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推辞下来,女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能为县主效劳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岂敢领受县主赏赐。”
明溪微微一笑:“日后还需麻烦你多跑几趟,你且安心收下就是。摄政王若罚你,便是不给我面子,我会生气的。”
看向少女鼓起来的小脸,女使迟疑片刻,收下沉甸甸的荷包,恭顺地离去。
不多时,一袭白衣的摄政王自廊桥上慢慢走来:“听说不给你面子,你就会生气?”
待走近了,明溪发现他手中提着方才她赏出去的荷包,登时把脸撇向一边,冷哼一声。
将荷包轻轻丢进喜珠怀里,摄政王负手而立:“留着这些银钱去买胭脂。”
明溪又是冷哼一声,不同他说话。
摄政王挥了挥手,示意园中的女使都退下,喜珠等人依旧向明溪请示。
等到明溪同意后,她们远远站着,不至于听见二人说话,也不至于留二人独处。
摄政王倚在少女身侧的贵妃椅上,悠闲自得:“吃了本王几顿饭,脾气见长。”
“话都放出去了,我不要面子的?”明溪气鼓鼓地瞪着摄政王。
摄政王状似无知地摊手:“本王又没罚她。”
明溪叫嚷道:“你把我赏的东西拿回来,就是没给我面子。”
摄政王轻笑:“谁说的,她可感激你了。”
“什么意思?”明溪噎了一下。
摄政王笑说:“你赏她的,本王皆双倍予她。”
“诶?”本还气鼓鼓的明溪瞬间消气,迷茫地望向摄政王。
摄政王闭上眼轻声说:“以后要赏人,同本王说便是。女孩子用钱地方多,你留着自个儿买胭脂首饰。”
明溪摇头:说道“不,我可富有了。”
摄政王没看见她的表情都能想象得到,她此时肯定像只小狐狸一样得意,摇头笑问:“多富有?”
明溪掰着指头把南安郡主划在她名下的产业一一道来:“加上过年时外祖父外祖母和几个舅舅给的压祟钱,我如今能拿出的现银少说也有两万白银之数。”
“还有陛下赏的金钗银簪和各式贡品珍玩。”明溪轻轻推了推摄政王,摄政王甫一睁眼便见一颗小脑袋凑到自己跟前。
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笑问:“你说这赏人,我赏不赏得起?”
良久,温热的掌心覆在小脑袋上,摄政王将一点男女之防都没有的明溪轻轻推开,训斥道:“坐没坐相。”
明溪眼轱辘一转,戏谑道:“殿下要是想见坐有坐相的女子,我想宁瑾欢一定乐意至极。”
摄政王斜了眼口不对心的某人:“依礼,你可唤本王一声叔叔。倘若你想唤那姑娘一声婶婶,本王不介意传她来。”
说完摄政王拍了拍巴掌,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蓝衣护卫。
摄政王手指轻点扶手,漫不经心说道:“传宁瑾欢前来。”
眼看蓝衣护卫抱拳领命,转身就要离去,明溪连忙站起来:“不准去!”
蓝衣护卫迟疑地望向摄政王,摄政王低低笑了声,很是欢愉。
“退下吧,”摄政王轻轻摆手,蓝衣护卫一个闪身便不见人影,他转头盯着明溪,“这可不是本王不传,是你不准。”
明溪冷哼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能左右摄政王殿下的想法,”顿了顿,“分明是摄政王殿下自己不想见,偏拿小女子做说辞。”
明溪蹬着小腿跑远,跑到喜珠等人身边时,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摄政王见状不禁摇头失笑,随手拿起少女遗落在贵妃椅上的手帕。
少女不会刺绣,手帕上的字若不仔细看,他还真认不出来这是“玉”字,分明是一条爬虫。
走在木廊上的明溪惊觉自己的手帕落在园子里,火急火燎回头找手帕,只见自己的手帕被摄政王捏在手中赏玩。
他盯着手帕绣字一面,嘴角微微上扬。
明溪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他的笑容,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刺绣水平高超。
“还不错。”摄政王见人回来,面带笑意将手帕朝她怀中一丢。
明溪咬牙切齿:“不许笑!”
摄政王一边说自己没笑,一边眉眼都被笑意占据。气得明溪转身离去时,每一步都用力踏在地上,以显示自己的不满。
等小姑娘走远,方才消失不见的蓝衣护卫再次现身。
摄政王收敛笑意:“什么事?”
蓝衣护卫抱拳道:“福嘉大长公主命人给高大郎送去五百两银票。”
“看住他。”
“诺!”
作者有话说:
问:吃瓜吃到自己是一种什么体验?
明溪:泻药!刚刚走远,人在王府,心情不爽,准备倒打一耙。
第37章 真千金16
比摄政王晚了两日收到消息, 明溪也得知高大郎突然得到五百两银票。
虽然暗中监视高大郎那人没能探知究竟是谁将银两给了高大郎,不过明溪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该来的总是会来。
去岁夏至办事的人来报,高三娘置办了些许良田, 一幢二进二出的院子,还买了两三女使服侍。
有那千两白银,只要他们母子二人节省些,一辈子宽裕安逸不成问题。
可惜,高大郎不如其母懂得见好就收, 一朝天降横财迷花了眼。
他不仅出入青楼歌坊, 还沾染上赌钱的恶习。
除了高三娘攥在手里的良田院子没有输掉,竟是连女使都输给了赌徒。
如今天降五百两, 事成之后更有千两白银,手头正当紧的高大郎怎能不动心。
四月殿试结束, 今朝春闱落幕。
为庆贺及第登科者,今上通常会在京郊的旷野召开马球会, 显示尚文之余, 对武者的重视。
届时新科进士, 京城达官显贵以及各府夫人娘子都会参加。她若是高大郎身后之人,定然会选在盛宴之时行事。
明知女孩家最在意名节, 同样生而为女,她们却总是要以此来陷害自己。
明溪下巴微微抬起, 好让喜珠为她系上披风,冷声道:“去摄政王府。”
王府管事听闻明溪到来,连忙毕恭毕敬地将人请入王府后院。
摄政王府分前后两院,前院是依着摄政王的规制所建成的皇家院落。寻常宾客至, 通常只在前院接待。
后院临山, 摄政王以京郊良田从百姓手中换山, 依照一年四时,分别种上四时之景。
眼下三月尾,青竹挺拔修长,苍翠如玉。
踏在青竹之间,宁静致远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溪觉得积郁胸口的怒气好似淡去不少。
“殿下此刻还未下朝,”王府管事将明溪引到青竹所制的秋千前,“县主在此稍候片刻。若有缺的,只管晃动桌上铃铛。”
明溪瞥了眼秋千旁的小桌子,桌上放置着今春新茶和一碟糕点,糕点旁则是一个小巧雅致的铜铃。
明溪颔首微笑:“多谢。”
“县主客气。”王府管事垂首离去。
明溪慢条斯理坐上秋千,拿起碟中的一块糕点品尝,一口咬下去,淡淡竹香萦绕口齿。
明溪拿了两块分给喜珠和福珠:“味道不错,你们尝尝。”
两个女使跟着小主子久了,知道只要不踩小主子的底线,小主子待人一向宽厚。
喜珠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惊呼道:“这莫不是用竹叶做的?”
福珠挑眉看她一眼,笑道:“傻瓜,是添了竹叶上的露珠,哪有用竹叶做糕点的。”
“这倒也是,”喜珠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环视四周景象,耳边只余风声和清脆鸟鸣,“听说闹中取静最是难得,不愧是摄政王殿下,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辟出这么个好去处。”
明溪端起热茶轻啜一口,不由得轻笑一声。
年纪轻轻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生杀予夺大权,闹中取静于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
“稀客。”不咸不淡的调侃从身后传来。
明溪微微转头,摄政王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约是才下朝就赶来的缘故,摄政王不似寻常穿着素色广袖大衫。
他身穿一件绛紫四趾蟒袍,金线所织巨蟒威严肃穆,被墨色革带压在身下,腰间悬挂象征身份的玉佩和金鱼袋。
他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一根玉簪横贯玉冠用以固定。
他负手而立,剑眉星目,不同于以往的潇洒风流,反倒显出几许不容侵犯的威风凛凛。
明溪状似漫不经心扫了眼来人,合眼敛去心底波澜,单刀直入:“将你的暗卫借我几人。”
摄政王手指轻挥,喜珠和福珠顺势退下。
他绕到秋千另一侧,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绳索。随后慢慢坐下,淡淡开口:“四人够不够?”
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说话,明溪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够了,”顿了顿,“不好奇我要人做什么吗?”
摄政王斜着身子睨了她一眼:“还能为何,不过就那点事。”
男女之间,确实就这么点事。
福嘉给高大郎五百两银票,自然不是为了听他在马球会上,讲述他和小姑娘兄妹情深。
他不明白的是,福嘉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为何还想置小姑娘于永世不可翻身的境地。
“南安王府的暗卫不是吃素的,”摄政王戏谑一笑,“本王只是好奇你为何不动用王府暗卫,倒来向本王借?”
明溪双腿凌空轻晃:“我不想让阿娘知晓。”
“怕南安郡主知道你并非表面上那般无害?”摄政王一手支着头,静静地望向坐在另一侧的小姑娘。
明溪缓缓摇头:“阿娘心性纯净,还是不要沾染这些丑陋。”
—
三日后,将五百两银票输光的高大郎垂头丧气地走出赌场。才转身走进小巷,便被人猛敲一棍,塞进麻袋里。
一桶凉水猛地浇在麻袋上,哪怕是深春也遭不住的凉气,刺激麻袋中的人一哆嗦,粗鄙咒骂声瞬间从麻袋中传出。
“操!”高大郎大叫,“哪个狗日的畜生……”
后面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好一通拳打脚踢,踢得他直喊好汉爷爷。
“爷爷饶命!”
明溪静静坐在简陋的民居中,俯视地上不停蜷缩蠕动的麻袋。
这就是福嘉和宁瑾欢手中的王牌,他的攀咬成为宁瑾玉被彻底抛弃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溪挥了挥手,暗卫停下手中动作,将麻袋解开。
浑身湿漉漉的高大郎连忙从钻出麻袋,蓦地抬头一看。
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坐在自己面前,她身后站着两个英气女子。
“娘子饶命,”高大郎一时没认出明溪,连忙叩首,“俺就是一个粗人,从没见过娘子,还请娘子饶俺一命。”
明溪冷笑道:“哥哥不记得我了吗?”
高大郎闻言满是疑惑,仔细打量明溪的眉眼,恍然大悟:“原来是春丫妹妹,妹妹比从前白了许多,俺一时没认出妹妹。”
高大郎肆无忌惮地仰视出落的水灵灵的明溪,从前只觉得这丫头又瘦又黑,根本不配给自己当童养媳。
听给他五百两银票的贵人说,她现在封了县主,他算是高攀不起了。
那时他想着攀不上就攀不上呗,一个黑瘦丫头有什么好攀的。
现在再看她就算皱着眉都这样好看,高大郎不免为自己曾经的有眼无珠感到后悔。
不过那个贵人说,只要他能出面让她身败名裂,那么她就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
高大郎不禁庆幸自己接了贵人的差事。不同的是,以前是为着一千五百两银子,现在是为了眼前这位美娇娘。
“啊!”高大郎还沉浸在幻想中,没成想被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摔,趴在脏兮兮的地上。
其中一个壮汉一脚踏在他的背上,力道大得好像要把背脊踩断。
“春……春……”
高大郎只要发出一个春字,踩着他的力道就加深一分,要是现在他还不明白那就是真的没脑子。
高大郎艰难地说:“县主,俺知道错了。”
明溪示意壮汉放轻力道,笑问:“哪儿错了?”
一听她语气转缓,背上力道也减轻几分,高大郎又来了劲儿:“县主妹妹,不是俺说你……”
话未说完,一把闪着凛冽寒光的朴刀猛地插在眼前不到一拳的距离。
吓得高大郎再不敢乱说话,惊恐地盯着明溪所坐的椅子腿。
“俺收了一个贵人五百两,贵人说只要俺在陛下召开的马球会上说县主是俺的童养媳,从小给俺暖床,县主就必须嫁给俺。”
“还有呢?”明溪眉眼渐渐生出凌厉,语气越发冰冷。
高大郎吓得倒豆子似的讲完:“贵人还说只要俺做成这件事,就再给俺一千两。”
明溪低头瞥了眼瑟瑟发抖的高大郎,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冰霜:“然后呢?”
“没,没了。”高大郎结巴道。
明溪轻笑了声,抬起头看向两位大汉:“如果是摄政王殿下碰上此事,该如何处置?”
其中一位大汉抱拳道:“禀县主,摄政王平素极其厌恶攀咬之人,通常赐其贴加官。”
贴加官也叫加官进爵,是大理寺审讯犯人的手段。
将犯人的口鼻用浸湿的桑皮纸一层层盖住,直至犯人受不住刑,把所犯之事招个一干二净。
高大郎在赌场里混过,贴加官这种酷刑他听里面的人提过两句,一时吓得溺湿衣裤。
明溪静静看了他一眼,眼中淬着浓烈的恨意。
高大郎一时看痴了,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大汉紧紧绑在长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