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过把你的担心和妈妈讲么？”
男孩再一次摇了摇头：“她觉得我不懂事，一天脑子里面就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想跟她说。”
邓离离点点头：“你并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对吗？”
“嗯。”他停顿了一会儿，艰难的嗯出一声。
又是个不沟通产生的家庭危机。
这世界上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沟通的重要性，大概就天下大同了。
后面的咨询很顺利，在她的多次共情和引导下，男孩一吐心中不快，并答应她回去会和母亲好好沟通，至于沟通结果，下一次过来的时候会和她说。
未成年又有自杀倾向的来访者，对于他们的治疗过程监护人是有知情权的。
邓离离斟酌再三，将一些必要问题与其母进行了沟通，并嘱咐她在和孩子相处过程中不要总把“你是小孩，你懂什么”这类的话挂在嘴边。
冯母在听说孩子自杀只是不希望自己再被别人欺骗以后，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孩子心事太重了，那么小时候的事儿我以为他不记得了呢。”她语气有些哽咽。
“我知道之前的婚姻对您也很痛苦，孩子也是一样的。”邓离离拍了拍她的肩，将纸巾递到她手上：“您家里的事情我没有评判的权利，但是孩子有这方面的担忧也是正常现象，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打消他的顾虑，而不是指责他。”
中年女人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这个母亲做的太不称职了，邓老师，今天谢谢您。”
她起身朝她微微躬身示意。
“别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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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段凌霄在门口给员工发中秋福利，徐克楠在一旁帮忙。
每人一份月饼礼盒，还有一瓶波尔多的红酒。
不算是什么昂贵的礼品，倒也让这时刻严谨的实验室多了一丝人情味儿。
见他出来，徐克楠赶紧递过来一瓶红酒，又从一摞月饼里挑了最大的一盒给他。
秦湛没动，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提着笔记本电脑，根本没有想接的意思。
小徐助理尴尬的双手举在半空，段凌霄不乐意起来：“拿着！人家都拿就你不拿，就是嫌档次低呗，嫌档次低下次你出钱。”说着，他把徐克楠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他怀里，根本也不管他乐意不乐意。
秦湛无法，尽管不耐烦，但也只得伸手接过。
徐克楠立马高兴起来：“教授，中秋节快乐！”
他顿了一下，半晌才淡淡道一句：“谢谢。”
到了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他随手将月饼和红酒扔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自从沈一枝出事以后，家里再没过过任何像样的节日。
不管是春夏秋冬，每一个节日都是父子两个在病房里相对无话，根本谈不上什么节日气氛。
直到遇见邓离离。
她是个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
元宵节她要煮两碗汤圆，他不喜欢吃，也要逼他吃一口，说吃了汤圆才会团团圆圆。
端午节她要自己包两颗粽子，哪怕糯米沾了一手一脸，她也兴高采烈，说这才是生活。
中秋节她要准备月饼和水果，拉着他到阳台上赏月，然后给他念：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
哪怕春节她不能和秦湛一起过，也要临走前把屋子里挂上红通通的灯笼和窗花，告诉他过节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邓离离曾经给过他十分生动的生活，可惜自己却没能留住她。
如今他又要跌回茫茫的荒野里去，继续过平淡又无趣的人生。
他摸出手机，找到和她的对话框，犹犹豫豫，最终发了一句：【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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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大宅位于城郊的丽景别墅。
四层独栋，五百多平，但这在南城的上流社会根本算不得豪华。
可是秦连昇却一直住在这里，只因为这里是当初他和沈一枝赚的第一桶金买下的。
装修布局都还是沈一枝亲自监工的。
秦湛刚刚将车子停进车库里面，宋助理已经迎了出来。
人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架势，看见他却忍不住朝身后看了看，似乎在找其他人。
秦湛会意，冷冷道：“分手了。”
宋明瑞眼里划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古井无波：“很遗憾，先生还准备了礼物给邓小姐的。”
说到礼物，秦湛似乎想起什么，又返回身从副驾驶位子上将月饼和红酒拿出来，提在了手里。
二人进了宅子。
几个阿姨正在忙忙碌碌，秦连昇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份报纸，鼻梁上挂着一幅老花镜。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老的，竟然都到了要戴老花镜的年龄。
宋明瑞：“先生，小秦总回来了，还给您带了礼物。”
秦连昇闻声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有些欣慰，却只说一句：“什么好东西，家里有的是。”
说是这么说，可是到了餐桌边，他却又张罗着要喝秦湛带来的酒。
干红葡萄酒，年份很近，价格不高。
父子两个一人倒了一杯，才喝了两口，只听见外面传来宋明瑞与人说话的声音。
很快他就推门走了进来，对秦连昇说：“先生，袁静姝带着她儿子来了。”
外面，袁静姝和秦渺母子二人手里拎着一堆礼品，小心翼翼的等在门口。
秦连昇气结，放下手中红酒，瞪向秦湛：“是不是又是你让他们来的！”
秦湛摇头：“没有。”
上次已经把老爷子气的够呛了，他再没心没肺也不会大过节的给大家找不痛快。
听说不是他，秦连昇态度缓和下来，对宋明瑞说：“让他们走，我不见。”
宋明瑞应声刚要出门，就被秦湛起身拦下。
“已经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说完，他也不去看秦连昇明显青黑的脸色，而是自顾自去开了门，将战战兢兢的二人让了进来。
袁静姝手里提着礼物，穿着校服的秦渺跟在她身后，男孩身上还背着书包，看样子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
秦连昇脸色难看，却罕见的没有发火。
秦湛接过礼物，让阿姨再添两副碗筷，将二人让到了餐桌边。
秦连昇：“你们来干什么？”
袁静姝低眉顺眼：“过节了，渺渺说要来看看你。”
说完，她又扯了扯秦渺的衣袖：“是不是？”
要不是母亲哭天喊地的骂，自己根本就不会来遭这份儿白眼，现如今又变成了自己要来。
秦渺心里厌恶的要命，却依旧乖乖的：“是的，祝您节日快乐。”
他可不想说出“爸爸”两个字。
一是，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
二是，爸爸两个字让他觉得恶心。
秦连昇眉头皱的很紧，但看在过节和秦湛的份上，到底没有再爆发出来，而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吃饭吧，吃完赶紧走。”
如此恶劣的一句话在袁静姝听来却已经算是宽容，她忙不迭的感谢，然后不敢再做声。
之后的餐桌上格外冷清。
秦连昇情绪不好不愿开口。
秦湛本就不爱说话。
袁静姝和秦渺母子二人则是依旧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饭吃到尾声，秦湛突然问秦渺：“高三了吧？”
秦渺点头。
秦湛又问：“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秦渺摇头，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要往哪儿落。
秦湛用公筷夹了蜜汁排骨到他碗里，漫不经心：“工商管理不错，以后可以帮着爸一起管理公司。”
话一落地，对面嗖得飞过来一只酒杯。
好在他躲避及时，只溅了些红酒在身上，酒杯摔在地上，发出激烈的破碎声。
秦连昇怒目圆睁：“什么时候我的家产还由你来分配了！”
秦湛也放下筷子，慢慢靠向身后椅背：“他就是你的孩子，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短暂的宁静终于被打破，秦连昇骂他：“放屁！我说不是就不是。”
豪门争产在南城上流社会非常多见，可却少见像秦家这种，非得想要亲爹认下私生子的。
袁静姝吓得想要拉架却不知道从何开口，秦渺则平静的坐到一旁，冷眼旁观。
“爸，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秦湛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秦连昇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怒火冲天：“有病的是你，就连小邓那么好的姑娘都受不了你，你才是真的有病！”
秦渺惊讶的抬头。
秦湛却只是冷冷的回头看向父亲：“我承认，我病的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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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离离在夏涵家过了中秋回来。
夏家其乐融融，待她像自己女儿一样，这让她觉得非常温暖。
饭毕，她回家。
路上给父母打了电话问候几句，然后又买了些水果和月饼，准备自己看看月亮。
——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
这是从小外婆就爱在她耳边念叨的一句话。
老太太骨子里也是浪漫的人，所以她性格上难免也沾上了些浪漫的仪式感。
每天都相同的人生总要找出一点与众不同来庆祝，这就是节日的意义。
遗憾今天有些阴天，月亮圆是圆，却显得雾蒙蒙的，并不算好看。
她坐了一会儿，才准备要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楼下花丛附近站着一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到对方手中香烟忽明忽暗的光点。
还能是谁？就凭这一个抽烟的模样，就能认出来他是秦湛。
自从上次把他从家里赶出去以后已经许久未见。
邓离离站在楼上细细看了看那个身影。
黑漆漆的一片，倒也看不出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
半晌，她打开阳台的门，回到客厅，拉上了窗帘。
她坐回沙发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电视剧来看。
是早期的香港电视剧，男男女女说话都要掺几句英文。
外面起了风，吹在窗户上呼呼作响。
电视里，女主角因为一个误会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一连串，演技好是好，画面不好看，她看不进去。
她掏出手机找到和秦湛的对话框。
最近一条还是他早些时候发来的节日问候。
她删删减减，最终发过去一条回复：【你也是，中秋快乐。】
第31章 暗示效应 我让你下车！
过完中秋节, 邓离离如约到南城市第一中学进行“高三考前心理辅导”的讲座。
为了显出工作室的气派，夏涵还特意把唯二的行政人员蒋璐派去给她做助理。
她俩一早就到了学校。
蒋助理不知道怎么衬托出邓老师的地位高资格老，只能抢着将她的小背包拎在了手里。
负责接待她们的是高三学年的教导主任王主任。
王主任年纪和邓离离的母亲差不多大, 一头卷发, 尽管人是笑着的，镜片后面却是十分精明的眼神。
似乎在想她这么年轻, 能不能撑得住场面。
她将二人带到了学校的礼堂, 指了指底下黑压压的人，语气略带骄傲：“我们高三学年总共有30个班, 还有五个复读班, 总共将近两千个学生，今天都来了。”
来之前夏涵根本没说有这么多人, 蒋璐从后台往台下看了看, 有点心慌。
“离离, 底下人特别多, 你可千万别紧张啊……”
邓离离笑的很从容：“我要是连自己的心态都调节不好, 就不来给人家做心理辅导了。”
此时, 王主任在台前的介绍结束，朝后台示意。
她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已经换上职业又亲切的笑容, 款款朝台前走去。
舞台下面鸦雀无声，第一排坐的是正襟危坐的学校领导。
她接过话筒慢悠悠的扫视了一圈, 说出了第一句话。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开讲座, 我得说实话, 我真的非常紧张。”
好歹也是个心理咨询师，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露怯露的也太厉害……
一听这话，后台的蒋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劲儿想着这样的场面该如何挽回。
刚刚下台的王主任脚步也止住，生怕她控不了场还得再让自己上台。
观众席有学生发出小声的窃笑，却被前排的班主任用眼神制止住。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紧接着就开始有人鼓起掌来，像是在鼓励她。
过了一会儿，掌声止住。
“谢谢大家的鼓励。”她依旧笑靥如花：“有人可能要问我，这么多人的场合，我把紧张说出来，是不是很丢人。”
一句话戳中大家刚才心中所想。
将自己的自卑、恐惧和紧张这样的情绪外露出来本来就是注定要被嘲笑的事情。
能完全感同身受的人并不多，丢脸被嘲笑似乎才是人生常态。
底下鸦雀无声，她说：“可我并不觉得丢脸，反倒感觉非常释然。”她略一停顿，又继续：“因为问题只有暴露出来才有解决的可能性，情绪，也是一样的——”
她按下手中按钮，紧接着背后硕大的屏幕显示出第一部 分的大标题：——请直面自己的情绪。
原来是开篇的引导词，蒋璐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第一排的学校领导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下来。
高考生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考前焦虑的问题，心理咨询师不是学科教师，自然不会在讲座上讲复习方法。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讲到高考前焦虑心态出现的必然性，又讲了一些心理学上 的解压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