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阴大帝屏息等待，直到诊脉的那个一脸凝重地把东天帝尊的手腕放回了薄被里，他爱出声询问：“归流的情况如何？”
那医师猛然回神，待看清来人是谁，赶紧起身行礼，“小仙参见帝君。”
“务须多礼，归流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那医师迟疑了片刻，不大确定地说：“天尊似乎是中了一种奇毒，这毒不似平日里常见的应该是上古时期流行的。”
上古时期的物种，除了那些古神，都灭得差不多了。
这医师自认也算是博闻强记了，可是他们这一代飞升的仙人，对于上古时代的东西，极度缺乏了解的途径，说是两眼一抹黑一点都不夸张。
谁又能想到，本该随着上古时代的终结而销声匿迹的东西，又会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了呢？
这位医师颓丧。
和他一样颓丧的，还有替东天帝尊检查全身经脉的那位。
检查完了之后，他也没看四周，就叹了口气，说：“好恶毒的东西，星星点点地附着在天尊的经脉上，想要清理也吴仓下手呀。”
“这么严重？”
“哎！”那人重重叹息着点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不会是自己同僚的。
他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帝君？”
北阴大帝抬手制止了他要行礼的动作，问道：“你看出这个什么毒了吗？”
“呃，这……”那人一脸讪讪，羞愧地低下了头，“小仙才疏学浅，不认得这毒出自何方。”
见他们俩都不认识，北阴大帝才扭头对元蓁道：“元仙子，你去看看。”
“是。”元蓁应了一声，就走山前去，请诊脉的那个让个地方。
那两位医师见元蓁不过太乙玄仙的修为，心里就先不大信任。但北阴大帝亲自开了口，他们也不好反驳，只能叮嘱了一句，“小心些，我家天尊伤得极重。”
就差直接让她被动手动脚，没轻没重了。
元蓁也不恼，笑着点了点头，“两位且安心。你们就算信不过我，难不成还信不过帝君吗？”
两人讪讪地让开了位置，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元蓁，好像生怕她不懂装懂，伤了他家天尊一样。
对于这种犹如实质的不信任，元蓁全当没感觉，谨守一个医者的本职，凝神静气地给病人诊脉。
一开始闻到味道的时候，元蓁就有了猜测，再诊过脉后，这种猜测就有了七分把握。
至于这剩余的三分嘛……
就在那两个医师全身紧绷地盯着她诊脉的时，她骤然出手，把东天帝尊身上的衣物撕裂了。
“你干什么？”
“尔敢！”
两人勃然大怒，一左一右向元蓁攻来。元蓁身子一弯，从侧面避了过去，大声道：“你们先看看天尊身上的情况再发难也不迟呀。”
先前探查经脉的那一个不为所动，仍旧追着元蓁打，口中恨恨道：“先收拾了你也不迟！”
幸好诊脉的那一个性子沉稳，也肯听人劝，凝神一看，大惊失色，“寒江，快住手！”
这一声可比元蓁那一声管用多了，那寒江神君立刻就收住了攻势，身形一错，就返回了东天帝尊的榻前。
“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吧！”
寒江凝神一看，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267章
只见东天帝尊原本白皙紧致入玉石般的胸膛上，多了几十个星星点点的霉斑，就像是上好的白馒头放久变质了一样。
寒江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须弥芥子汇总取出手绢和烈酒，沾湿之后就要去擦拭。
元蓁看见了，唬了一跳，急忙阻拦，“万万不可！”
——开玩笑，这燎原草毒谁也不了解，万一和酒相遇，产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反应怎么办？
但元蓁怎么可能拦得住看不上她的寒江呢？
纵然元蓁尽力去阻拦了，却还是慢了一步。沾染了酒水的手绢一敷上那霉斑，就听见“刺啦——”一声响，就像是热油锅里突然滴进去了一滴凉水，一股黑烟伴着焦臭气腾然而起。
寒江惊得手一抖，手绢就甩了出来，目标正是一直负手而立的北阴大帝。
北阴大帝一动也没动，那手绢在离他三尺的地方，就再难寸进，力尽之后，跌落在地。
自己一片好意，却被人因同行相轻而无视，且造成了恶性的后果，元蓁都快气炸了。
她指着寒江，怒喝道：“你是哪来的棒槌？还是说，你就是故意要让东天帝尊伤上加伤？”
那寒江本来是有几分愧疚的，但他常年受东天帝尊倚重，哪里受得了自己被一个修为低下的小仙呼和？
“哪里来的小仙？如此无礼，分明是找死！”
说话间，他右手呈莲花状掐诀，一团红光如烈日般亮起，被他信手一挥，就朝元蓁飘来。
北阴大帝神色一冷，正要出手，却见元蓁不屑一笑，左手随意挥了挥，那红光就像是被雪水泼了一样，瞬间就熄灭了。
见自己的手段被人给破了，寒江更加羞恼，还要动手，却被另一位医师千绝拦住了。
“好了，寒江，你还嫌自己丢人丢得不够吗？”
虽然他和寒江一样，在东天都颇为地位。但比起寒江的孤傲自持，他却稳重谦逊多了。
说来也是一物降一物，那寒江傲得跟什么似的一个人，平日里除了东天帝尊，谁也不看在眼里，却偏偏对千绝十分敬重。
这不，千绝一开口，他就立马住手了，只是住手之后还恶狠狠地瞪着元蓁，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模样。
这个时候，元蓁就能察觉出南天仙人喜欢滥用丹药的好处了。
就因为南天的丹药市场红火，丹道宗师都喜欢往南天去。这同道的人一多竞争力就大了。
而竞争力一旦大了，为了不被市场淘汰，大家除了拼真本事，还得拼服务态度。
这些丹师倒也不是都为了赚取仙晶，但就算是为了实验自己新炼制的丹药效果如何，也得有足够的实验体呀。
要是根本没人买的丹药，你就算再觉得自己的丹药天下第一好，那不也全都白搭嘛。
所以说，在这样的环境里，是绝对不会出现像寒江这样，有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甚至刚愎自用的。
因为，这样的人物，要么就是认清了现实，积极和光同尘了，要么就是早被环境给淘汰了。
果然，这三界之事，不能一概而论，有光的地方，急必然有阴影反之亦然。
有了这样的心思，元蓁对寒江的态度，就没什么好气恼的了。
她只觉得寒江十分可怜。
喝住了寒江之后，千绝赶紧朝元蓁赔礼，“元仙子恕罪，寒江只是甘心则乱，并非有意冒犯。”
“千绝，你干嘛要……”
“住口！”
千绝都要气死了，他这是为了谁呀？
得罪人的是寒江，由他代为赔礼本来就缺了几分诚意。
如果不是知道寒江的性格，清楚强压着他赔礼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他也不会厚着脸皮欺负人家元仙子年纪小、修为低，直接就干出了代为赔罪的事。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元蓁虽然是个水系的仙人，性格可一点都不绵软。
本来她都不准备和寒江计较了，但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藐视的就不止是她自己了，还有推荐了自己的北阴大帝。
“千绝神君不必如此。”元蓁直接就拦住了想要再次代为赔礼的千绝，“既然当事人没有这样的心思，你又何必如此上赶着呢？”
说着，她轻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睨了寒江一眼，徐徐道：“你倒是煞费苦心，奈何人家非但不领情，还觉得你堕了他的威风呢。”
千绝扭头一看，果然就见寒江满脸不服不忿之色。
这回，连千绝也怒了，“你……”
他是真不想管了。
任谁一番好意却不被领情，心里也不好受。
寒江冷笑着睥睨元蓁，“年轻人，说话做事，不雅太张狂！”
纵然他一直十分无礼，元蓁却始终不见怒色，此时也是微微一笑，说：“你放心，我不怪你。是东天安逸的环境造就了你的刚愎与无知，着实怨不得你。[1]”
这话可真气人，至少寒江是已经被她给气炸了。
可是千绝却坚决地拦住了要发作的他，怒斥道：“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天尊的病情，你还管不管了？”
人家元仙子说话是不好听，但那不是因为你无礼在先吗？
怎么，只许你做初一，不许别人做十五吗？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寒江居然这么狂悖无礼，听不进人言？
虽然千绝已经拦住了他，但元蓁奥恩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了他，冷笑道：“怎么，你觉得为说错了？”
寒江的身体突破不了千绝的防线，嘴巴却还是自由的。
他那自由的嘴巴开开合合，完全不党务和元蓁打嘴仗，“我东天将士身先士卒，哪里安逸了？”
“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自然不安逸但你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医师们，又岂止是安逸而已？”
元蓁 也不等他再反驳，直接冷笑道，“如今东天帝尊身中奇毒，尚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而你却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意气，只顾与我相争，丝毫也不顾忌天尊体内的毒性会不会再这期间再度恶化。你对得起天尊对你的看重吗？”
“我……”寒江哑口无言。
这一条，他的确无反驳。
元蓁又问：“你分明还不知天尊所中何毒，有何属性，就敢擅自以烈酒擦拭。请问，你的医德修养在何处？小仙说你刚愎无知，又有哪一点说错了呢？”
寒江一时呐呐，千绝已经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元仙子教训的是，我们的确是安逸惯了，愧对天尊的倚重。”
寒江想拉住千绝，让他不要对元蓁一介小仙低头，但左思右想，去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潜意识里，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错的，元蓁是对的，但却始终拉不下脸来。
元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上前亲手扶起千绝，淡淡道：“不是小仙非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听，而是二位比起南天的那些医师，无论是医德还是医术，都差得太远！”
这个结论一出她口，寒江就再次被点炸了。
“你说什么？”他怒道，“你竟然拿我嗯和南天的那群不知天数之辈相提并论？”
把他们和南天的医师相提并论都让他难以接受，更何况元蓁还踩着他们抬高南天的医师，就更让他接受不了了。
但不管他接受得了还是接受不了，事实就是事实。比起众口铄金的舆论，元蓁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见千绝一脸愕然，元蓁柔声道：“千绝神君可是不明白，小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的确。”千绝点了点头。
虽然他和一些算是刚刚相识，却直觉元蓁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所以，他就只是愕然不解而已。
他的态度好，元蓁的态度就更好了。
“千绝神君，天尊的伤势要紧，不若咱们一边替天尊探查伤势，一边细说？”
这个提议，千绝又怎么会拒绝？
他忙道：“这是应该的，我等还得多谢元仙子提醒。”
元蓁玩笑道：“那你可得帮我拦着点寒江神君。若不然，帝君可就要忍不住亲自动手啦。”
这一次，千绝和寒江的脸色一起僵住了。
经元蓁这一提醒，他们才猛然想起来，元蓁之所以会来给天尊诊治，乃是北阴大帝亲自推荐的。
他们又是横加阻挠，又是出言辱骂的，辱的可不止元蓁一人。
“帝君……”
北阴大帝淡淡道：“替归流疗伤要紧。”
在他看来，三人的争执不过是小辈之间的闹腾。他修行多年，心中早已难起波澜，又怎会与他们计较？
更何况，元蓁也并没有吃亏，早就替他把场子找回来了，他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多谢帝君。”
两人赶紧致谢，然后千绝就把寒江赶到了一边，招呼元蓁上前，“元仙子请。”
元蓁一边检查了南天帝尊的瞳孔、口鼻、手脚、腋下甚至是某些私密部位，一边淡淡道：“千绝神君料得不错，天尊所中之毒，的确是上古时代已经绝迹的。
前些时日，我在南天时也遇到了一个种类上古时期毒素的人。南天的那些医师虽然不懂医治之法，却有不少人看出了那毒的出处。还有，人家起码知道，不会解的毒，不胡乱动手。”
最后这一句，要说她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连她自己偶读不相信，又何况是寒江？
他忍不住冷笑道：“说得你好像真认识这毒一样。”
这时候，元蓁正好检查完了，一边施法引水净手，一边淡淡地反问：“我若是认识这毒，你又当如何？”
“我……我……”他心里怯得慌，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敢许一个承诺。
他想着先前自己那般无礼，元蓁都没有和他计较，此时见自己支吾难言，大约也会一笑置之。
但元蓁这回偏偏就要为难他了，轻笑道：“怎么，东天帝尊座下，竟是敢做不敢当吗？”
——真以为谁都是你娘，都要让着你不成？
寒江的脸色瞬间爆红，赌气道：“若你当真认识此毒，我立刻跪地向你磕三个响头。并且从今往后，都为你马首是瞻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这誓言也是够狠，但在场的却没一个拦他的。
甚至千绝还觉得，如果他真能跟在元仙子身边磨磨性子，反而是一件好事。
“爽快！”元蓁抚掌赞了一声，“你若是真能说到做到，倒还不堕了东天帝尊的威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