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应当也被燎了,只是结丹后的生机让她的头发再次生长,如今一看,比之前还长长了。
凌瑶翻出条绳子,随意系了个松松的马尾。
确认浑身上下都妥帖了,她才将僧袍好生叠好,搭在臂弯里,施施然走出林子。
玄真背对树林而坐,许是在倒腾篝火,上身微微前倾,灰色僧袍顿时勾勒出衣衫下的线条。
肩宽而厚,肌肉坚实而不夸张,跟平日表现出来的温和温和截然不同,竟生生看出几分勇武之气,不像修禅的和尚,像……少林寺那样儿的。
man!凌瑶再次感慨。为什么就是个和尚呢?
许是听见脚步声停在后头半天,玄真开口:“凌施主可是需要帮助?”声音带着微哑,比平日要更低沉些。
凌瑶回神:“没有,已经好了,久等了。”快步走到他身边,朝他举了举僧袍,笑道,“多谢师叔的僧袍,我回去洗洗再还给你呀。”
玄真顿了顿,视线飞快滑过面前兰苕色[注①]裙摆,对上她笑吟吟的脸,又错开视线,看着她手里僧袍,温声道:“僧袍自带洁净阵法,无需清洗,给回贫僧便可。”
说罢,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屈起,摆在凌瑶身前。
凌瑶怔了怔,才醒过神来。她给忘了,在修仙世界里,即便看起来很穷酸的和尚,衣服也非凡品。
她不知为何有些悻悻然,瞅了眼那只漂亮的手,将叠好的僧袍摆了上去。
交错之间,指尖不小心滑过他尾指。
玄真揪住僧袍,瞬间收回手,将僧袍收入储物袋。
凌瑶眨了眨眼,只觉得他动作快得出奇。
玄真却已然转了回去,抓着木棍扒拉篝火:“煨了紫苕……吃吗?”
凌瑶毫不客气:“当然要啊,我可是刚渡劫,雷劫太吓人,需要吃点东西补补。”她边说边往对面走。
却听玄真有些迟疑道:“这紫苕……似乎有点黑了?”
凌瑶停步,顺势往火堆方向一扫,顿时惊叫起来:“卧槽你直接放火堆里烧?!”
玄真微微皱眉:“姑娘家不可——”话未说完,那抹兰苕色已窜至跟前。
不光如此,连他手上随意修理出来当木棍的粗长枝丫也被夺了过去。
玄真:“……”
凌瑶飞快将烧得半焦的紫苕滚出火堆范围,然后倒回去扒拉火堆,试图拯救其余的紫苕,嘴里还嚷嚷:“我上回不是将紫苕埋在泥里吗?你怎么没学着点啊?”
玄真轻咳一声:“其他都还埋在泥里。”
凌瑶松了口气,“哦”了声,停下扒拉,头也不转,反手将木棍递给他:“拿着。”
玄真:“……”
他慢吞吞接过木棍。
凌瑶丝毫没觉得不妥,枯枝被接回去后,她探手去抓那枚半焦的紫苕——
紫苕被一棍子戳开。
凌瑶不满:“诶?你干嘛?”
玄真无奈:“底下还有。”
凌瑶嘟囔:“万一还有部分能吃呢。”
玄真再次强调:“底下还有。”
“好吧。”凌瑶起身,看看左右,顺势在他左手边坐下,巴巴地盯着篝火,“你埋了多久了?不是说熟了吗?快挖出来看看。”
玄真收回视线,果真低头扒拉篝火。
没多会儿,他便挖出一块紫苕,直接滚过去给她。
凌瑶嘿嘿笑,毫不客气地捡起来,三两下撕开一片紫苕皮,一口咬下去。
“嘶——好烫!”凌瑶斯哈斯哈地啃紫苕,还不忘朝玄真道,“你也趁热吃啊!”
玄真眉眼温和:“嗯。”然后低头,慢腾腾将全部紫苕挖出来,将其滚离火堆后,才捡了一块开始吃。
凌瑶吃了几口解了馋,也放慢速度,然后问:“师叔,我这就结丹了吗?”
玄真抬眸瞅她一眼,道:“倘若雷劫不假。”
凌瑶无语:“雷劫还有假的吗?”
玄真:“暂未听闻。”
凌瑶:“……这不就得了。”不过,她有些惊奇,“你竟然也会开玩笑。”
玄真不再吭声,低着头慢条斯理啃紫苕。
凌瑶颇觉无趣,撇了撇嘴,正欲继续啃紫苕,却陡然想起一事。
她“哎呀”一声,急忙在身上掏摸。
玄真瞬间抬眸:“怎么了?”
凌瑶急慌慌:“你的佛珠、我师父的玉佩呢?!”
玄真:“……”咽下紫苕,慢慢道,“贫僧已帮你将玉佩收入储物袋。”
凌瑶立马去翻储物袋,果真摸出一个陌生的灰布袋子。
“这是你的袋子吗?”她顺手拉开,往里看去——
里头装着碎成数块的玉佩。
她惊了:“师父不是说这玉佩能帮我挡结丹雷劫吗?”
玄真不吭声。
凌瑶心里一咯噔,急忙扫向他:“那你的佛珠?!”
玄真纹丝不动,只垂眸道:“无碍。”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吗?玉佩都碎成这样了……”
玄真咽下最后一口紫苕,将紫苕皮扔进火堆,再捡了块紫苕,慢吞吞道:“贫僧的佛珠岂是你师父的玉佩能比拟?”
凌瑶:“……”
她竟无言以对。
玄真眸底闪过抹笑意,垂下眼眸,继续慢条斯理地剥紫苕皮。
凌瑶也没恼,却忍不住盯着他看——她突然发现,玄真原来还挺傲的啊。上一世她怎么没有发现?
玄真眉眼不抬:“凌施主看什么?”
凌瑶回神,做了个鬼脸:“看师叔您长得俊啊~”
玄真手一错,差点把紫苕捏扁。
第008章 天时地利 不解风情
玄真盯着手里被捏出指印的紫苕,怀疑自己听错了。
却听旁边的凌瑶再次惊叫起来:“诶不对,我师妹呢?”
玄真瞬间恢复平静,淡淡道:“约莫是在寺里。”
寺里?凌瑶瞬间跳起来,问:“是不是跟顾远之他们一起?”
玄真:“……贫僧不知。”
凌瑶顿时觉得紫苕不香了,三两口将其塞进嘴里,鼓着脸颊,含糊催他:“快点吃,吃完回去了。”
玄真声音淡淡:“你着急回去?”
凌瑶快速将嘴里紫苕咽下去,火急火燎道:“那当然啊,那可是我亲爱的师妹。”想到她可爱的小师妹这段时间独自面对顾远之,她就满肚子担忧和不爽。
玄真盯着手里的紫苕,突然觉得此物变得寡淡无味了。
他自语般道了句:“是吗?”
然后将手里紫苕扔进篝火。
“噗”地一声轻响,火苗被压下去一截。
“哎呦!”刚蹲下的凌瑶吓了一跳,扭头瞪他,“亏你还是禅师呢,怎么如此浪费?”
玄真神色淡淡:“万物同归,在烈火中化为尘埃,来年孕育新生灵,也不失是个好归处。”
凌瑶:“……就你道理多。”她迅速捡起地上的紫苕,逐一扔进储物袋。
玄真盯着她动作,缓缓道:“你若是心急,这些紫苕不要便罢了。”
凌瑶大手一挥:“再急也不能浪费粮食……再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佛子给我煨的紫苕,更不能浪费!”
玄真神色稍霁。
凌瑶迅速扫光紫苕,起身,见他还端坐着,立马催他:“师叔您快点,我还等您带路呢。”荒郊野外的,她压根不知道见真寺在哪个方向。
玄真弄干净手,慢吞吞起身:“见真寺虽算不上天下名寺,高手还是有数名,贵师妹在寺里安全无虞,你何须如此紧张?”
凌瑶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不懂……”
玄真眸底闪过抹阴鸷。
凌瑶施展引水诀,“哗啦”一声,瓢泼似的水唰地冲灭篝火,还差点喷溅到俩人身上。
好悬得玄真一袖子挥过去,将水珠挡住。
凌瑶蹬蹬蹬后退几步,心惊胆战道:“卧槽!我的水系法术怎么如此厉害?”
玄真:“……”
“我草”什么的……罢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由她吧。
他垂眸看着凌瑶,“凌施主,容贫僧提醒一句,你刚刚结丹。”
凌瑶尴尬:“……哦。”
玄真扫了她一眼,温声道:“走吧。”甩袖背手,率先腾身而起。
凌瑶急忙追上去。
体内灵气充盈,施展轻身功法更为省力。凌瑶感觉自己真的像传说中的仙人,裙袂飘飘,长发——哦打住,这个不要想。
在前头的玄真突然开口:“你刚结丹,灵力控制需要多加练习。”
凌瑶想到方才那一幕,连连点头:“好,我知道。幸好方才用的是引水诀,若是引火诀……”她心有余悸,“怕不是山都要被我烧了。”
玄真:“……有贫僧在,断不会让此事发生。”
凌瑶:“……哦。”
安静了片刻。
凌瑶忍不住又问:“师叔,不是说您的修为出问题了吗?你还能用术法?”
“嗯。”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玄真瞟她一眼,语气温和却傲然道:“压制你这种小金丹,无需费神。”
这么大口气?凌瑶不服:“您也忒小看我了吧?”她挥拳,“真打起来,说不定是我碾压您呢。”
玄真扫她一眼,道:“即便贫僧掉到金丹期,你也毫无胜算。经验、控制,你都不如贫僧。”
凌瑶:“……好吧。”顿了顿,她又问,“好端端的,您的功法为何会出问题?”
玄真沉默。
凌瑶懂了,体贴道:“好吧,您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就是有点点失望。
上一世玄真给秦书臻驱毒驱魔期间,他俩每天都能见面。
彼时秦书臻虚弱无力,并不太说话。玄真带着的小沙弥也是乖巧不搭茬的,偌大禅房,向来只有她跟玄真唠嗑。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她说……可十几天下来,她自认跟玄真还算熟悉,偶尔她偷溜到后山打牙祭,碰上他的时候,俩人还能坐一起闲谈。
再后来,俩人在卧虹山相遇,也曾结伴出游过……
但这一世,没有了给小师妹治病的契机,没有了那些相处,俩人的交情,怕是回不到上一世了吧?
算起来,除了慈心谷的师兄妹们,她两辈子唯一的朋友,就只有玄真。
没想到,重来一次……朋友没了。
凌瑶越想越沮丧,腾飞的速度不自觉便慢了下来。
玄真第一时间察觉。
他皱了下眉,慢下速度,与她并行,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凌瑶回神,摇头,笑了笑:“无事——诶,那是不是见真寺的钟楼?我们快点,师妹肯定担心死了!”
话音未落,她已飙出几十丈。
盯着那迫切溢于言表的兰苕色身影,玄真眼底溢出几分黑气。
他抿紧薄唇,右手往下一垂,盘在腕上的念珠落入指间,然后缓缓地、一颗一颗地捻动,默默诵念清心咒。
“师叔——”已蹿出去老远的凌瑶发现他离得老远,又退回来些许,拼命朝他招手,“快点快点!!”
玄真神色稍缓,无声叹了口气,左手甩袖,背到身后,右手捻着念珠,转瞬飘至她身后。
凌瑶边走边回头,等他近前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还不太适应金丹修为,不小心跑太快了~”
玄真顿了顿,袖子翻动,无声无息收起念珠。
凌瑶毫无所觉,还有些担心道:“不过,师叔您竟然追不上来,功法问题很严重吗?”
玄真眉眼微微柔和:“只是不曾料到你这般急切。”
“我那不是不熟练嘛……”
俩人一前一后,飞快赶往见真寺。
还没靠近寺院,就看到几道身影迎上来。
打头的是秦书臻。
跟在她身后的,果真是顾远之和南清锐。
凌瑶忍不住低咒了句。
玄真顿了顿,移开视线,看向迎面而来的三人,眸底晕着不为人知的冷意。
激动的秦书臻当先冲过来:“师姐!!”
凌瑶笑眯眯招手:“嘿,我回来——哎哟!”
秦书臻一把扑进她怀里。
凌瑶吓了一跳,扶住她胳膊,紧张询问:“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怀疑的目光立马瞪向后头的顾远之。
后者啼笑皆非:“凌姑娘多虑了……秦姑娘只是担心你。”
凌瑶这才收回视线。还是叫“秦姑娘”呢,想必还没有什么进展……呼,真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啊!
摸了摸埋头在自己肩窝的秦书臻,她颇为欣慰:“担心师姐啦?”
秦书臻轻“嗯”了声,头也不抬,闷声道:“刘师伯以前的大弟子,听说就是结丹的时候陨落的……还有七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