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又问自己:喜欢你什么?喜欢你跟高贵冷艳,商业精英和门当户对毫不沾边?
最后一抬头,才发觉到了大门口。
陈亦行把她的小箱子拎到门前,“到了。”
赵又锦:“……哦。”
“那,晚安?”
“晚安。”
她慢吞吞摁下指纹锁,又慢吞吞拿起行李箱走进去,最后拉着门,回头看他。
陈亦行也进门了,转身准备关门,对上她的目光。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赵又锦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要不先别相亲了吧?”
陈亦行顿了顿,“为什么?”
“因为你大病初愈,这会儿脸色还很难看。”赵又锦认真地说,“面如菜色去相亲,很容易给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吧?”
“……”
陈亦行:“没事,我不靠脸吃饭。”
“可是,可是你昨晚发烧那么严重,可能脑子烧坏了也不一定。你看你今天在车上一路睡觉,都没有精神说话!”赵又锦诚恳建议,“要不再缓缓,等确定脑子没问题了再去?”
“……”
没营养的话说这么多,关键的却半个字不说。
陈亦行问:“赵又锦,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不,不然呢?”
灯光昏暗,男人的表情有些莫测,眼里似乎有光影浮动。
有些话呼之欲出。
有些情绪难以掩藏。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句:“晚安,赵又锦。”
有些话不适合在楼道里说。
为什么不适合呢?
他关门回家,对着镜子照照,都严重到面如菜色被她嫌弃的地步了?
还是等回光返照了,如于晚照所说,在合适的地方,用合适的心情,收网打鱼。
况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旁人不知的秘密,她从未说起,他也只是暗中得知……
陈亦行慢慢地想着,若是她真的急了,会不会穿上那条裙子,又一次跟出门?
要是真的跟出来了,是不是无需言明,也能证实她的心意?
他想,他是男人,主动点也没什么。
于晚照那榆木脑袋,真听他的馊主意,估计就和他一样得下半辈子都当个大龄儿童了。
要是连女孩子的矜持都抢走,那也太卑鄙。
只是他们还有隐身衣这笔账没算清楚,陈亦行从来都很会计算,真相是一定要弄清楚的,但如果给行风一再带来麻烦的是自己人……
自己人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吗?
不,自己人就更要明算账了,只是她带来的麻烦,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偿还。
镜子里的人出神地想着什么,忽然笑了。
窗外不再天寒地冻,已然春暖花开。
第58章
赵又锦纠结了一整夜, 在床上滚来滚去扭麻花。
她怀疑再滚下去,枕头都要起球了。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还做了个梦。
梦里陈亦行是挂在天上的太阳, 而她变成了一颗向日葵,忙不迭跟着他转啊转, 嘴里还叫着:“慢一点, 慢一点,我快追不上你啦。”
可陈亦行冷冰冰地回答她:“追不上就放弃吧, 我又没让你追。”
她可怜巴巴望着天, 脖子都酸了,那人还是离她很远很远。
后来赵又锦泄气了,垂下头, 伤心地哭起来, 花盘里的瓜子都落了一地。
惊醒时已是天光大亮,她下意识摸摸床上, 还好没有瓜子……
瓜子没摸到, 倒是摸到了手机。
都已经上午十点了, 按照隔壁那家伙的好习惯, 估计已经跑完步回来很久了。
赵又锦思忖半天,还是发去一条消息:所以今天要去相亲吗?
对方回复得很认真: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做到,临阵逃脱不好吧?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那你发张自拍给我看看。
陈亦行:?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我帮你看看是不是还面如菜色, 要是丑到别人, 还不如不去,你说呢?
陈亦行:到阳台上来。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啊?
陈亦行:我在阳台上, 自己来看。
按理说, 从卧室到阳台,十秒钟就能抵达。
但赵又锦花了整整五分钟。
她以光速洗脸梳头, 甚至拍了点素颜粉在脸上,遮一遮这因为没睡好而留下的黑眼圈。
最后从衣柜里挑了最可爱的羊羔毛外套,才蹦到阳台上。
推门时还做作地打了个哈欠:“天好冷哦,得了起床困难症,爬不出被窝。”
“是吗?”陈亦行懒懒地注视着她,勾勾嘴角,“那你是在梦里擦的粉?”
赵又锦一惊,捂住脸:“谁,谁擦粉了?”
“衣领上都沾上了。”
赵又锦低头一阵狂拍,“才不是粉,是头皮屑!”
等等,头皮屑是比擦粉好到哪里去了吗?
说完顿觉窒息,一个健步窜回客厅,扔下一句:“你好烦啊陈亦行!”
隔壁传来女孩子抓狂的声音。
陈亦行边笑边问:“那你看清楚没,我的脸色还难看吗?”
大开的推拉门里传来她有气无力的一句:“已经不止面如菜色了,下面是一条来自邻居的忠告,大过年的,相亲不成没关系,千万别把人家姑娘吓出病来……”
陈亦行笑出了声。
想到刚才她出现在阳台上毛茸茸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手痒,想摸摸脑袋,像养猫那样。
可是不行,他的小猫还没上钩。
半晌,门边才又探出个脑袋来,露出两只眼睛瞅着他:“所以你还去相亲吗?”
“去,怎么不去?”
肉眼可见,小猫很暴躁地跺了下脚,咬牙关上了门。
——
晚上七点,陈亦行出门了。
他不紧不慢合上门,走向电梯间,摁下下行按钮。
她会来吗?
这会儿已经在楼道里了?
还是依然沉得住气,稳健地坐在家里?
他状似寻常,耳朵却悄悄竖起。
不经意间听见角落里一点轻微的响动,像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又像是蹲太久,起身时关节发出的声音。
嘴角微动,他想,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了。
而角落里,某个在楼道提前蹲点、蛰伏已久的人,正龇牙咧嘴揉着发麻的腿,抬眼看他。
这一看,更憋得慌。
喂,你相个亲而已,穿这么骚包干什么!
赵又锦悲哀地发现,这男人今日的打扮,每个细枝末节都戳到了她的点。
可惜是去见别的女人。
叮,电梯门开了。
她蹑手蹑脚,猫着腰,紧跟其后钻进电梯,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
担心自己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还抬头观察了下。
还好,镜面里,男人似乎一无所知,背影笔直立在那,只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奇怪的是,陈亦行没有开车出行。
原以为至少要摘了头纱,叫辆出租车跟着他,没想到他选择了步行。
赵又锦高兴不起来,垮着脸,一路尾随他走出小区。
隐身衣是长裙,穿上它走不快,原本还担心男人大长腿,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抛开了,但他走得慢条斯理,像是无所事事,出门散步。
他不紧不慢走在前面,赵又锦就小心翼翼跟在后头。
但怪事还挺多。
临近第一个路口,他明明能赶在红灯亮起前过马路,却不知为何停在了路边,一直等到下一个绿灯亮起才走。
赵又锦没想那么多,还兀自庆幸,要是他先过了马路,她在这等绿灯,指不定一会儿功夫就看不见人了。
总之,这趟尾随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们走过了两个街口,经过某家花店时,陈亦行甚至停下来买了束花。
花店老板娘看见他,眼睛都亮了。
“先生买花吗?”
“嗯。”
“请问是送给谁的呢?我帮您推荐推荐。”
陈亦行顿了顿,嘴角一弯:“女朋友。”
身后立马传来嘶的一声,极小声,但显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恨得牙痒痒。
八字没一撇呢,这就成女朋友了!?
你见过人家吗?
还没见面怎么就连身份都确定了???
陈亦行当然没有忽略掉那咬牙切齿的一声嘶,差点没绷住。
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那束玫瑰,重新上路。
沿途只有他一人的影子,但若是用心听,能听见裙摆摩挲的沙沙声音,和无论如何小心掩饰,也会不经意间与他重合在一起的脚步声。
默契十足,像是经过无数次的演练。
陈亦行拿着花,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跟都跟出来了,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呢?再没有比这更昭然若揭的事了。
不过告白这种事,他没什么经验,到时候要怎么开口?
都已经在琢磨当务之急了,万万没想到意外突生。
因是过年,道旁的树木上都挂着灯串,流光溢彩。
有人只顾着小心翼翼尾随,却没察觉到某棵树上的小吊灯位置太矮,冷不丁勾住了她的头纱。
下一秒,赵又锦往前一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再一抬头,前面的男人已经过回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赵又锦:“……”
陈亦行:“……”
赵又锦:“……”
陈亦行:“……”
她没顾得上爬起来,慌忙一摸头顶。
糟糕,头纱呢?!
再一仰头,才发现她的白纱好整以暇挂在树上上,还在半空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所以。
所以此刻,她已经完全失去了隐身能力,目瞪瞪跪倒在陈亦行面前。
赵又锦的第一反应是,还好这条街上没有人,没人看见她突然显形!
第二个反应才是,坏了,要怎么解释她穿成这样,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
“……”
沉默是此刻的康桥。
最后是陈亦行打破这令人难熬的死寂:“什么意思?”
赵又锦直挺挺跪在地上,石化了五秒钟,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一道天雷劈过,从混沌的脑子里劈出了一点思路。
她维持着下跪的姿势,缓缓抱拳,抬头天真无邪地望着陈亦行:“那什么,大过年的,给您拜年了……”
“……”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沉默后,她看见陈亦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钱夹递给她。
“……这是什么?”
男人无声地叹口气,说:“红包。”
“……”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行这么大的礼,难道不是为了压岁钱?”
赵又锦浆糊一样的大脑总算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点头:“对,压岁钱。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陈亦行:“……”
你倒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
可我的计划该怎么办?
想骂她笨蛋,想问她这么早跳出来干什么,可最后也只能把钱包往她手里一拍。
“要多少,自己拿。”
——
原本计划先捅破窗户纸,再和她好好聊聊这裙子的事。
没想到她笨手笨脚,先把自己给暴露了。
这么看来,隐身衣要抢在告白之前了。
陈亦行个子高,伸手摘下挂在树上迎风飘摇的白纱,递给赵又锦,“这是什么?”
“……”
赵又锦一把攥在手里,憋出一句:“围巾。”
“你的围巾,材质还挺特别。”
她干脆把它胡乱往脖子上一系,“纱做的围巾,没见过吗?简称纱巾。”
“那你大晚上穿成这样,准备上哪去?”
说起这个,赵又锦气不打一处来。
“你管我上哪去。就准你去相亲,不准我去约会?”
她看了眼男人手里的鲜花,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感到心酸。
跟是跟出来了,可惜毫无意义。他竟然还没见到那个芊芊,就已经为她预留了女朋友的位置。
她原本没有计划那么多,心想先跟出来再说。
可这一刻才明白,跟出来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
也许他会不喜欢那样完美的女人,见面了才发现不够真实。
也许他们没有共同爱好,没办法相谈甚欢,毕竟他这样惜字如金,那个芊芊能和她一样总能令他卸下心防,看见他最柔软的内里吗?
潜意识里,赵又锦想看到他相亲失败。
纵然不失败,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点的失望,哪怕一点点,她也有勇气在他回家后敲敲门,说:“我说什么来着?早就让你别去相亲了。”
那个芊芊很好吗?
就算比我漂亮,比我工作狂,但她肯定没我这么能包容你的坏脾气吧?
她不会知道你的惜字如金里有时饱含深意,要很用心才能窥见几分温柔。
她没有像我一样扮成可笑的玩偶,只为看你笑一笑,别流露出那么显而易见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