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咒术师, 如果你认为身边的情况异于往常,也可以联系我。”七海在眼镜的遮掩下又看了一眼紧闭着门的卫生间,“尤其要注意家中的异常情况。”
纱夜没听出七海的弦外之音,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位一丝不苟的先生不仅声音好听,人也善良,就算是尾崎红叶都挑不出这人的缺点来。
嗯,回头可以找个机会把他的名片塞给红叶姐!
七海建人:?
“我们走啦!”门口的众人吵嚷着(主要是五条悟在吵嚷)向纱夜告别,“也祝小家伙们学业有成!”
中也嘀咕了一句:“能有成到什么地步啊,难不成指望我俩考上东京大学吗……”
太宰治:“我也许可以,但是你肯定不行。”*
(*注:历史中的太宰治上的是东京大学的前身东京帝国大学法文系,而中也毕业于东京外语专修科法语部)
中也:大专人怎么了?!
大专人照样能写出《山羊之歌》!!!
都是文豪谁还看不起谁了?!
“人间失格”和“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在屋里争夺东大资格,屋外,五条悟罕见地多等了一会儿,等到了最后一个出来的夏油杰。
“你在纱夜家里放东西了?”五条悟问。
夏油杰微笑着反问:“你不也对纱夜动了点小手脚?”
“只是让她能够在被附身的情况下让自主意识觉醒罢了,并不能彻底遏制特级咒灵的行动。”五条悟倚在电线杆子上,手无意识地在抠上面的小广告,“你呢,你放了哪只小东西进去?”
“起监测作用的小咒灵,力量和蝇头差不多。”夏油杰淡淡地说,“不用担心我会对她做什么。”
这句话是对五条悟身旁的七海建人说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对她被咒灵的负面情绪污染这件事感到恼火呢。”五条悟一眼就看出来夏油杰之前的算盘,“你打算怎么把那只咒灵从她身体里揪出来?”
夏油杰笼着袖子,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走:“收获要在果实成熟之后,我以为这个道理你也懂。”
五条悟耸了耸肩膀,随手把他刚才抠下来的小广告塞进了七海手里。
七海看着那张“专治加班过劳秃顶”的植发广告,默不作声地把它揉成了团。
五条悟,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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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桐生家的走廊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太宰治在卧室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就醒了,他警觉地从被子缝隙里睁眼张望,借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微弱路灯光芒,看清了那个“入侵者”。
又是半睁着眼睛、形似梦游的纱夜。
纱夜拖着脚步,慢悠悠地来到了两个孩子的床前。太宰治屏住了呼吸,后背竟然开始出冷汗了——这副半夜有个人站在床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场景真的很鬼片!!!
中也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橙毛还在呼呼大睡,太宰治则是暗暗往床边挪了挪,决定一会儿要是这个不太正常的纱夜做出了什么攻击性举动,他就,他就——
就跳窗逃跑!!!
逃跑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纱夜动了。
太宰治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随时准备弹起来。但是纱夜并没有攻击他,她只是往他们两个的床头上放了一样东西,然后就迟缓地转过身,拖着脚步慢慢又走出了卧室。
……她是来干什么的?
卧室外的脚步声消失后又等了十分钟,太宰治才冷汗涔涔地坐起来开灯。中原中也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到了,半梦半醒地嘟囔了几句,把脸埋进被窝里又打起了小呼噜。
太宰治看清了床头那样被塞过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一张十年前《假面骑士》的收藏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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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没睡好的太宰治决定在上课的时候睡觉,这件事纱夜不知道。她也完全没察觉自己昨天晚上梦游去了孩子们的房间给他俩塞了一张《假面骑士》的碟(经太宰治一夜没睡的鉴定他认为这不是盗版碟,谢谢你纱夜)。
她就像是每一个送自家孩子第一天去上学的家长一样,有点紧张又欢喜地忙了一早上,做早餐,帮忙整理书包,给孩子们理一理校服的领子,嘱咐他们如果被欺负了一定要回来告诉她,在学校打架千万别把同学打残——
“知道了!”中也在门口磕磕小皮鞋的鞋跟,不太习惯地拨弄了一下头顶的小海军帽,“我们出门啦!”
太宰治掂掂不太重的双肩小背包,顶着一对黑眼圈摆手:“走了,纱夜拜拜。”
纱夜把他俩一直送到街上,依依不舍地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好欣慰,但是也好不舍得啊!
嘤!
“你家那两个小子去上学了?”红叶在午休的时候问,“以后你是不是还要去开家长会?”
纱夜刚和红叶一起在食堂吃过了午饭,现在肚子饱饱的,正瘫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慢慢消化。她扭过头,双眼闪闪发亮地看向坐在榻榻米角落的红叶:“是的!我现在非常期待家长会那一天!”
尾崎红叶抬起头,脸上却全无笑意。
“我听说……你其中的一个弟弟,学籍登录用的名字是‘中原中也’?”
纱夜眨眨眼睛:“……对。”
“和首领想要抓住的‘羊之王’同名又同龄呢,这可真是巧合啊。”
——纱夜的心狠狠向下一坠。
“我不会揭发这件事,但是恐怕目前也有人发现了,首领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尾崎红叶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成了你孤儿院的弟弟……但是纱夜,在首领的手底下,你是保不全他的。”
“可是……”纱夜小声地抗辩,“中也他已经不再是羊之王,‘羊’组织也解散了,首领想要占领擂钵街的话现在会非常轻易。他没有理由再去抓——”
“羊之王很强,而且他打败过港口黑手党不止一次,光这两个理由就足以让首领下定决心得到他。”尾崎红叶冷峻地说,“我比你更了解首领,那个男人对待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循序渐进温柔捕获,他得不到的东西是必须要毁掉的。”
纱夜原本饭后昏昏欲睡的困意如今全部被这一席话驱散,她呆呆地瘫坐着,因为血液都集中在胃部参与消化的缘故,大脑也几乎转不动了。
“想要平安地保住一家人的性命,你只有两个办法。”红叶苦涩地给出建议,“第一是主动把你弟弟送出去,送到首领手上,以他的能力说不定成年之后还能当上干部。第二是……”
纱夜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逃,今晚回去就带着孩子们逃,不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走小路立刻离开横滨。”
说完之后,纱夜那边半天没有动静。红叶以为她被吓坏了,但是转头一看,发现白发姑娘竟然已经闭上了眼睛,沉沉地歪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这是被吓昏过去了吗?
红叶被惊了一跳,她起身想要去掐纱夜的人中,但还没伸出手触碰到小会计的脸颊,纱夜的双眼突然“呼”地又睁开了。
红瞳空洞洞的。
“原来你没晕。”红叶松了一口气,“你先好好想一想对策吧,不要急。如果我能帮忙的话,我一定会尽力。”
纱夜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拎起包就向办公室门外走去。
“喂,现在还在上班——”红叶的声音被阻隔在了办公室门板后,“——那我就当你请过假了!”
混混沌沌。
怒火中烧。
要阻止他把中也从自己身边带走。
要守护自己好不容易才再次拥有的家庭。
要守护横滨的正义。
……
…………
“纱夜?”
森鸥外在电梯里看到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你来这儿干什么?”
这是港口黑手党的秘密地下堡垒,也是首领的办公地点和起居地。老头子不想让组织里的更多人知道自己病重,于是选择将自己的病躯隐藏在这里,每天只和些许心腹还有干部接触。
包括森鸥外这名私人医生。
电梯停在这里,地下第七层,底层文员桐生纱夜并不应该知道也绝不可能找到的地方。而纱夜就站在电梯的厢体内,双手插在口袋里,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纱夜?”见她没有回答,森鸥外又问了一声。
似乎是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纱夜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森鸥外,然后又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盯住他的脸。森鸥外见状直觉不太对劲,立刻走进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你来这儿是来找我的?”他按下了通往食堂楼层的按钮,“你从哪里知道该怎么到这儿来,尾崎告诉你的吗?”
纱夜没回答,她只是继续直勾勾地盯着森鸥外看,放在衣兜里原本不动的双手突然开始不安地掏摸起来,似乎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没有带在身上……”她模糊不清地嘀咕道,“那个东西……那个……要给林……给你的……”
森鸥外转过身:“什么?”
纱夜的头垂了下去,在电梯到达食堂的时候,她恍然醒来一般又把头抬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森鸥外站在电梯的另一个角落静静看着她,当电梯门因为长时间无人出入而即将关闭时,他突然上前一步,凑到了纱夜耳旁。。
“你刚才到首领所在的秘密楼层去了。”他压低声音,呼吸喷在纱夜的耳廓,“你不记得了吗?”
纱夜的耳朵尖儿迅速红了。但她无暇理会自己身体的这点奇怪的小小变化,因为她摸到了自己衣兜里刚才一直握着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了。
是一柄已经卡好了刀片的柳叶刀。
她刚才又梦游了,在梦里,她想要杀死首领。
见纱夜一直没说话,森鸥外轻轻叹了口气,没继续追问。但他依旧贴着纱夜的耳朵,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有个要给我的东西没带在身上?是什么?”
纱夜一怔。
“……啊,是样小东西,没什么要紧的。等下次我记起来再给也一样。”她撒谎道,声音却有点颤抖。
森鸥外犹疑地看向她的眼睛,但是纱夜移开了目光,拒绝和他对视。
“好吧,那我等纱夜下次有机会再给我。”森鸥外妥协,“都到食堂了,要不要一起再去喝杯茶?”
纱夜立刻拒绝道:“不用了。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一会儿去给红叶姐请假之后就打算提前回家休息。”
森鸥外耸耸肩:“好吧,回去好好休养,我有空带爱丽丝再来看你。”
她飞快地逃出电梯,走向办公室的脚步越来越快。
——梦游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万一她没有碰上森鸥外,而是直接在梦游状态下闯进去了怎么办?
——她究竟为什么会在梦游的时候做出这种事?!
——而且,为什么梦游时的她,会把自己埋藏在心里整整十年的事情又说了出来?
纱夜再一次伸手摸向衣兜,不出所料地并没有摸到那一张薄薄的纸片。
她想要给森鸥外的东西其实只是一张纸罢了。
十年前没能给出去的,一张能够挽留住某个人的“承诺书”。
第23章
纱夜18岁从研究所逃出来的时候, 身上只带了几样东西。
写着所长旧友“福泽谕吉”联系地址的纸条,所长偷偷塞给她的变身腰带,还有就是她匆忙回到自己房间拿走的、存放着自己零碎收藏品的小铁盒。
小铁盒里的东西并不贵重,大概就是碟片, 在干脆面里开出来的稀有卡, 研究所工作人员逢年过节给她的贺卡, 几颗所长送的她不舍得吃的糖……
还有那张已经泛黄了的“承诺书”。
纱夜从衣柜的暗格里把小铁盒找了出来。两个孩子还没放学, 她得以一个人清静地独享回忆的时刻。小心翼翼地把原本是饼干盒的铁盒盖子掰开,纱夜就像还是当初那个蜷缩在宿舍角落里悄悄清点自己宝物的小姑娘一样,带着怀念一样一样地翻检起来。
碟片不知道还能不能被最新款的影碟机读取,所谓的稀有卡现在看来也只是几张印刷褪色的硬卡纸而已。贺卡被整齐地垫在盒底, 糖果当然早就不能吃了, 而“承诺书”在所有东西的最下头,这几年纱夜基本都没有拿出来看过。
她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拿出来, 翻看了每一张贺卡, 回忆了一番那些工作人员的名字和样貌, 然后意识到和他们分别虽然仅仅只有两年, 但是自己却已经和当初那个只知道遵守指令的人造人少女判若两人了。
贺卡的最后一张也被拿了出来, 在盒底静静躺着的, 就只有那张被叠成巴掌大的“承诺书”。
纱夜盯着承诺书, 半晌之后, 才慢慢地将手放了上去。
恐怕,这张纸是永远都送不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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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书?”
冰川所长低头看向黏上自己的小尾巴,失笑问道:“纱夜怎么突然想要写承诺书?”
十岁的纱夜还是个一米四都不到的小萝卜头,因为冰川所长担忧魔术师根据她的白发红瞳特征进行追查,就做主给她把白发染成了金色。虽然纱夜本人懵懵懂懂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冰川所长每次在给她补色的时候都会暗暗担心这孩子将来会因为频繁染发而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