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上位后白月光回来了——不问参商
时间:2021-08-19 09:48:12

  “……阿宁。”女子轻轻唤了一句,眼神略有些复杂。
  “朱颜姐姐……”商宁喃喃唤道。
  女子再次开口,语气同从前温柔婉约的朱颜全然不同,带着不让人亲近的冷然:“我不叫朱颜。”
  她的确不叫朱颜, 朱颜这个名字, 不过是她混入永宁侯府时, 她背后那位贵人,随口为她取的名字。
  朱颜是名暗卫, 而从她成为暗卫到如今,已经有十余年了。那年她从荆州逃难至白玉京, 有幸被选入那位贵人麾下,从此便处在黑暗之中, 再不得见光明。
  朱颜没有灵根, 无法修炼,但这世上许多事,偏偏需要普通人来做。
  只有她这样寻常凡人,才能到永宁侯府中, 做一名女婢而不引起任何怀疑。
  朱颜便是在五年前被当做寻常女婢卖入永宁侯府,成为那位贵人埋在永宁侯府中的一枚暗棋。
  五年时间,没有那位贵人吩咐,她什么也不必做,朱颜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永宁侯府中一名寻常女婢。
  可她终究不是。
  常远侯孙家因朝局变动,有意向萧西棠示好,两家结盟,这对朱颜背后的那位贵人,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既然如此,便要想些法子,叫两府生了间隙才好。
  恰好孙家幼子孙丘慈是个好色暴虐的纨绔,朱颜这颗埋在永宁侯府五年的暗棋,便正好派上用场。
  永宁侯府婢女当街被孙家幼子掳去,这打的,是永宁侯的脸,经过此事,两府心中必然埋下嫌隙。
  有了嫌隙,往后便是合作,心中可还能毫无芥蒂?
  人心最是难测,只要埋下一点怀疑,便会逐渐生长成心底暗处毒刺横生的荆棘。
  “所以,是孙丘慈将你掳去吗?”商宁颤着嗓音开口。
  女子低头看着她:“这重要么?”
  是啊,这重要么?
  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谋算,是孙丘慈当真见色起意掳走朱颜,还是她主动设局,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场棋局之中,会突兀闯出一个商宁。
  商宁轻笑一声:“在你眼中,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就像一场笑话?”
  她一腔热血,以自身做要挟,想为她的朱颜姐姐报仇,可原来这不过是权利倾轧争斗下的一场算计而已。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女子沉默地望着她,久久无言,她大约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吧。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商宁死死抓住裙角,唇色苍白,“孙丘慈他,是不是当真虐杀过府中女婢?”
  “是。”女子轻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商宁抱着膝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没杀错人……”
  “我没杀错人……”她喃喃重复。
  女子失神地望着商宁,心下突然传来一阵难言的钝痛。
  商宁没有再看她,只轻声道:“你走吧。”
  “我的朱颜姐姐,已经死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朱颜这个人了。
  女子站在原地,良久,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我叫棠棣。”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她为商宁绣的那条开满棠棣花的发带,已经在商宁刺杀孙丘慈时,染了鲜血,遗落在尘土之中。
  女子转身,向外走去。
  “棠棣花翩翩摇摆,我如何不想念你?只是如今住的地方,离得太远了……”一滴泪凝在商宁眼睫,她抹了一把脸,将头深深地埋下去。
  没过多久,商宁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厉声高喝:“何方宵小,竟敢擅闯诏狱!”
  隐约有打斗声响起,不过短短一刻,狱门大开,刺目的阳光涌入幽暗牢狱,商宁抬起头,双眼因为突如其来的光明微微闭合。
  有人迎着光走来,商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的身影,喃喃道:“阿雪……”
  微生雪抬手,破开牢门:“阿宁,我来救你。”
  “阿雪,你可知道擅闯诏狱是什么样的罪名!”商宁有些急了,她想起身,却牵动背后伤口。
  一阵剧痛传来,叫她只能暂时放弃起身的想法:“阿雪,你快走,他们都将我当做鱼老弟子,我不会有事的。”
  就算会受些皮肉之苦,也绝不会有人敢动她性命。
  就是……有些对不起鱼爷爷。
  她利用了他。
  商宁真的没想到,微生雪会直接闯入诏狱救她。他当真是个傻子么,不知道这是怎样的罪名!
  她知道他修为不低,可大约也就是凝虚境界上下,如何敌得过白玉京上万缇骑,何况这白玉京中还有那么多大能!
  微生雪走到她身边:“阿宁,你受伤了。”
  受伤了,便要去治伤。
  “他们锁了我经脉,再过一会儿,等鱼爷爷来了,解了经脉,这些不过是小伤。”商宁冲他笑笑,“你别忘了,我可是医修,这点儿小伤算什么。”
  她明明很疼,却还是好像无所谓一样向他笑着。
  微生雪半跪下身,抬手擦去商宁左脸上一点血污:“可是你很疼。”
  是啊,其实她真的很疼。
  “受了伤,便该去治伤。”微生雪背起商宁,不急不缓地向外走去。
  商宁已经完全没有挣扎的力气,她语气有些急:“阿雪,你这样将我带出去,会有麻烦的,不仅是你,还有红袖招云夫人……”
  “他们,还不算麻烦。”微生雪淡淡道。
  一路走去,周围躺了许多身着甲胄的缇骑卫士,看守诏狱的狱卒也躺在地上哀声□□,微生雪没下死手,只是叫他们暂时失去了起身的能力。
  在他背着商宁走出来时,门口已经聚集了收到讯息赶来的数百缇骑。
  “阿雪,你把我放下,快逃,我真的不会有事!”
  微生雪将她紧紧护在自己背后,神情仍是淡淡:“阿宁,他们不算什么。”
  真的不算什么。
  “黄口小儿,我缇骑面前,也敢放肆!”为首者冷哼一声,高傲道。
  他的确应该高傲,不到三十便已是凝虚境界,出身显贵,任执金吾,麾下领缇骑中两百人,他凭什么不高傲。
  青年挥手,示意周围人一齐动手,将这胆敢擅闯诏狱的狂悖之徒拿下。
  微生雪冷淡地抬头看向众人,并不将他们视作威胁,一道灵力汇聚在他手中。
  商宁心内暗自着急,却又阻止不了微生雪,更阻止不了这些缇骑卫士。
  这样一来,事情岂不是要闹大了。
  两方对峙,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有人纵马自远处而来:“都给我住手!”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身着缇骑红衣冲入对阵,他一收缰绳,勒马停在两方之间。
  “见过统领!”缇骑所属齐齐躬身,恭谨行礼。
  中年男子骑在马上,自高而下打量着微生雪,还有掩在他背后,长发披散,满身血污的少女。
  片刻后,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放他们走!”
  执金吾变了脸色:“统领,此女于闹市斩杀孙家幼子,而这狂妄少年更是擅闯诏狱,视我大景律法为无物,怎么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这两人,必当严惩才是!
  “这是陛下的旨意!”中年汉子高坐在马上,神情冷漠,“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青年咬牙低下头:“臣不敢!”
  闻道书院的鱼老,即使如今只在浣花溪上垂钓,什么也不用做,便能叫九重丹陛上的帝王,传下旨意。
  鱼老他老人家难得再得一名合心意的弟子,少年气盛也是应当,你传旨去诏狱,此事,就此作罢吧。
  缇骑起身,向两侧退开,中年男人驭马侧身,似笑非笑道:“二位,请吧。”
  微生雪收回手,无视各色目光,背着商宁,一步步向外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中年男人翻身下马,青年才不甘心地凑到他身边:“统领,陛下为什么会为此事亲自下旨?!”
  死的可是常远侯孙家的幼子!
  “杀他的人,有个好师父。”中年男人冷笑道,“那可是鱼老的弟子,陛下自然要给几分薄面。”
  “那个劫狱的少年呢?今日不将他拦下,传出去,我缇骑诏狱岂不是成了谁都能自由来去的地方!”青年愤懑道。
  中年男子的神色有些复杂:“有人作保,你不必再问了。”
  青年只好不甘心地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夕阳西下,微生雪背着商宁走出诏狱。
  “阿雪,送我回书院吧。”
  “好。”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良久,商宁才开口:“阿雪,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什么?”微生雪不太明白。
  “劫狱,有违景朝律法,你不该这么做,这不好。”商宁趴在他背上,声音有些疲惫。
  微生雪一怔,随后认真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阿宁说不好,那他以后,便不这样做了。
  “你既然答应我了,便要记住才好。”
  微生雪回道:“不会忘记的。”
  答应阿宁的事,他不会忘。
  “谢谢……”商宁闭上眼,轻声笑了起来。
  衣上血污已经干透,她长发披散,形容很是狼狈。
  “阿宁,若是不开心,便不要笑了。”微生雪突然道。
  不开心,就不要笑了。
  商宁语气带着一点泪意:“那我应该哭么?”
  “可我不想哭。”
  因为哭也没有用。
  微生雪默然一瞬:“阿宁,你为什么要难过?”
  他知道她很难过,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
  为什么?
  商宁靠在他肩上,缓缓道:“我只是在想,我讨厌这白玉京中权贵践踏律法,视人命如草芥,可到头来,我为了报仇,做的却是同样的事。”
  这是不是很好笑?
  微生雪感觉自己的心沉沉坠了下去,这是他从前不怎么体味过的情绪,他也在难过么?
  阿宁难过,所以他便也觉得难过。
  “不一样。”微生雪摇了摇头。“阿宁,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商宁轻声问,不就是一样么。
  “所图不一样,所想不一样,所求不一样。”微生雪走得很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让人心安宁的奇异力量。
  “所以不一样的,阿宁。”
  商宁笑了起来,眼角带出一点泪花:“对,阿雪,你说得对,是不一样的。”
  她与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阿雪,我觉得这天下,不该是这样的。”
  微生雪便问:“那应该是怎样的?”
  商宁抬起头,看着天边夕阳的一点余晖,她缓缓伸手,想抓住那一点最后的光明:“我想,这世间,当尊法如重道——”
  不论高贵贫贱,修士凡人,在此世间行走之人,都当尊律法而行,没有谁的命,应该轻易被剥夺。
  *
  商宁在闻道书院养了快半个月的伤,那日她回去之后,鱼老并没有追问她发生何事。
  反而是她自己心里因为利用了鱼老声名万分歉意,所以处处殷勤。
  养伤期间,商宁隐约听说了,曲锦瑟已经离开了闻道书院,前往沧溟宗。剑尊容寒,将她收做了自己唯一的弟子。
  那可是剑尊容寒!提及此事的人纷纷又妒又羡。
  曲锦瑟入沧溟宗的仪式办得很热闹,萧西棠同澹台明镜都前往观礼,来到白玉京不久的妖族少君玄离也去了。
  据说他自见了曲锦瑟第一面,便常常让她伴在自己左右,赠她数种灵药,短短时日,曲锦瑟便已经成功突破了知玄境界。
  那样多的灵草丹药,就是个傻子吃了也能突破知玄了!有人暗自眼红。
  这个自南阳来的乡野女子,明明天赋平平,究竟有何处得了这么多贵人另眼相待?
  商宁不觉得嫉妒,想到从此以后不会在闻道书院见到曲锦瑟,她反而松了口气。
  “你如今伤可大好了?”鱼老看着抱着一盏酥酪吃得正香的商宁,问道。
  那个不知来历的臭小子天天从外边给她带些吃食,养伤半个月,不但没清减,反而眼看着脸圆润了一圈。
  商宁点点头,脚上已经褪下鞋袜,在溪水中一点一点,好不自在。
  “既然如此,你跟随我身边也有一月,如今也该去历练一二。恰好五日后白玉京外天翎小秘境重开,你便随着书院弟子,一同去见识见识。”
  商宁抬头望着灼热的日光,垮下了脸:“鱼爷爷,这天好热——”
 
 
第三十一章 那是她每日对镜自照,都能……
  白玉京, 长公主府。
  日光透过木窗漏入屋内,角落里燃着檀香,一旁才从冰窖里取出的冰块散发着阵阵寒气。两名女婢半蹲在矮榻边, 轻轻为榻上女子打着扇。
  长公主宇文锦躺在矮榻上,她相貌雍容,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开, 十指蔻丹鲜红,微微阖着眼,似睡非睡。
  有女子从门外走入,隔着珠帘, 在宇文锦面前跪下:“属下,谢主人允我前去诏狱。”
  如果没有长公主允准,她不可能进得了诏狱,不可能见到阿宁最后一面。
  那大约是她们最后一面了, 女子微带苦涩地想, 永宁侯府的女婢朱颜已经死了, 身为长公主暗卫,她本就应该身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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