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瑶却宛如卸下重担，浑身轻松。
聊完正事，她开始四处张望，随口问道：“师叔，我们现在去哪儿？”
玄真不吭声。
凌瑶奇怪，回头看他：“师叔？”
玄真注视着她，问：“你想去何处？”
凌瑶一顿，想了片刻，迟疑道：“既然你没事了，我想回去慈心谷——”
“凌施主。”玄真打断她。
“啊？”
“你不是羡慕贫僧的修为吗？”玄真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
凌瑶眨眨眼：“对啊。”
“方才你也说了，接下来，你要专注修行。”
凌瑶：“……对。”
玄真声音低柔：“贫僧对医药有所涉猎，修为也不算低，可有资格教导你？”
凌瑶下意识道：“你要收我为徒？”
玄真：“……”这是从何得来的结论？他神色诡异地看着她，“贫僧并不想收你为徒。”
凌瑶自然不会错认这是嫌弃。被他盯着看了半天，才恍然想起……俩人之间奇怪的关系，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亲密接触。
她顿时涨红了脸：“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我这种连基础功法都只会皮毛的人，你来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玄真皱眉：“暴殄天物？”他仿佛想到什么，面上闪过冷意，垂眸，缓声道，“世间万物于贫僧皆浮云，而你，才是那天物。”
凌瑶：“……”
救命，打直球的和尚太会撩了。
第066章 本性如魔 执拗难平
凌瑶被撩得心神荡漾, 傻乎乎地看着他。
玄真声音低柔：“凌施主，你已是金丹期，按照慈心谷的规矩, 也当出世历练了。”
凌瑶回神, 挠了挠头，道：“我的水平真的不行, 能到金丹期只是侥幸。我现在出去历练, 别说救人了，自保都艰难……我还是要回去再学一学的。”
玄真再次强调：“贫僧教你。”
凌瑶啼笑皆非：“好好好，你教我你教我……但我还是要回去一趟啊。你当时突然发作，把我，额，带走，我得回去报平安，不然我师父她们会担心的。”
玄真翻出一张传讯符, 轻声道：“贫僧有传声符篆。”
……反正就是不给她回慈心谷吗？她又好笑又好气：“那是我师门, 我总得回去。”
玄真眉目微敛，掩去眸中闪过的冷意，道：“待你修为到了元婴期也不迟。”
凌瑶：“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万一我这辈子都到不了呢？”
玄真：“……”
凌瑶抱怨：“我突然失踪几个月, 师父他们肯定担心死了，还有师妹, 也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
声音戛然而止。
澄澈灵动的杏眸不敢置信地瞪向玄真，身子缓缓软倒。
玄真将人揽入怀中, 低语道：“事情未了，贫僧不会让你去见秦书臻的……”
可惜，凌瑶没听见。她已闭上眼睛, 倒入玄真怀里。
***
凌瑶睡了个长觉，无梦无惊，安然酣睡。
她是在远近起伏的鸟鸣声中醒过来的。
人未睁眼，先打了个舒服的哈欠，然后对上绣着连片荷莲的湖绿幔帐。
凌瑶：“？”
她的床帐不是淡粉色纱帐吗？什么时候换成这么厚重的——
昏倒前的记忆涌入脑海。
凌瑶瞪大眼睛，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衣裳都还好好的，因术法加持，连丝皱痕都没有。
也是，玄真都恢复神志了，怎么可能……
她轻舒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是开心还是失望。
玄真为何弄晕她？就为了不让她回去慈心谷？
凌瑶呆了半天，掀起床帐，愣了下。
原来玄真把她塞到洞府里了啊……
只是，她不过睡了一觉，屋子竟然多了这许多东西。
荷叶浮雕妆台，莲花底座铜镜，荷塘衣橱，镂雕莲花靠背凳、湖绿色绣荷莲织锦床帐……连泛着新漆光泽的六柱雕花架子床也是雕着荷叶莲花。
被莲花包围的凌瑶：“……”
玄真是不是以为她喜欢莲花？还是他自己喜欢？
有本事全做鱼戏莲纹啊。
凌瑶吐槽着走出卧室，四下张望。
“师叔——”
话音未落，灰色身影便倏然闪现。
凌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玄真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她：“醒了？睡得可安稳？”
屋外是暖阳金灿，屋里有荧石生辉，站在其中的玄真眉眼低垂，神情温和，仿佛还是那个清风朗月、高洁不可侵的佛子。
凌瑶如今已经不会被他的佛子光环迷惑了。
她怒声道：“你做什么打晕我？你想干什么？”
玄真声音温和：“贫僧怎会打你呢？前些日子你太过辛劳，贫僧只是希望你好好休息。”
竟然还振振有词？！凌瑶叉腰：“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玄真眉眼柔和：“嗯，下回问你。”
凌瑶：“……”
慢着，她不是要跟他讨论这个的。
凌瑶瞪他：“我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要回慈心谷！”
玄真好声安抚：“贫僧已经传讯过去慈心谷，向苏施主报了平安，你大可安心。”
凌瑶不信：“你说报了就报了吗？我要看到师父再说。”不管如何，她势必要回一趟师门再说。
玄真翻手，放出一只纸扎百灵鸟，道：“苏施主回讯了。”
掌心轻轻一送，裹着魔气的百灵鸟便飘向凌瑶。
凌瑶眨了眨眼，伸出手。
魔气瞬间散开，纸鸟缓缓落入掌心。
白纸做符，三色药粉勾阵，纸符尾巴还掺了几丝靛青，那是慈心谷特有的墨兰树汁液。
还真是慈心谷传讯符？
凌瑶狐疑地看了眼玄真，见他神情淡定，半信半疑道：“既然是你传讯的，为何不是回给你？”
修界的传讯符有两种，一种只指定地点，抵达地方后，不管谁用灵力解开，都能听到传讯符的声音。另一种，则是指定人接收，但这种需要熟悉接收人的灵力特性，还要知道接收人大致的方位距离，才能精准传达。
玄真既然已经传了讯息回去，苏筠雾应当就能皆魔气波动，回以第二种讯息，为何会特地单独给她回讯？
玄真似乎僵了僵，才道：“苏施主给贫僧回讯了，这一封是给你的。”
凌瑶好奇：“她给你说什么了？”
玄真避而不谈，看向她掌中纸符，问：“你且听着……可需要贫僧避开一二？”
凌瑶随口道：“不用了，我跟我师父说话，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玄真竟真的不动了。
凌瑶顿觉几分古怪。她下意识看他一眼，没发现问题，只得按捺下来。
伸出手，她运起灵力，戳向纸鸟。
纸鸟绽出微弱白光，鸟喙开始张合，苏筠雾的声音随之而出：
“死丫头！失踪大半年，不说回来看看，又跟人跑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激动的大嗓门震得凌瑶傻在当场。
声音停顿了片刻，苏筠雾仿佛平复了下心情，才接着道：“算了，你俩的事情我是管不了了。既然师兄已经好转，你就安心跟着去历练吧。回头我让人给你捎点书册——你给我好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及时传讯回来，或者问人，别以为金丹修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那点水平，要学的东西多着呢。听到没有？”
凌瑶下意识答道：“听到了。”
话音刚落，掌上纸鸟燎起一股青烟，瞬间化为粉尘，飘散空中。
第一次见识的凌瑶：……还挺吓人的。
见她呆在那儿，玄真似乎有些紧张，轻声问：“如此，你可放心了吧？”
凌瑶斜眼看他：“你都把我师父说服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筠雾是激动了点，也算默认了她跟玄真的关系了。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苏筠雾如此激动。虽说她跟苏筠雾相处的时间不长，其性子也算了解一二的。上一世，秦书臻跟顾远之搞在一起，她只是生气，倒没有这般激动……
思及此，凌瑶好奇不已，“你究竟跟我师父说了什么？她怎么如此生气？”
玄真轻咳一声：“没有说什么——要出去逛逛吗？”
凌瑶愣了愣，皱眉：“逛卧虹山吗？那些人不会乱说话吧？”
“不是。”玄真迟疑了下，道，“我们此刻，在苍云州。”
凌瑶：“！”她不敢置信，“我晕了几天？！”
玄真：“……六天。”
六天时间，足够分神期的他在卧虹山和苍云州之间打一个来回了。
凌瑶生气了：“臭和尚！！你怎么不索性把我锁在床上算了？！”
玄真垂眸，低声道：“正是贫僧所愿，只怕你……”不乐意。
凌瑶气得跳脚：“你还真这么想？！你敢锁我？！”
玄真不吭声。
凌瑶只觉腕间有什么东西滑动了下，忙低头去看——
鸽卵大小的紫檀佛珠串盘踞在她腕间，如同某人疯魔之时，在她腕间缓缓滑动，诡异渗人。
凌瑶：“……”
她晃了晃手腕，磨牙问道：“你想干什么？”
玄真垂眸：“苍云州太乱，你戴着以防万一。”再翻出一盏两指宽的青莲灯，递过去，“贫僧已将其炼制好，你佩戴在身上……能护你平安。”
凌瑶：“……”
紫檀佛珠是他的本命法宝，青莲灯是上古法器，这两样，应当是他身上防御力最强的东西了……这让她还怎么骂下去？！
她深吸口气，缓下情绪，道，“要我留在苍云州也行，但我们得约法三章。”
玄真掀眸，看着她：“你说。”
幽深如潭的双眸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凌瑶恍神了下，才接着道：“第一，未经我许可，不许把我扔进洞府里。”
玄真迟疑。
凌瑶瞪他：“不答应我立马滚——哭给你看！”
玄真：“……贫僧应下便是了。”
……这语气，可真是委屈他了啊。凌瑶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无赖？”
玄真看着她：“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只是佛子。”
凌瑶怔住：“那不就是你吗？”
玄真神色透着几分诡异：“凌施主以为，贫僧为何入魔？”
凌瑶：“……”这让她怎么回答？她正想顾左右而言他，却发现对面的玄真神情很是认真。她顿了顿，忍着脸上泛起的热意，强装镇定道，“是因为我吗？”
“是，也不是。”玄真垂眸，伸手，握住凌瑶戴着佛珠串的左腕，缓缓抬起，俯首，在雪肤上印下一记亲吻，喃声道，“是因为……本性如魔，执拗难平。”
声音低柔，却毫无佛子的清正淡远。
凌瑶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甩开他的手，磕磕巴巴问道：“你、你不是说心魔已经好了吗？怎么还……”疯疯癫癫的？
玄真直起身，面上再次恢复平静：“正是堪破心魔境，贫僧才会如此。”
凌瑶：“……”
玄真看着她，似有些许委屈：“凌施主对贫僧了解太少……贫僧以为，洞府这段日子，足够凌施主看清楚。”
凌瑶：“。”
她只是以为那是魔魂和心魔所致……为什么她会以为自己很了解玄真？！她了解个屁！！
她一个激动，把心里话也低骂出来。
玄真唇角微勾：“倒也没算错，吸纳的魔魂确实是将贫僧本性放大了几分。”
只是放大，而不是改变。
凌瑶：“……”她果然并不了解玄真。
玄真却见好就收，转移话题道：“凌施主不是说约法三章吗？请说说余下两条。”
凌瑶：“……暂时没想到，等我想到再提。”
玄真：“……”
终于轮到他吃瘪，凌瑶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摩拳擦掌：“走，带我去逛逛这传说中的苍云州。”
玄真：“……”
俩人离开洞府，落在一处幽静庭院中。
凌瑶左右张望：“这是哪？”
玄真顿了顿，坦然道：“抢来的府邸……这处院子最为清幽，你暂且住着。”
凌瑶：“……”
玄真温声：“可以看看屋里还缺点什么，贫僧让人去添置一二。”
凌瑶：“……不，不了。”她急急道，“我们还是去外边逛逛吧。”再待下去，她会以为玄真被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