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二娘由婢女阿莲扶着，摇曳生姿地走到了香车前，嗔怪道，“你那个婢女也真是没有眼色，主子都要下车了，也不知道打个帘子。阿莲，快替妹妹打帘子。”
不错，阿露虽然妒忌阿莲，却一点都不妨碍她讨厌辛二娘。
因为，辛二娘也喜欢用她们这些婢女，挤兑她的主子。
辛三娘看阿露的目光，已经带上杀气了。
“你还愣着干嘛？还嫌不够丢人？”
阿露不敢再耽误，赶在阿莲动手之前掀开了车帘子。
幸好阿莲知道她的苦处，虽然应了声，动作却很慢，明显是在给她反应的时间。
辛二娘见状，撇了撇嘴，倒也没说什么。
车帘子一掀开，辛氏姐妹就坦诚相对了。
辛二娘似笑非笑地把辛三娘打量了一通，阴阳指数瞬间满级。
两姐妹同为九尾灵狐，辛三娘的容貌是标准的狐仙相，艳丽魅惑，风情外露。
只可惜她脾气暴躁，生生破坏了这份天然的美态。
而辛二娘的容貌，却完全遗传了生母紫夫人，清丽多姿，隐隐透着一股圣洁。
辛三娘眼中闪过一抹妒忌，皮笑肉不笑地说：“真是劳烦姐姐特意来迎接我了。”
“自家姐妹，应该的，应该的。”
对她的嘲讽，辛二娘无动于衷。
事实上，辛二娘这会儿的心情好得很。
“早上妹妹出门的时候，姐姐还十分不舍，盼着妹妹早日回来，你我姐妹再聚。这不，连上天都感动了，这么快就把妹妹给送回来了。”
“你……”
被戳中了痛处，辛三娘立刻就炸了。
阿露赶紧拦住了她，“娘子，主母一定在等着娘子呢。”
她倒是不想拦呢。
但今日她敢让辛三娘在这里丢了脸，回头主母就能让她丢了皮。
家主有三女七子，却只有三娘子和大公子是主母所出。
但主母正室的位置却始终稳如泰山，她的手段有多高明，阿露一点都不想领教。
三娘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见她搬出了主母的名号，就把所有的不甘与不满都压了下去，留下一句，“有些人想去，还去不成呢！”
见她们主仆扬长而去，辛二娘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惋惜道：“真是个好丫头。只可惜没跟一个好主子。”
“她也挺可怜的。”阿莲面露同情，“有一回我拿东西的时候和她碰上了，正好看见她露出来的手臂，上面青青紫紫的，就没一块好肉。”
辛二娘无奈地看着自家婢女，抬起美人团扇，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你呀，连人家是故意让你看见的，你都看不出来？”
阿莲是个兔仙，总也改不了兔子心软的毛病。
也幸好辛二娘不爱磋磨身边人，她几万年跟在辛二娘身边，旁人也不敢来欺负她。
“奴婢当然看出来了，我又不傻。”
阿莲撇了撇嘴，吐槽道，“要我说，阿露才是真傻呢。她到处跟人展示三娘子待她不好，主母能饶了她才怪呢。”
若不是阿莲心软，没有替她到处宣传，阿露哪里能活到今日？
“她自己找死，你干嘛拦着？你能救她一次，还能次次都救她？”
阿莲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顺手的事嘛，我就是没多嘴而已，也没做什么。”
然后，她又忍不住怜悯道：“三娘子的脾气，也太暴躁了些。”
“哼，你说得可真委婉，辛英那就是丑人多作怪！”
辛二娘不平地说，“我真是不明白，拉拢君氏这么重要的事情，父亲为什么要交给辛英这个又蠢又毒的呢？”
编排家主的话，辛二娘能说，阿莲可不敢接。
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凭良心说，三娘子长得还是挺美的。”
知道她胆子小，辛二娘也不为难她，只拿眼睨她，“有我美吗？”
“当然没有了！”
阿莲发自内心地奉承，“娘子可是北荒第一美人，就是那中天神域的太阴星君，也不过是名头大些而已。”
“哼！”
辛二娘得意得扬了扬下巴，“若是父亲派我去君氏，凭我的美貌与才情，君氏家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头一次听她说这种话，阿莲有些诧异，“二娘子什么时候看上君氏家主了？”
“我看上的，不是君氏的家主，而是君氏的地位。”
辛二娘掩面叹了一声，顾影自怜，“若是我辛氏有君氏的地位，我又何必想着攀附君氏家主呢？”
“阿莲不明白娘子的意思。”
听这话音，明显是话里有话。阿莲自认为挺了解自家娘子的，这话却把她听糊涂了。
“你呀，你呀！”
辛二娘左右看了看，挥手施了个遁术，带着阿莲回了自己的住处，这才吐露了心声。
“像我这样的美貌才情，整个北荒除了妖帝陛下，哪一个配得上？
只可惜，我们辛氏势力弱小，够不到妖帝陛下的边。我只好先嫁入君氏，将来生一个像我这样美貌的女儿，好生教导。
凭着君氏的势力，将来我的女儿，未必高攀不上妖帝陛下。”
阿莲：“……娘子好志向！”
除了这一句，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说了。
辛二娘得意道：“这就叫曲线救国。做不成妖帝的妖后，那就做妖帝的岳母。我可是听说，妖帝陛下本是凤凰神鸟。
凤凰一族无论男女，皆是品貌非凡。生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儿，再找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婿，我这一生，也别无所求了。”
阿莲干笑，“您想得可真长远！”
“仙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话说，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不过，娘子既然要这么用，阿莲姑且就当它是这么用的。
而且，一旦接受了这个志向，想想还挺带感的。
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阿莲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和娘子站在了统一战线，并积极帮她出主意。
“若是以往，娘子的念想怕是难成。但现在不是情况有变嘛。”
见阿莲冲她挤眉弄眼的，辛二娘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说……”
“就是这个意思。”
这一回，三娘子回来的可不体面。家主就算再疼爱三娘子，为了辛氏，也会多加考虑的。
“若是娘子请夫人帮忙说项，家主答应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请母亲？”
提到生母紫夫人，辛二娘的兴致却不怎么高。
这倒不是说母女二人的感情不好，但比起紫六娘和辛小公子，辛二娘和紫夫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味道。
妖族到底和人族不同，十分注重血脉。
若是两个不同族群的男女结合，生出的孩子继承了哪一方的血脉，就送给哪一方的家族抚养。
紫夫人和辛氏家主辛景共同孕育了两女一子，次女和幼子都随了辛景，是狐身，从小就长在紫夫人膝下。
但长女却随了紫夫人的真身，是一条巴蛇，一生下来就被送回了孟涂山紫氏教养，在族中排行第六，因而是紫六娘。
紫夫人上有远在母族的长女时时挂心，下有只有六尾，资质不佳的幼子需要操心。
一个人的心力毕竟是有限的，辛二娘这个资质超凡，排行又不上不下的次女，自然就被忽略了。
但她们毕竟是亲母女，属于利益共同体，辛二娘纵然不乐，却也知道母亲一定会帮她的。
“好，我这就去拜见母亲。”
第14章 噩梦
“阿蓁，阿蓁，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阿蓁！”
君绋猛然惊醒，眼前是朱红的帐顶，终于看不见元蓁越走越远，毫不停留的背影了。
他呆呆地盯着帐顶上金色的凤凰，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他又梦到了元蓁，前世与他决裂之后的元蓁。
其实，元蓁刚刚离开他的时候，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
明明他被人迫害，流落在外，落魄寂寥的时候，阿蓁对他不离不弃；
可等他夺回了家主之位，清算了所有敌手，大权在握的时候，阿蓁却又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
那时候他觉得，阿蓁只是在闹脾气而已，等她气消了，想起他们之间的美好，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但元蓁做事，何等决然。她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回给自己留回头路走。
元蓁没有回来，她开启了新的旅程，有了新的追求者，开始了新的感情。
只有君绋，傻傻地被抛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去追寻的时候，却发现，元蓁身边已经有了新的圈子。
那是一个他融不进去的圈子。
“家主？”
兆奇听见动静，在黑暗中现身，将错位的夜光石推回正确的位置。
下一刻，柔和的光芒便扩散开来，照亮了整个寝殿。
“怎么了，家主？”
“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
“又做噩梦了？”
兆奇蹙眉，忧虑道，“家主最近惊梦频发，属下还是去请医师。”
“不必了。”君绋急忙阻拦，“不必了。”
他心里清楚，这是心病，找医师也没用。
他不过……是近君情更怯而已。
“对了，最近有那个人的消息吗？”
他没有明说，但兆奇却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就是符禺山的少主云笙。
只是他不明白，云笙早就是个死人了，云氏也早已烟消云散，家主为何还时常问起，而且看起来颇为忌惮？
但兆奇还是认真地告诉他，“没有。家主，那个人早就死绝了，连重修的机会都没有了，不可能再出现了。”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听着这件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君绋还是觉得多了几分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他又叮嘱道，“你记着，一旦找到他的踪迹，不必多查，杀无赦！”
“是。”
又过了片刻，君绋的心绪平静了，才问起了另一件事。
“那妖帝陛下呢？有妖帝陛下的消息吗？”
每一次问过了云笙，他都会问到妖帝。
当年的事，兆奇也是参与者之一，对君绋的愧疚他知之甚深。
对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安慰君绋，“家主，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您也想不到会牵连到陛下。”
但在这件事上，是谁劝都不顶用的。
君绋失望地说：“还没有找到吗？”
兆奇道：“陛下福大命大，说不定正在哪个秘境里闭关呢，家主何必如此沮丧？”
距离妖帝失踪，也不过才过了五千年而已。
五千年对他们这些仙神来说，也就比弹指一挥长那么一点。
兆奇觉得，家主实在是关心则乱了。
但他哪里知道君绋的隐忧？
“我们北荒和南天神域一直摩擦争斗不断，我怕陛下一直不归，南天帝尊那个疯婆娘会带兵来犯我北荒。”
这话可更叫兆奇不明白了。
兆奇迷惑地说：“家主，恕属下直言，好像每一次两域的战争，都是我北荒犯南天在先？”
而且，每一次战争的结果，都是他们北荒落败，南天凯旋。
“你懂什么？”
君绋瞪了他一眼，坚决维护妖帝陛下的英明决策，“你以为北荒不犯南天，两域就会和平共处了吗？陛下不过是先下手为强了而已。”
兆奇默默无言。
对于这件事，他不想发表任何见解。
只不过，他嘴上虽然没有说出来，他的表情却已经深深地出卖了他。
君绋气得抬脚就踹，“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有，家主看错了。”
兆奇立刻收敛了所有的神色，诚恳地问：“天色还早，家主还要继续睡吗？”
“不了。”君绋突然就又泄了气。
他哪里还睡得着呢？
——
凌海这边，君绋睡不着。
远在涂山的辛氏主母洛暮云，同样也睡不着。
只不过，君绋是为“情”字苦恼，辛夫人却是为了儿女操心。
凡人常说：儿女都是债。
这句话用在妖族，也同样不违和。
辛夫人就不明白了，她自己多聪明的一个仙？她的长子也生就了一副聪慧的头脑。
可是她最爱的女儿，怎么就蠢得那样脱俗呢？
她坚决不承认女儿蠢是像她，这一点肯定是遗传了她那脑子不够的爹。
在她看来，但凡辛景头脑清楚一点，又怎么会看不透紫氏那贱人的把戏，次次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走？
那个紫氏也是个不安分的，在家主面前处处与她争胜也就罢了，轮到儿女上头，也想处处都压她一头。
幸好那女人的儿子资质差，而自己的儿子却是天生的九尾天狐。
在这一头上，紫氏永远都别想比过她。
让她气恼的是紫氏的二女儿辛薇。
那丫头不但生得一副好相貌，还有一副好头脑。
自己那傻女儿不知道在那丫头手里吃了多少暗亏，可却总是不长记性。
若是平时里小孩子打闹，辛夫人也不会多管。
反正辛薇有分寸，从来不会伤筋动骨。
但这一次，紫氏母女想要抢她碗里的肉，却实实在在地触了她的逆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