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曹老二说没劲儿了,两个女孩心里更慌,生怕曹老二受伤了,残废了,连忙从树上爬下,曹春春年龄大一些,还镇定一点,还不忘带上背篓,两个女孩一前一后手拉手,使劲儿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但是哪怕是最大的曹春春也才六岁半,就是再使劲也走不快,山上雪又厚,曹老二等了好一会儿,身上都恢复不少力气了,才见到两个闺女跌跌撞撞的身影。
曹老二看到她们了,她们也看到曹老二了。
曹老二坐在那老狼身上,满头满脸都血了吧唧,当场就把两个孩子吓傻了,当曹老二伤的多厉害,哇得一声全哭了:“爸你别死,我们带你下山,给你找城里大夫。”
曹老二不是娘们儿,没有随身带个袖珍小镜子的习惯;这里也没有水,曹老二不知道自己这形象多渗人,多惨烈,两个闺女哭的越惨,他心里面越美。
这俩姑娘这么大点就知道心疼她们老子,以后真的出息了还不更了不得,他今天这个险冒得值!
曹老二歇了好一会儿,身上原本就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这会儿心里头也高兴,更觉得浑身是劲儿,一使劲,站了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没多大事儿,这些血都是这头狼的,爸刚才就是太累了,这会儿好多了;春春啊,你看着妹妹,咱们下山去,这狼想吃你们,爸就给你们糊狼肉吃!”
曹春春曹夏夏两个孩子到底是年龄小,在她们这个年龄的孩子眼里,父母就是天,就是地,是无所不能的,父母说啥她们信啥,曹老二又说到了肉,要知道,就算曹家算是生产队里条件最好的人家之一,想要吃肉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上次吃肉还是两个月以前,一听到肉这个字,两个小丫头忍不住眼睛发亮。
两个小丫头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曹老二一眼就能看穿,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觉得心里面某个地方暖洋洋的,舒坦,就对着两个小丫头笑,先把夹子去了,扔到背篓里,用柴火藏结实了,又把老狼扛在肩上,示意赶紧回家了。
这年头所有东西都是公有的,山上的东西也不例外,曹家位置又是村中央,炖肉那味儿压根藏不住,曹老二当然想吃独食,可曹老二也不傻,知道这事儿瞒不住,索性就这么扛着去找王长贵。
曹老二都从山上下来了,王长贵还在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那里呢。
这俩娘们儿是真的吵出火气来了,到了这个地步,事情早已经不是一个鸡蛋这么简单,而是关系到她们两个的脸面,这俩娘们儿吵红眼了,哪怕王长贵也是束手无策。
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对两个女人动手吧?
王长贵是真心一个头两个大,他们生产队怎么出来了这么两个奇葩,他为了宁事息人甚至都说可以自己再出一个,两家一边一个,都这么低三下四了,这俩娘们儿反而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那叫一个头疼。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人群里就传来惊呼,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突然哗啦自动分开一条道儿,曹老二顶着满头满身的血,把血了吧唧的狼呱唧一声摔在空地上。
那老狼的残存的半边脑花子正对着王长贵和两个娘们儿。
刚刚还吵吵的厉害的两个娘们儿发出几声尖叫,直接吓晕了。
作者有话说:
多年后,王长贵和孙子们吹牛皮。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没血性,爷爷我年轻时候啊,没少见那狼,最厉害的一次,那狼的半个脑子都露出来了。
稀碎稀碎的,就和喝的那个豆花似的。
第9章
磨盘生产大队的男人们都不是怂蛋,可像这样扛着一整条狼回来的,真就曹老二独一个,从这一刻开始,曹老二原本二流子的印象在大家伙心中迅速蜕变成了能打死狼的狠角色。
好些男人女人纷纷在心里掂量,掂量自己以前得罪没得罪过这个曹老二,曹老二连狼都能打死,他们可不觉得自己比那狼更结实。
王长贵距离那头狼最近,看的清清楚楚,那狼的半个后脑勺坑坑洼洼,光是看着,他都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隐隐作疼,要不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他真想伸手摸摸,看看自己的脑壳子到底有没有坑,可这会儿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能故作镇定:
“曹老二,这是怎么回事?”
“大队长,这实在是没办法啊,这老狼饿疯了,要吃我俩孩儿,我要是光眼睁睁看着,那还是人吗,没想到这狼这么不经打,就给打死了,我寻思着,反正死了就死了,扔山上喂野兽也是吃,咱拿下来自己吃也是吃,就给扛下来了;大队长,这马上就是年底了……”
曹老二没把夹子的事儿说出来,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就比如说他做的那梦,曹老二就决定将它彻底烂在肚子里,这要是被人知晓了,准要举报他是啥封建迷信思想,要挨批、斗的!
曹老二见过地主挨批,一点也不想把这人换成了自己,老天爷让他做了那个梦就是要给他提个醒,让他好好对待三个闺女,以后也跟着进城过好日子的,他一点也不想额外找事。
可能说的事情,曹老二也不含糊,就比如说,他在这短短几句话里向王长贵说明了,这狼可不是他故意要打的,是因为要吃他家闺女,他才不得已动手的,是自卫,不算侵害公家财产;而且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就把狼给搬下来了,是遵守规矩。
尤其最后那句话,格外的有深意。
临近年底啦,生产队大队长马上又要和其他队长一起去公社里报到,评选先进名额啦,要是这时候出了事儿,就不好啦。
这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缺少油水,曹老二打死的这头老狼,别看瘦骨嶙峋,好歹也有个二三十斤,也许这会儿大家伙心里面没啥想法,可等到曹老二把狼拖回去了,吃上狼肉了,难保有人会酸溜溜说闲话,尤其是那些管不住嘴儿的老娘们儿,肯定会私下里酸溜溜说个没完,万一传到公社的耳朵里,难保会不会有人小题大做。
王长贵也听明白了,瞪了曹老二一眼,又看了一圈大家伙的脸色,才说道:“这狼原本就是山上的一害,和野猪似的,曹老二又是为了救孩子,这不算侵占公家财产;今天我把话说清楚了,你们都好好听着,要是回头我听到有红眼的说那风言风语,叫我逮着了,杀年猪时候我就扣他家二两肉。”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一下就把大家全镇住了。
这年头吃口猪肉多难呐,城里人家还好,人家有肉票,有钱,农村地方想要吃口肉真的就只有逢年过节杀猪时候,要是就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害得过年时少了二两肉,那可真是肠子都能悔青。
当下,大家伙就纷纷表示晓得了,绝对不会瞎咧咧;家里有喜欢碎嘴子的婆娘的,也都连连保证,绝对不会让婆娘瞎说,生怕反应慢了,被王长贵记住了,杀年猪时候给他们家穿小鞋。
看着大家伙的表现,王长贵心里也放心许多,曹老二最后那句话可谓是拿捏住了他的命脉,临近年底,他这个生产队大队长马上就要和其他队长一起去公社里报到,评选先进名额了,这种节骨眼要是出了差错,他能呕心死,可他堂堂一个大队长,被曹老二这么拿捏,心里也有脾气,便看向曹老二,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他帮着曹老二处理好了这些人,曹老二是不是也得自己出点血的?
别的不说,这么大一头狼,你曹老二还真准备全带回自己家去?
见者有份肯定是分不来,可单独给他这个大队长点儿,不过分吧?
曹老二本就很有些小聪明小算计,王长贵啥意思他当然晓得,其实不用王长贵特意提点,曹老二本来也没打算把这狼整个带回家去,自打做了那个梦,曹老二如今看得可清,对曹老大和曹老太那叫一个恨得慌,别说是自己拼了命才弄回来的好东西,就连一根狼毛,他都不想便宜了那群人,曹老二打算要两条狼腿儿,再要了狼皮,一条腿他和刘二毛平分,剩下那条,让宋杏花明儿拿去走一趟娘家。
他得给闺女们做个好榜样,做人呐,得知恩图报;就比如说,他大舅子对他家好,他就想着大舅子,再比如说,爹娘生了她们,她们以后就得好好孝敬爹娘。
之所以拉来找王长贵也正是为了过个明面,告诉大房那一家子和老太太,这狼就剩下这些了,那些个狼头狼腚狼五脏六腑,都叫王长贵这个大队长弄去了,这狼是他打的,他打狼受伤了,他的两个宝贝闺女叫狼吓着了,他们一家子都得好好补补,这狼肉就不分给旁人了。
要是娘真的这么偏心,哪怕他伤成这样了还向着大房那一家子来抢他的粮,那也正好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寒心的理由,他曹老二这辈子只能指望三闺女了,可不能让三个闺女全给大房那家子当牛做马。
反正,闺女好了他才能好;闺女们要是不好,他曹老二以后也过不好;谁要是敢对他闺女们不好,就是想毁了他曹老二的幸福生活,就是和他曹老二的敌人!!
哪怕这人是他亲大哥,是他亲妈也不行。
当下曹老二便踢了一脚地上的狼,两手抱拳,大嗓门儿格外敞亮,说出的话也漂亮:“大队长这话说的敞亮,这狼是公家财产,就这样拿回去,我心里怎么也不踏实。这样,我就要两条狼腿,还有这皮,剩下的这些肉,送大队长家去,大队长为咱们可没少费心,这狼肉理应有大队长一份,剩下的肉和内脏,晚上煮汤,大家伙都有一份!”
曹老二这话说的敞亮,大家伙本来也不是非吃多少肉不可,这年头肉可是金贵东西,这下更是没意见了,本来嘛,这狼就不是他们打的,曹老二舍得分他们几口带肉的汤已经是很大方了,除了少数几个平日里雁过也要拔毛的,大部分人都在心里面想着,以后要是曹老二出了啥事儿,就看在这狼肉汤的份儿上,能帮衬的也得帮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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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寡妇和刘老汉儿媳妇儿还晕在地上,王长贵身为大队长,总不好就这么让她们晕着,还得主张事儿,不好立刻动手分狼肉,便让曹老二先把狼扛到他家,用他家的大砍刀分肉,曹老二准备分狼肉的时候,宋杏花也要准备晚饭了。
一般来说,哪怕农村地方没有城里的煤气灶可用,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的,饭菜什么的熟得慢,是要比城里人家做饭早些,那也没有这么早的;可曹老太自认为她们家可是烈士家庭,身份和普通村里人不一样,每顿都要吃新鲜的,连那窝窝头都得要现做的,过了夜都不成,宋杏花要和面,蒸窝窝头,炖菜,自然就得早早开始准备。
曹家人口包括曹老大家四口,曹老二家五口,曹老三两口子以及曹老太太,一共十个人十张嘴,要填饱这么多张嘴,光靠宋杏花一个是万万不够的。
平日里,宋杏花都会让大闺女二闺女帮忙,这会儿两个孩子还没有回来,大房嫂子王红枣更是指望不上,尽管心里面不太舍得,宋杏花也只能使唤秋秋,不过秋秋年龄小,力气小,和面也是不用指望,拿刀切菜吧,宋杏花也不放心,便只让秋秋帮着往灶膛里添柴火。
乡下地方的孩子懂事都早,都要帮着家里干活,三岁做不来什么大事儿,不过帮着烧火添柴,秋收时候帮着掰玉米装地瓜这样的小事儿,往往也都有几分模样,宋杏花没觉得这是什么苦差事。
可对曹秋秋来说,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她一个在城里长大的,习惯了天然气燃气灶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更不懂什么时候应该往里面添柴,又不敢暴露,只得尝试从原身的记忆里总结出经验,照葫芦画瓢,幸好原身年龄小,才三岁,原本动作也不是多麻利,秋秋学的也有模有样,宋杏花也没察觉出不对。
她和好了面,停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揭开大锅往里面看了看,见水温差不多了,把竹子做成的盖垫放在热水上,又在上面放上一块蒸笼布,端着面盆过去,两手抓起一块面团那么一握一转,一个窝窝头就做好了,宋杏花麻利地将它放在盖垫上。
自打加入曹家,除了新婚的那几个月还算是舒坦,这么些年来宋杏花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身手早就锻炼出来了,短短一会儿工夫,就做了满满一盖垫窝窝头,把锅盖盖上后,她又开始收拾地上的几根白萝卜。
家里人口多,这几根白萝卜根本不够吃,原本宋杏花准备等三闺女带两颗白菜回来一起炖,没寻思三闺女啥也没带回来,早些时候她是被曹老二的改变给惊着了,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会儿看见了,想起来了,忍不住就说了秋秋两句。
“秋秋啊,你这孩子真是,叫你爸一弄,我还忘了说你;妈不是叫你去地里弄两颗白菜的吗,你这孩子怎么空着手回来了,还摔筐?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秋秋烧了半天火,熏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心情原本就不咋地,一听宋杏花不但没有开口关心自己,反而还怪自己没带白菜回来,心态更是爆炸,她知道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会和宋杏花吵起来,索性扁着嘴儿低下头去,使劲儿往灶膛里添柴火,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宋杏花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啥又气又憋屈,还以为她是在和曹瑞雪较劲儿,心里一酸,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萝卜叶子扒拉的哗哗响:“妈知道,你委屈,瑞雪穿的衣裳应该都是你的,可妈没生出来儿子,咱们娘儿仨在家里没地位,要是不好好哄你爹开心,你爹再和妈离婚,给你们娶个后娘,成天的打你们,你们可咋办?”
宋杏花心里头说不出的自责。
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吃香的喝辣的穿暖和的?说来说去,都怪她,怪她连着生了三个闺女,没有给男人留下香火,不但自己被婆家人不喜,连三个闺女都被人家欺负。
她什么时候能生出儿子来呢?
宋杏花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曹秋秋委屈的不是这个,可听宋杏花这么说,她的心态还是平缓了一些,宋杏花能有那样的想法不是她的错,实在是这时候的农村女人太难了,她看电视剧的时候听妈妈说过,这时候的女人要是嫁错了人,一辈子就毁了。
好像还不能离婚,就算是真的离婚了,好多离婚的女人也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她是个大方的好孩子,既然宋杏花过得这么苦,她就不怪宋杏花了。
不过,看宋杏花这样子,她是不用盼着晚上还有鸡蛋吃了。
怪可惜的,她还挺想尝尝这个时候的鸡蛋到底是啥味道呢。
伙房里的气氛暂时陷入了一片沉默,直到宋杏花很快处理好了白萝卜,准备和剩下的干豆角一起炖个菜,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还不等秋秋松一口气,院子里骤然响起曹老太太尖利的叫骂声。
“老二!老二!天杀的缺德玩意儿!当长辈的怎么还动手打晚辈呢!你看把孩子给打的,还不赶紧出来!”
作者有话说:
曹瑞雪是直接重生的,又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忘了回家应该咋走了,她这具身体又娇生惯养,腿也短,跑的慢,这才折腾了这么半天才回来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