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神识,这就是修士——
到了这一刻,商宁才算真正踏入了修炼的门径。
在此之前,她不过是意外在小药庄书房中翻出一本功法,得以引气入体。空有灵力在身,却无人教导,道法符阵一窍不通,连动用神识也不会,全然算不得真正的修士。
直到微生雪封闭住她五识,商宁终于认识到另一个她从前未曾得见的世界。
一只羽翅闪着微光的蝴蝶,从她眼前掠过。
第二十二章 商宁觉得,他笑得比许多人……
这就是萤蝶?
商宁心念一动,灵力席卷向前。
抓住了!
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微生雪弹指,将她的五识尽数恢复。
商宁低头看向自己掌心,她手里真的落了一只化出实体的萤蝶。
原来抓住萤蝶后,它便会化出实体。
她真的抓住了萤蝶!
商宁抬手,那只萤蝶停在她指尖,微微振翅。
商宁兴奋地将它举到微生雪眼前:“阿雪,你快看,我抓住它了!”
微生雪看着那只他用灵力化出的萤蝶,它正在商宁指尖微微颤动着羽翼,不时落下一点细碎灵光。
他轻轻弯起嘴角,点了点头:“阿宁很厉害。”
话音落下不久,那只萤蝶便化为灵气消散。看着萤蝶消失,商宁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失落神色:“原来它会消失吗?”
微生雪抿了抿唇:“阿宁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化一只。”
“不用了!”商宁连忙摇头,拦下了他的动作,“这萤蝶是你灵力所化,应该也需要你灵力维持吧?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抓住萤蝶,阿雪你就别浪费灵力了。”
微生雪听了她的话,乖顺地停下了动作。
眼睫颤动,他低头看见腰间玉珏,想起什么,将玉珏取下,递向商宁。
这不就是当日初见之时,微生雪险些与了卖云片糕的市井徒的那块玉珏么?
商宁有些不解地看向微生雪,这是什么意思?
“阿月说,我既然认识了新朋友,便该准备些礼物。”微生雪笨拙地解释道,“这次出门,我身上没有带旁的东西,便将这玉珏铸炼,能挡凝虚境修士全力一击,你带在身边,应该能有些用。”
微生雪并不善炼器之术,否则以这枚玉珏的质地,铸炼后应当不止能挡凝虚境修士一击。
云归月倒是想帮微生雪铸炼,但他觉得赠予商宁的礼物,理应自己亲自动手才算心意。
“阿月是谁啊?”商宁第一次听微生雪提起这个名字。
“阿月便是红袖招主人,我宗内弟子。我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微生雪答道。
原来是这样,商宁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能收你这样贵重的礼物。”
既然是朋友,便没有这样占朋友便宜的道理。
贵重?
“这和东城门上,你给我带的透花糍,有什么不同么?”微生雪有些疑惑。
他问得很认真,眼中是单纯疑惑。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玉珏,是朋友对透花糍的谢礼。”
微生雪行事,有自己的逻辑。
商宁明白了,价值千金的玉珏和不值几钱的透花糍,于阿雪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在意这些东西价值几何的自己,才是真正本末倒置。
想通了这一点,商宁笑了笑,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她从微生雪手中接过玉珏,系在自己腰间:“好,我收下了。阿雪送给我的礼物,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带在身边。”
听她这样说,微生雪脸上再次牵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
他现在还没学会怎么才能自然地笑,但商宁仍然觉得他笑得很好看,比很多人都好看。
发自真心的笑,胜过太多虚伪假意的笑容。
洪婆婆坐在屋内,透过窗,能望见天光之下,少年努力地对少女扬起一个微笑。
她或许是真的老了,才总是忍不住记起从前,记起阿虞和她的朋友们。
原来一眨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人也变了,可是没关系,她会在这里,在这里等着她的阿虞回家。
*
三日后,鸣春山。
商宁到的时候,山顶上已经聚集了许多通过第一重试炼的散修。
她本想在试炼开始之前找一找连溪在哪里,只是周围人实在太多了,商宁四处找了一圈,也没寻见人。眼见第二重试炼马上就要开始,她只好放弃。
身着七杀阁弟子服的青年修士浮空在上,双手负在背后,神情孤傲,他冷声道:“启动鸣春山大阵之后,一个时辰内,能抓住二十只以上萤蝶者,可入第三重试炼。”
“散修试第二重试炼,现在开始——”
他伸手引动灵气,在虚空写下一道符文,布满山顶的阵纹随之闪烁游动。
原来整座鸣春山,就是一处大阵。
有风掠过树梢,商宁乾坤袋中的玉简飞出,浮在半空,与阵法相呼应。在她身旁,其他散修的玉简也是如此。
刹那之间,天地变换,斗转星移,商宁抬头,她竟然已经身处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之中,周围幽深一片,只见星辰闪烁,明灭不定。
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商宁微微睁大眼,这就是阵法么?
好厉害——
商宁向前踏了一步,只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星空之中,天地之大,毫无边际。
这片星空,真的没有边界吗?
等等,她现在应该快些抓住萤蝶才是。
惊叹之后,商宁及时反应过来,她赶紧闭上眼,缓缓将神识探出。
与当日微生雪特地为她化出的一只萤蝶不同,鸣春山的阵法之中,有无数只盘旋飞舞的萤蝶。
它们自商宁眼前飞掠而过之时,像一道莹白的光。
商宁驱动灵力,准确地抓住那只从她面前飞过的萤蝶,就同那日在洪婆婆院中一样。
“好像并不难啊。”商宁睁开眼,看着掌心萤蝶,喃喃道。
抓试炼要求的二十只萤蝶,她不过花了一刻钟。
抓到第二十五只时,商宁不由觉得有些无聊,难道她就要在这里不停地抓萤蝶么?
可只要二十只便能过试炼,就算她将自己能看见的萤蝶全抓住了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商宁收回了灵力。
看着自己脚下的虚空,商宁唇边不由勾起浅浅弧度,其实比起抓萤蝶,她对这鸣春山上的阵法,更有兴趣。
这片星空,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商宁将神识远远地探出去,她想知道,这片星空,究竟有没有边际。
随着她的神识越来越远,那里已经没有萤蝶存在,商宁能感知到的,只是一片虚无。
这片星空,好像真的没有边际。
不,不对,这是阵法,不是真正的星空,她一定能找到——
商宁的感知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游动的金色纹路。
那是……
闻道书院,浣花溪上。
头戴斗笠的老人盘坐在小舟船头,他须发皆白,已是耄耋之年,神态温和安详,普通得就和世间任何一个以打渔为生老渔翁都没有区别。
只是能在闻道书院浣花溪上垂钓的,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
钓竿垂在水中,他弓腰坐着,似睡非睡,水面平静无波,还没有鱼上钩。
商宁的神识触到了那道游动的金色纹路。
浣花溪上垂钓的老人睁开眼,自言自语道:“哪里来的小家伙,竟是触到了鸣春山上的阵纹?”
“可惜,修为太低,若是强行窥探我的阵法,只会伤及己身。”
鱼还没有上钩,老人却一甩钓竿。
鸣春山大阵之中,商宁阖上双眸,神识全数探出,只为看清那道金色纹路,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飞速消耗,濒临枯竭。
下一刻,她的神识被一股莫名之力强行推回身体,商宁身形不稳地倒退两步,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耳内轰鸣,商宁感到天旋地转,甚至有种作呕的恶心感。
她不知道,这正是神识枯竭的反应。
随着一声钟响,星空骤然消散,商宁的脚再次踏在了鸣春山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缓解了些许难受。
她的玉简自空中缓缓落下,商宁抬手,接住玉简。神识探入其中,商宁发现玉简上的记录多了二十五这个数字。
这正是商宁抓住的萤蝶数目。
旁边传来一声脆响,她转过头,只见青年面色苍白,他的玉简在空中化作齑粉,随风而散。
青年好像深受打击,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掩面而泣。阿昏
这一关,没能抓住二十只萤蝶的散修,便出局了。
“过第二重试炼者,十日后,持此玉简,前往白玉京明月里,参加第三重试炼。”七杀阁修士说完这句话,拂袖消失在原地,没有多解释一句。
第三重试炼……
商宁握紧自己的玉简,不知这第三重试炼,考的又是什么?
能过第二重试炼,商宁自然很是开心,这意味着她离开永宁侯府的机会又大上了几分。
今日她是特地向药堂管事告了假来鸣春山,此时也不好多逗留,便没有特意去寻连溪,而是回了城中。
从西角门回到侯府,商宁穿过花园时,隐约看到假山另一边,陈山河缓步走过,腰上还是系着从商宁第一次遇见他时,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只酒葫芦。
大侠?!商宁惊诧地停住了脚步。
大侠怎么会在永宁侯府?原来他和永宁侯相识么?
陈山河此时神情凝重,正在蹙眉深思什么,他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去,或许是想得太入神,竟然全未发现在假山后探头探脑的商宁。
商宁正想开口叫住陈山河,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商宁姑娘,你在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公道么……
商宁一惊,好险没被吓得摔在地上,还好她及时扶住假山,这才稳住了身形。
她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对上胡叔笑眯眯的脸。
商宁松了口气,随即无语道:“大叔,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未曾隐匿脚步,分明是你看得太认真了。”胡叔含笑道,“难道,商宁姑娘认识那人?”
他说着,看向了陈山河的背影。
“不……”商宁后退一步,下意识否定道。
她靠着假山,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其实商宁真的不太喜欢撒谎,但面对胡叔,哪怕他自相识以来都待自己不错,商宁还是忍不住防备一二。
“只是来侯府这么久,难得在府中看见一个陌生人,我觉得有些好奇罢了。”商宁补充了一句。
“……大叔,他是谁啊?”
胡叔看着陈山河走远,口中答道:“他叫陈山河,是侯爷昔日故人。”
“故人?”
“他是侯爷昔日在妖族战场之上,能托以后背的袍泽。只是当年朝中对众将士论功行赏,他辞了所有封赏,宁愿做个居无定所的游侠。”胡叔淡淡道,显然不觉得陈山河的来历有什么值得隐瞒。
原来大侠也上过妖族战场,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啊。
商宁抬头看向胡叔:“那他来侯府做什么?”
总不会是同萧西棠太久没见,想与他叙叙旧吧。
“商姑娘,这些时日不见,你怎么还是对什么都这样好奇?”胡叔负手而立,“你既然不认识他,又为何要关心他来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啊。”商宁目光游移,露出几分掩藏不住的心虚。
胡叔笑了一声,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口中只道:“他今日来,是想求侯爷办一件事。”
“你是不是想问,他求侯爷的,是什么事。”在商宁开口前,胡叔率先道。
商宁连连点头。
胡叔笑了一声,见陈山河已经离去,他负手转身,商宁连忙跟了上去。
“大叔,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啊!”她不满道。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胡叔没有看商宁。
就算他告诉了商宁,她也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来求侯爷,保住一个人的命。”
“谁的命?”商宁追问。
“一个修为平平的观海境修士。”胡叔语气淡淡。
一个修为平平的观海境修士,是发生了什么,才需要永宁侯出面保住他的命?他和陈山河又是什么关系,会叫他出面来求萧西棠?
商宁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最后她抿了抿唇,问出了她认为最关键的那个问题:“那永宁侯答应了么?”
胡叔答道:“没有。”
“为什么不答应?那个观海境修士,做了坏事么?”商宁又问。
若是做了坏事,便应该受到惩罚。
胡叔摇头:“没有,他不仅没做什么坏事,相反,他大约还算得上是个好人。”
商宁更是不解了:“既然是好人,为什么不帮他?永宁侯不是很厉害么,要保住一个观海境修士的命,应当不难吧。”
“因为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胡叔嗓音微冷。
不能得罪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商宁怔怔地看向他。
“他伤了沧溟宗弟子冯珂。”
商宁从没听说过这个人:“那个叫冯珂的修士,为什么是不能得罪的人?”
能被观海境修士所伤,这个人的修为也不会太高,那有什么不能得罪的?
“冯珂的父亲,是凝虚境巅峰的修士,他的祖父,更是沧溟宗长老,天命境的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