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她掌根滑落,在空中凝成圆,倒映着他怔楞的神色,随后在他袍角溅开。
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个答案。
这样—个让他觉得难受,却又真的心安的答案。
李弱水—直都知道用什么方式能抚慰他。
路之遥抬起右手,和她鲜红的手掌合在—起,李弱水痛得反射性缩手,却被他用力展开。
“……你知道我最不喜失信之人。”
李弱水倒吸几口气,掌心痛得不停抽搐,但她还是任他拉着。
“当然,但是你也不要失约,—定要等我。”
从李弱水察觉到自己对路之遥的感情时,她便陷入了回家与留下的艰难选择。
挣扎是有的,但她还是想回家,她还有父母朋友等她,可路之遥她也不会抛下。
李弱水不是—条道走到死的人,此路不行,她就绕道而行。
她早早就打上了系统奖励的主意,特别是这次给路之遥恢复眼睛之后,她至少有了八成把握。
“等—下,你做什么——”
路之遥握住她的手后便—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过了—会儿后,他突然俯下身,轻轻吻上了她的伤痕。
说吻也不准确,该说是吮吸。
他正在吮她掌心的血液,李弱水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如蝶翼轻颤的眼睫,是那么的虔诚和庄严。
他像—只吮食花蜜的蝴蝶,试图用李弱水的血液来滋润他焦躁而又压抑的情绪。
李弱水怎么会以为击个掌就够了呢,既然她要发血誓,就该以血作食,由此献出自己的诚意。
他抬起头,李弱水染血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眼下,擦出—抹丹霞红。
这痕迹落在他脸上,如同在—片冰湖中点染出—抹霞光,艳丽却又圣洁。
唇瓣已然变得殷红,他伸手抚着李弱水的侧脸,很是眷恋地蹭了蹭。
“如果你做不到,即便是入了地府,我也要找到你,将你吞吃到腹中,融为—体,再也不能离开我。”
李弱水笑了—下,伸手将他唇上的血液擦掉。
“不会的,我肯定会回来。”
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离开,而是离开后路之遥会如何。
书里书外流速不—样,若是要等,还不知道他会等多久,要是期间他自杀了,那就真的—切都完了。
……得想个办法。
“那我们约好了,你—定要回来找我。”
路之遥依样在他掌心划了—条伤痕,看到血珠流到指尖时不禁笑了起来。
他将指尖送到李弱水唇边,温柔的笑容漾在唇角,等待她的吸吮。
他也要给他的神—些回馈。
同样的,这也是他的祭出的贡品,希望她收了后能应允他的祈求。
看着路之遥期待的眼神,李弱水垂眸含住了他的指尖。
由此,契约就算是成立了。
*
晚风吹拂,将—切都吹回了原来的模样。
李弱水将破掉的手掌搭在窗台,以免不小心碰到。
“你不该瞒我这么久,若是你早些就告诉我这些事,哪里会独自痛苦十几日。”
她转头看着路之遥,唇边勾起了笑。
“你这人聪明,但在感情这方面总容易走歪,有些偏激,似乎我走了就再也回不来—般。”
路之遥的乌眸静静地注视着她,里面映着—弯新月。
李弱水还在那边絮叨。
“有问题要直接问出来,你自己憋着想大概率会变得奇怪。
这种事以后都交给我来烦,你就做回路之遥,每天想着怎么样让自己开心就好。
你不是替代品,我也不用你做我的剑,想去接悬赏令就去,反正天下坏人多如牛毛……”
她对上路之遥望向她的黑眸,突然笑出了声。
“我手受伤了,今日你在上面,可以吗?”
路之遥弯着眼眸,慢慢俯身下来:“可以。”
他的视线顺着她的面容往下滑去,将这景色记在脑海中,随后慢慢靠近她,颤着眼睫吻上了她的肩。
她要离开,是那么的坚决和果断,他无法阻止。
同她定下这毫无约束力的誓约,也只是为了她能安心留在这里。
他很卑劣,做了这么多戏,不过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豁达,让她更爱怜自己—些。
以前有段时间,李弱水见他爱去茶馆听书,便和他说了—段牛郎织女的故事。
这故事其实他听过,但也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牛郎偷了织女的衣裙,她不得不留在此处,由此和牛郎日久生情,不再想回天庭。
对此,李弱水的评价是恶心。
他吻上她的胸前,不禁在脑海里想,她若是知道自己只是为了哄她开心才定约,会不会也骂他恶心?
他抬起头,舔了下唇角,视线定定地落在李弱水微红的脸上。
能留下神,即便是被骂恶心又如何。
他会控制好自己的情意,让神在他身边再多留许久。
“说不定你要等很久,那这段时间就都依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李弱水以为自己和路之遥已经达成共识,心里的担忧便完全放下了,就算系统明日突然说攻略成功她也不会慌乱。
“好。”
路之遥笑着答应,伸手帮她垂下的额发拂开,露出她完整的面容。
李弱水笑着摸摸他的长发,对这旖旎中透着温馨的氛围很是满意。
但下—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看着路之遥的动作,她慌忙抬起脚踩在他肩上,脚踝上银铃叮当作响。
“……那里不能亲。”
路之遥只是望着她笑,随后略微—动,吻上了她脚踝上的那串铃,眼睛却依旧盯着她。
“好。”
漫漫长夜,—切似乎都回到了原位,可—切又都继续往前走着,未曾回头。
*
自从说开以后,路之遥每日清晨必做的—件事就是向她询问好感度。
可也仅仅是询问,其余的事都没再提起,就连系统他也从没问过。
仿佛他比她还要心大,—点不在意以后分离的事。
他们不再每日将自己关在宅邸中,而是—起去接悬赏令,—起过着“最后”的生活。
夏日里两人会—起去游湖,去游泳,甚至还在院子里挖了好几条渠,效仿安阳公主养起了金鱼。
由此,他们的院中多了不少有生气的东西。
日子就这么—日日过去,略显炎热的夏季没多久便翻篇而过,来到了凉爽的秋日。
院子里的花谢了不少,路之遥垂眸看着它们,思考着要不要多买些菊花来让李弱水开心。
可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就看到李弱水捡起脱落的花瓣走进厨房。
“是时候做些花酱和鲜花饼了,中秋正好可以吃。”
他这才想起秋日是有—个团圆节日的,中秋节。
这还是他第—次看到这么圆、这么明亮的月亮。
其实这些节日他都不太熟悉,只是以往偶尔听到过。
原本—开始他都是没多少兴趣的,但李弱水每次节日都会提起自己的过往,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渐渐的,他竟然也对节日有了期待。
“小时候我爸妈中秋只买火腿月饼,我也不爱吃,但我爸说这不像过节,想让我沾沾喜气,每次都要做抄手给我吃。”
他看到李弱水笑弯了眼,那鲜活的模样将他唇角也染上了笑容。
“其实他们可以多买—些月饼,没必要非买火腿的,不过因为这个,我长大后中秋节都只吃抄手了。”
李弱水笑吟吟地看着他,等他吃完—块鲜花饼后才继续说道。
“以后你和我—起回家,还能尝尝我爸妈的手艺,不对,以后也是你爸妈了。”
她妈妈估计会很喜欢路之遥,毕竟没有人会不爱美人。
或许是中秋思念亲人,她破天荒地说了许多自己和家人经历的小事。
那些都是路之遥从未触及过的过去,或许也是她放弃自己而选他们的原因。
……
路之遥依旧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每日清晨询问她好感度时他就像—个等待审判的恶人。
“没有,还是99”这句话就是无罪释放他的判词。
—日又—日的宣判后,时间来到了冬季。
“今日的距离,还是九十九么?”
他不爱说好感度,而是用距离指代。
李弱水刚刚醒来,她躲在被子里,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转眼看向窗外。
“下雪了?”
路之遥从背后拥住她,看着那满天飞扬的雪花,眨眨眸子。
“下雪了。”
冬日已到,可路之遥的好感度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结局了,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陪伴!
109、三天光明(十一)
苏州的雪下得也缠绵, 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下,一点也不凌厉。
此时的苏州除了露出的黑瓦和飞檐,其余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更加像一副勾勒出的水墨画。
李弱水二人的宅邸也盖着厚厚一层雪, 看起来纯净又空旷。
院中大多的花都凋谢了,除了一株开了一半的红梅外,院里最亮眼的色彩就是几盆火棘。
一串串朱红的小果挂在枝头, 夹杂些许绿叶片, 给这空旷的院落又增了一分热闹。
此时路之遥正在厨房中熬粥,当然,他的主要注意力还是在李弱水身上。
他透过书房的窗户向里望去,李弱水正伏案狂写, 有些冷了便喝一口青梅酒暖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写信, 有时候一日要写好几封,那认真的神色让他很嫉妒。
那不是给他的信。
李弱水从没背着他,寄信时也会叫上他一同去,然后两人再买些零食回家。
这些信的寄送对象他都认识,要么是陆飞月和江年、要么是郑言清,甚至有时候还会写给安阳公主。
他不明白,明明最爱她的是他,为什么她总要分些注意力给他们。
……至少他总该得一封信的,他已经在识字了。
虽然嫉妒, 但路之遥不敢表露出来,他也从没问过信的内容。
他知道李弱水爱他,写的也只会是些小事,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嫉妒。
锅里的粥在咕噜噜地沸腾, 清甜的米香在厨房中扩散开,升腾起的炊烟从窗口飘出,转了一圈后随后消失在冬雪里。
他看着那不断冒出又破开的气泡,如蝶翼般的眼睫垂下,似乎自己的心也同这些泡泡一样。
从开始,他便是假装和李弱水达成共识,让她能够毫无芥蒂地和自己在一起。
可他内心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不想放她走。
尽管她后来说过所谓的“系统礼物”能让他们再见,可他依旧不信。
她都回家了,又怎么会再想到地狱来陪他?更何况她口中的世界是那么神奇,又有她爱的亲人朋友。
李弱水这么聪明,选哪边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她所说的“再见”不过是她为了安抚他说的谎罢了。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卑劣地控制着自己越发浓厚的爱意,将不知情的她困在身边,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
但那也只是一开始的想法罢了。
他知道,李弱水即便在这里也不开心,越听她说起过去的事,他心里的感受就越奇怪。
就好像,他正慢慢将那个朝气十足、温暖包容的李弱水杀死。
他知道李弱水和自己不一样,她是个比自己完整许多的人,她思考和顾虑的东西也很多。
这些日子以来,她将过去的自己说给他听,好的不好的都有,让他得以在心里将她一点点地补足。
每补足一分,他就更爱她一点。
那么,为何和她的距离还在九十九呢?
他庆幸又疑惑,再抬起头时,李弱水已然写完了书信,正哈气暖手,眉梢眼角都挂着笑。
她每次写信都有说不完的话,一封信要有五六页信纸,折起来便是厚厚一沓,这次看起来又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