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另一个私人号码,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就一直放置没用过的,被人拨通了。
是五条里见特意给自己的杀手马甲开的一个私人号码,一般来说只有接线人孔时雨知道。
里见摁下了接通键,不出意料是孔时雨的声音。
“喂,什么事?”里见像只大白猫般眯着眼睛,慵懒地拖长了尾音。
对面静默了几秒,才响起孔时雨低沉严肃的回声:“‘洛神’,这里有一项指定给你和另一个人的任务,我给你俩安排成搭档,在这周末之前,雇主要求看到任务目标的头颅。”
五条里见绕卷着发丝的手一顿,“孔时雨我们讲道理,不要再叫那个绰号了行不?”
“风暴洛神”什么的,即使是里见,也听一次尬一次。
偏偏她没在业界公布真实姓名,行内的人都喜欢用这个绰号称呼她了。
孔时雨的声音染上几分笑意:“哦,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称谓?”
“……里见,叫我里见就可以了。”白发女子轻轻“哼”一声。
“好,satomi。”孔时雨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话头,继续道,“我待会儿把任务简概发给你,你就在今天晚上之前,去到东京塔,和你这次的搭档汇合吧。”
“哦。”五条里见无所谓地问道,“我的搭档是谁?”
“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孔时雨说道,“‘术师杀手’,伏黑甚尔。”
说罢,孔时雨便挂断了电话,留给里见的只有滴滴的电子音。
她愣愣地捏着手机,许久,才缓缓把手机放下,退出了通话。
银白发的女子的脊梁挺直了些许,湛蓝的眸底迸溅出兴味盎然的烟花。
伏黑甚尔?
那她可太熟了啊。
兴趣起来了,五条里见不加耽搁地向夜蛾正道请了假,顺便把消息发给了她可爱的学生。她从抽屉底端扒拉出伪装咒力的发带,重新穿上了自己的马甲。
有遮住半张脸的眼罩挡着,她也不担心会被人从外表上认出来。
在赶去东京塔的路上,五条里见趁着空隙浏览了一遍孔时雨发来的任务介绍。
看到第一行,她便略讶异地挑了挑眉。
中藤树。
她细细回想了一遍,从装满了各式各样知识的大脑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了相关信息。
中藤这个姓氏,她姑且认识的。
比不上御三家的大姓如雷贯耳,但也是比肩“乐岩寺”这个等级的高层的姓氏。
咒术界高层的烂橘子里,她记得就有一个姓中藤的。
怎么,中藤家的后辈还上通缉令了?
她往下划拉屏幕,一张相貌普通的青年照片便印入眼帘。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那个高层“中藤”的后代,孙子辈的吧。也不知是得罪了政敌还捏到了谁的把柄,居然逼得人家往黑市挂悬赏令。
虽然说,这和拿钱办事的里见小姐没关系就是了。
如今没有家族资金支撑的里见小姐,也是个不得不对金钱低头的社畜呢。
五条里见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一眼便盯住了靠在寿司料理店墙壁上,无所事事的黑发男人。
和伏黑甚尔不同,五条里见可谓单方面熟知对方的情报,熟悉到在人群中多看一眼,就绝对能发现他的地步。
——毕竟是她人生中唯一一个能把她打到濒死的男人,记忆不深刻也不可能吧。
五条里见摸了一下眼罩,确认它好好的搭在自己眼睛上,便立刻挂上灿烂的笑容,宛如女子高中生般活力四射地挥着手朝他奔去。
伏黑甚尔的腰际还缠着一只丑萌丑萌的咒灵,据说叫“丑宝”的,之后被杰收服了,能力是空间系储藏,很方便实用来着。
五条里见像是在阳光下的沙滩奔跑,挥洒无处安放的青春,欢快无比地招着手:“甚~尔~君~”
语调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抑扬顿挫,激起人满身的鸡皮疙瘩。
伏黑甚尔一扭头便看到了狂奔而来的、某只碳基生物中的奇行种,他顿了一下:“……”
伏黑甚尔满头问号:“??”
这个疑似孔时雨安排的新搭档,仿佛有什么大病。
五条里见才不管他心中冒出了多少问号,她在伏黑甚尔面前站定,作娇羞捧脸状,一上来就把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哎呀!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人一起搭档执行任务呢,没想到人家的第一个搭档是这么帅气的男人,荷尔蒙太浓郁了,太A了,人家要窒息啦!”
伏黑甚尔:“……”
地铁,老爷爷,手机.jpg
他现在申请退货搭档还来得及吗?
“据说您是业界大名鼎鼎的‘术师杀手’,没一个咒术师能从您手下逃脱,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这次的任务一定能顺利完成的吧。”
给伏黑甚尔一万个脑洞他也想不到新搭档是这种性格,他不禁打断了对方的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人家只是想抒发一下对‘术师杀手’的仰慕之情!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对象也是个咒术师,雇主才制定您来执行任务的吧。”
伏黑甚尔呵呵,掐灭了烟头:“你不也是被指名的人吗,‘风暴洛神’也不赖。”
五条里见僵硬了一会儿,她又捧着脸说道:“讨厌,叫人家里见啦~”
“……你给我说话正常一点。”
“好哒!”
伏黑甚尔率先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雇主要求的只是中藤树的人头,只要你别碍着我,其余随你的便。”
“嗯哼。”五条里见快步跟上了他,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道,“不过奇怪的是,我听说中藤是咒术界高层的后代哦?究竟是他做了什么,才被人冒着得罪高层的风险挂上人头悬赏?”
“不清楚,据说是和中藤的祖传术式有关。管那么多干嘛,只要确保了能砍下他的人头就行了。”伏黑甚尔瞥了她一眼,“任务金按说好的分,人头钱我们各凭本事拿。”
这次的金主格外大方,大概是恨死了中藤,除了悬赏的任务金外,还额外给了人头“小费”。
五条里见吊儿郎当地嘻嘻笑道:“没问题,不过这样的话,甚尔前辈就要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了哦?”
“哦?”伏黑甚尔嗤笑了一下,“你对自己还挺有自信?”
“因为是事实嘛。”银发女子耸了耸肩。
有孔时雨提供的情报,伏黑甚尔和五条里见没花多少时间,就摸到了任务对象的老巢。
是一栋和式的宅子。
比不上五条宅大,但也绝对称不上小了。
围墙内有两栋偏房和一栋主屋,中间花圃栽种着几棵樱花树,这个季节正值樱花盛开,落樱飞舞,只是在夜晚阴沉的月光下,惨淡的银辉扑洒到花瓣上,无端透出了几分不详的血红。
五条里见熟练地翻进了围墙。
并不是所有家族都如御三家有那个底气布置大型结界的,以中藤的底蕴,想要支撑结界长期运作,也是有点捉襟见肘的。
伏黑甚尔的动作比里见还快,可能他是真的有恃无恐,在五条里见还在打量现场的时候,他便一把拉开了主屋的门。
五条里见紧随其后,但在看清主屋内的情形时,她轻咦了一声。
“没有人?”
伏黑甚尔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嗅了嗅空气,低声说道:“你仔细闻闻。”
五条里见的目光朝偏房掠去,“……有尸臭味,还有血腥味。”
这个中藤,该不会在干一些诅咒师的勾当吧?
………
咒术界术式千奇百怪,因人而异,有自身觉醒的,有靠家族血缘继承的,其中也不乏为了增进自身实力,而践踏人类底线、做尽丑恶之事的。
你永远不能指望咒术师的道德底线有多高。
中藤家身居高层,他们有一种祖传的术式,是划入了“秘术”的范畴,绝不外传,绝不泄露。外界只知道他们有秘术,其余一概不知。
他们之所以死死地瞒着术式,原因只有一个。一旦被揭露到阳光下,必然会“人人得而诛之”。
——通过收集人的尸身,或者是活人身体的一部分,制作复制品的“傀儡”。
“复制品”对比原主的还原程度,完全取决于收集尸身的残缺度,活人的“复制品”他们也可以制造,但是相比起完整的尸首而言,从活人身上得不到太多有价值的器官,活人的“复制品”也就不会太强力。
然而,这一切都是取决于原主本人的实力水平。
自十八年前,咒术界的神子横空出世那一刻,这所谓的“常理”便不复存在了。
中藤家久违地燃起了贪婪的野心。
想要。
胃、肺、骨骼,或者一个手指……即使是一根头发也好!
倘若他们成功制作出另一个“五条悟”,这个傀儡将会超越以往他们所有的作品!
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这是他们谋划了十八年的阴谋。
却不想,因为此前的“实验品”受害者太多,在正式实行计划之前,就被人挂上了悬赏。
但没关系,他们手上已经有一个半成品的复制品“五条悟”了,即便只是诸如头发这种微不足道的身体组织,收集了十八年,拼拼凑凑,也算是半成品了吧?
哪怕他只有五条悟的三分之一实力,也足以应对那些不知死活接取悬赏的杀手了。
中藤如此确信。
………
打开了偏房的地下室后,伏黑甚尔发出了一声惊叹,五条里见则表情都空白了。
如人体标本一般,数不尽的尸体——或者半死不活的“活人”,被悬挂在一个个十字架上,有气无力地痛吟着。
地下室的地面上,是被制作出来的傀儡大军。
中藤树见他们进来了,毫不害怕,反而带着一种癫狂的情绪,他哈哈大笑:“你们终于来了!来吧,见证我中藤家十八年来最完美的杰作……”
地下层的木板门被打开,从里面缓缓走出的,是一个通体雪白的身影。
中藤树近乎狂热地看着他,口中不住地喃喃道:“这是他的第一次试验,有幸成为他的试验品,第一个手下亡魂,你们应当感到荣幸。”
中藤树指着两个“不速之客”,肾上激素飙升,兴奋得眼眶都迸裂了几丝。
他高声命令道。
“去吧!杀了他们——‘五条悟’!”
第17章 、17.唯一
“杀了他们,‘五条悟’!”
——谁?
伏黑甚尔瞳孔忽地缩紧,身体条件反射地抽出了特级咒具,手腕一翻,稳稳地握拿在手掌中。
他的浑身肌肉绷紧,是高度戒备的姿态。
应和中藤高声的命令,那人从满室腐臭里缓缓步出,宛若天使垂临了人间,从淤泥里舒展而出的雪莲,周围的血腥恶泥未曾沾染他分毫,没有打理过的银发如月光披散而下,发丝的长度甚至超过了里见,发尾直垂落到脚踝。
他赤足而出,脚腕绑着的铃铛,随着他走动的幅度而晃荡出清脆的叮铃声,皮肤是从未见光的苍白,不见血色,浅色的和服松松散散,锁骨隐约可见。
铃铛声消弭,他在他们不远处,在中藤树的身边止住了步伐。
他抬起头来。
过长的刘海挡在苍色的瞳眸之前,但仅仅从发丝间的缝隙,也可以窥见那对惊艳人世的珠宝,镶嵌在无暇的面容上。
唯独,没有情绪。
和真正拥有六眼的那个少年不同,面前这具人偶,外表的雕刻的确无可挑剔,但那双眼眸却是一片死海,是凝结的蓝钻石,冰冷,空洞。
伏黑甚尔严肃了神色,隔着不远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极为强横,虽然不是没把握赢,但之前毫无准备,这场战斗怕是很艰难。
他扭过头,正想提醒自己一路上没个正经的搭档,在目光扫过五条里见的一瞬间,所有的话语却梗在了喉咙里,一丝气音都无法吐出。
她在细声低笑。
五条里见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要她不刻意掐着嗓子,正常淌出的声线如同汩汩泉水,听着便心旷神怡。
拂过自己肩上的白发,五条里见微幅度地歪了一下头:“你刚才说,‘五条悟’……?”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五条里见虚虚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那一动不动的人偶。
嗓音中夹杂了讥讽的笑意:“‘五条悟’,他?”
“区区一具半成品都不算的傀儡垃圾而已,也配用五条悟的名字?”
“谁给你们的自信,啊?”
人果然还是要活久一点,什么奇人奇事都可能遇到。
现在真是,是个人都敢去沾染那孩子了,当六眼是浪得虚名的吗?
五条里见唇边的讥笑愈发扩大,明摆着的轻蔑,火上浇油般戳到了中藤树的痛处。
中藤树眦目欲裂,他咬着牙关说道:“这当然不是真正的五条悟,但这是我们中藤家花费十数年打造的完美兵器!即使是赝品,对付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也绰绰有余了。”
“废物。”
视线淡淡地落在人偶之上,五条里见唇齿张合,吐字清晰。
时空的差异,蝴蝶翅膀的扇动,催生出了几亿条世界线。
哪怕是她,都不敢全然保证自己能和“五条悟”一般无二。
连她都不会贸然触碰的名字,他们凭什么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