这不,百姓们惊叹地让出路让吏部尚书家的家丁们喜气洋洋地把他们家女婿抬走了,离得近的人抢到了几颗喜糖,乐滋滋地和旁人分享起自己的好运道来!
  太子殿下也看得津津有味,正要转头和姜若皎讨论讨论,却见姜若皎的目光落到不远处几个同样骑着马的人身上。
  那几个人全是姑娘家,骑在马上却同样英姿飒爽,一点都不输给男子。
  为首的小姑娘年纪最小,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她一双星眸莹亮动人,看完刚才的好戏后翻身下马,与身边的几个侍女说着什么。
  太子殿下见姜若皎望着那几个陌生女孩儿,不由问道:“你认得她们吗?”
  姜若皎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认得,不过你不觉得她们这样的姑娘很少见吗?”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种潇洒可爱的小姑娘一看就不是京城能养出来的,姜若皎忍不住多欣赏几眼。
  太子殿下也觉得那小姑娘好看,可见姜若皎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小姑娘看,他又有点不是滋味:到底他是男的还是姜若皎是男的,她怎么可以盯着好看的姑娘不放呢!
  太子殿下冷哼道:“我看也就一般般。”
  姜若皎笑睨着他。
  不等太子殿下多酸几句,旁边的朝槿就惊呼:“娘娘快看,她们要抢表少爷!”
  姜若皎一愣,和太子殿下一起往下看去,却见那几个侍女跃出人群挡住卢应巡他们跨马游街的去路。
  那明媚可爱的小姑娘从天而降跳到马前,仰头看向卢应巡,目光灿灿地说道:“我看你最顺眼,你给我当丈夫吧!”
  她刚才可是听其他人说了的,榜下捉婿就是看中谁就把谁捉回家。
  她正好缺个夫婿,左看右看都觉得卢应巡最俊,所以就果断带着人出手了。
  听说卢应巡是个状元,可见一定聪明得很!
  现在近距离一看,这位状元郎果然俊朗得很看,身形也修长好看,哪怕放到军中也是个出色的好儿郎。
  哪哪都让人很满意。
  这样好的夫君人选,旁人居然不敢抢,说什么他是卢皇后外家的子侄。
  京城的人真是奇怪,明明想出了这种看对眼就抢回家的好主意,事到临头又考虑这个考虑那个!
  既然其他人都不敢动手,她可就要下手了!
  小姑娘说干就干,不等卢应巡反应过来就示意侍女们围上前把卢应巡擒住,学着刚才吏部尚书家那些家丁那样直接把人扛走了!
  茶楼上的姜若皎和太子殿下面面相觑。
  这,是事先说好的还是真被人抢走了?
  姜若皎想想卢应巡平日里的从容自在,不知怎地竟有点儿想笑。她轻咳一声,含笑说道:“先让人去和舅舅说一声吧。”
  太子殿下如梦初醒,忙叫人去告知卢重英这桩大事:他儿子当街被人抢去当女婿啦!
 
 
第130章 
  状元被人抢走了, 还是个小姑娘亲自抢的,自然比刚才家丁抢亲更让人津津乐道,很快地, 街头巷尾都传开了。
  姜若皎和太子殿下乐了一会,派人去打听那小姑娘到底是谁家的,怎么虎头虎脑地冲上去抢人。
  被人扛着走的卢应巡也纳闷得很。
  可惜他被人扛进府后视野才恢复如常。
  小姑娘刚才只看了吏部尚书家抢亲,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不晓得。
  她让人放下卢应巡,好奇地蹲到他面前打量他的长相, 只觉发丝有些凌乱的卢应巡也依然俊秀。
  小姑娘一脸苦恼地望着卢应巡, 询问当事人的该怎么办:“你是京城人吗?榜下捉婿接下来要做什么呀?是要马上成亲的吗?爹爹不在京城,我们可能没法立刻成亲, 不然爹爹又该抽鞭子打我了。”
  卢应巡打量着周围的陈设,知晓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见小姑娘懵懵懂懂,还毫不设防地蹲在个陌生男子面前嘟嘟囔囔, 不由怀疑这家人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再听她说她爹会对她甩鞭子, 卢应巡更是皱起了眉头。
  这小姑娘的爹是怎么回事, 对女儿也非打即骂吗?这简直是胡来啊。
  哪有这么养女儿的?
  卢应巡道:“姑娘,你我素不相识, 怎么能成亲?”
  小姑娘睁圆了眼,说道:“我听她们说榜下捉婿, 就是看上谁就带回家成亲啊。”她还和卢应巡描述了一番,表示刚才吏部尚书家的家丁就是这么干的,她只是学他们的罢了。
  卢应巡无奈解释:“他们两家早就相看过了,榜下捉婿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不是真抢人。”
  小姑娘瞠目结舌:“你们京城人玩的花样可真多, 害我都信了。”她还以为真的是看上了就可以扛回家呢!她对着卢应巡左瞧右瞧, 越瞧越觉得可惜,依依不舍地说道,“那你家住在哪儿?我把你送回去吧,都怪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卢应巡见她诚恳认错,一开始无缘无故被人当众扛走的怒火也没了。
  见小姑娘仍是毫无防备地蹲在他跟前,卢应巡想到她那会打女儿的爹,犹豫片刻还是报了家门:“我叫卢应巡,我父亲是工部尚书卢重英,你到外面问问就知道我们家在哪,要是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小姑娘刚才还有点后悔抢了个读书人,两个人可能没什么共同话题,这会儿听卢应巡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便觉他和那些个满嘴之乎者也的酸书生不大一样。
  虽然闹了乌龙很不好意思,可是当不成夫妻还可以当朋友嘛!
  她最喜欢和好看的人当朋友了!
  小姑娘开开心心地道:“我现在送你回去,顺便认个路,以后就不用问人了。”她说完又想起自己没自报家门,马上给卢应巡补充了一个自我介绍,“我叫聂东宁,东边的东,安宁的宁,我出生时我爹爹刚打了胜仗,把东边那些草原人的老巢给端了,所以就叫我东宁啦。现在我爹爹正撵着西边的草原人跑!他怕我非要跟着他去打仗,就把我赶来京城了,唉,我一个京城人都不认得,而且也不想戴老重老重的头饰、穿一点都不方便的裙子。”
  卢应巡听到聂东宁自报家门,愣了愣,才发现她应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聂大将军的女儿。
  算算日子,朝廷派出的援军应该早就到北边了,聂大将军让人把女儿送到京城,应该是想和朝廷表忠心。毕竟大家都希望再无战事,只要上台的不是昏君,聂大将军肯定不会想着造反。
  听着聂东宁的埋怨,卢应巡道:“聂姑娘若是不想穿,那就不必穿。你本就是代表聂将军来京城的,没必要穿得和其他人一样。”
  聂东宁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我不用和其他人一样吗?”
  卢应巡点头:“陛下他们都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不会非要你学旁人的打扮。”他给聂东宁举了个例子,“我们太子妃早些年还和太子殿下一起去鹤庆书院念过书,如今更是进了户部权代户部尚书。”
  聂东宁过去只听人说京城规矩多,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变化。她开心地说道:“那就太好了,看来是我姑姑她们太久没回京城,知道的都是老一套了。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给她们讲讲京城的变化!”
  聂东宁招呼人和自己一起把卢应巡送出门,就察觉周围有不少人或明目张胆或装作不经意地守在府外看热闹。
  聂东宁向来敏锐得很,发觉这些人只是好奇,并不是细作或者对他们怀有恶意,也就没有去管,而是扬起脑袋问卢应巡:“我是不是把你名声给败坏了?”
  听说读书人最重名声,她让人当街把卢应巡扛走,要是真害了卢应巡罪过岂不是大了?
  卢应巡知她从小长在边境,不觉得名声对女子才更重要,摇着头说道:“不妨事,只是一场误会而已。”见聂东宁明显天真懵懂,他不得不给她讲讲人心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聂姑娘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把陌生男人抢回家了,要是他心生歹意哄你骗你,你说不准会吃大亏。”
  聂东宁辩解道:“我才不会随便抢人,我是看了好久才动手抢你的。”
  谁知道京城人套路这么多,害她真以为把人抢回家就能成亲了,白白高兴一场。
  卢应巡道:“若我是心怀不轨的,有心骗你怎么办?”
  聂东宁还是不明白,仰着头看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卢应巡:“那你骗我呀,你把我骗高兴了,我又不吃亏。”
  “那我要是个负心汉,对你骗身骗心又不负责任,你不是得伤心?”卢应巡只能耐着性子更深入地解释一下女孩子被骗的危险性。
  聂东宁道:“我才不伤心。”她左顾右盼,看见旁边一户人家门口有个石狮子,二话不说跑过去扛起石狮子往地上一摔,轻轻松松地站在石狮子残骸边上对卢应巡道,“我以后的丈夫要是当负心汉,我就这样和他一拍两散!”
  卢应巡:“……………”
  围观群众:“…………”
  躲在暗处的围观群众此时看向卢应巡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那户人家的门房听到响动跑出来一看,心疼不已地说道:“怎么回事?我们家石狮子怎么碎成这样?”
  聂东宁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去聂府找我们管事,我们管事会给你赔的。”
  卢应巡抬眼一看,巧了,这竟是吏部尚书府上。
  卢应巡上前对那门房说道:“这石狮子我们就不赔了,你回去你们尚书说是聂大将军家的千金摔的,看他敢不敢来要赔偿。”
  那门房有点不知所措。
  卢应巡领着聂东宁走人。
  聂东宁道:“摔了别人东西不赔不好吧?”她小时候控制不住力道,她爹都不纵着她,要她自己掏钱赔,她赔一次心疼一次,就知道不能乱来了!
  卢应巡道:“他们就是刚才榜下捉婿害你误会的那家人。”
  聂东宁这才明白卢应巡刚才说他们活该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她从小到大也没在意过这个,还觉得自己继承了父亲的天生神力很了不起,不过姑姑搬到她们家后总说她这样是嫁不出去的,要她千万别再在人前舞刀弄枪,她来京城时姑姑还让她争取在京城骗个丈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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