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宇说,他也有事情要告诉她。
四十分钟后两人见面,就近找了一家卖汽水冰沙的小店坐下。钟莹伸出手摸摸他嘴角:“好了,不疼了吧?淤青都看不出来了。”
“嗯,小苏给我带了一个金盏草药膏,擦两次就消了。”
“......”
钟莹很想泰然一笑,嘴角却怎么也咧不开,只能故作平静道:“哦,你跟她说你打架了?”
“当时她也在场。”晏宇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是不是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胸口闷闷的,钟莹忽然产生了一种索然无味感。她自己也很奇怪,不是怀疑吃醋酸溜溜,也不是绷紧神经燃起斗志,而是索然无味。就像许大小姐每次宿醉醒来,看着华丽的吊灯,感觉人生了无意趣一样。
望得到尽头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努力也改不了的结局,又有什么意思?
“莹莹?”晏宇见她眉梢眼角突然消沉,一脸冷漠的表情似曾相识,心里一慌,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那真切的紧张被钟莹捕捉到,胸口的闷气便如来时一样快速地散去了。她在胡思乱想什么玩意儿!晏宇是属于她的,怎么可能索然无味呢?与人斗,与命斗,其乐无穷啊!
她皱了皱鼻子:“我在想,要吃什么口味的冰沙。”
从袋子里拿出摄影机,忽略晏宇嫌弃的眼神,硬怼到他面前:“不是还没还嘛,不用白不用,你看看我录到了什么?”
录像超过两个小时,只看了三十分钟,晏宇就怒火盈面:“这小子是想尝尝牢饭了。”
“我原以为有两拨人针对我,现在看来,全是他一个人干的,上一次肯定也是他。就是动机不明,我想把录像交给公安,让他们去撬他的嘴。”
晏宇思忖片刻:“他的行为判不了很重,何况不存在盗窃,最多拘留赔偿。你上次说他背后有人,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一个男生这样针对我不对劲,我以前都不认识他,根本没矛盾。”
“我也觉得很奇怪,无理由攻击是不成立的,除非他有精神病,所以他一定有动机。但是把他交到公安手里,他未必会说真话,不是刑事案件,公安不会深究到底。想让他坦白,只能用别的方法。”
“什么?”
“邱文涛的父亲邱志勇,是发改委经调局的一个主任,今年拟升副局长,这个人不是很干净。”
钟莹惊呆:“宇哥你让你朋友查什么了?怎么查到人家家里去了?”
晏宇不以为意:“我是让我朋友查他的底,看看近一年来他是否和你有过交集,至于他父亲,顺手的事。”
“所以呢?这和他针对我的动机有什么关系?”
“公安撬不出来,可以让他爸撬啊,邱文涛的事是小事,他爸的可是大事。”
“......”你朋友不是你那位在国安当领导的姑父吧?
钟莹飞快地拉椅子移到他旁边,一把抱住他,什么苏燕云苏燕雨的,都给我死开!敢挡我荣华富贵只手遮天称霸北城,我必须嫩死你!
第61章 我发现你不开心 [VIP]
晏宇问钟莹想要什么样的处理结果。她想了半晌, 小心翼翼说:“他品行不端,手段卑鄙,我觉得和这样的人做同学很恐怖, 嗯...让他离开人大会不会过分了一点?”
“不过分,不但要开除,该承担的法律责任也不能少,还要在他档案里记上一笔。这种人不给教训不长记性。”
“嗯!”钟莹喜滋滋地望着他,就喜欢听他用平淡的口气, 说断人前程的狠话, 帅!一开始真是想岔了,有男朋友不用不是傻子吗?何必亲自下场, 搞什么成熟独立,她就不是独立的料。
那天晚上, 晏宇把她送回学校,在校门口摸了摸她脑袋, 说:“莹莹, 不要因为这些事不开心,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钟莹笑笑没说话, 他观察力还挺敏锐,一闪而过的郁闷都被发现了。可她并不是因为邱文涛不开心啊, 真正的原因憋出内伤也不能说出来。
离放暑假还有十天时间,邱文涛暗中观察着东二楼的动静。校领导连夜开会,宿管换了两个,安全告示贴得满校园都是, 警察来来去去, 然而一无所获。
钟莹又戴起了她的帽子口罩, 低调且沉默地穿梭在宿舍,食堂,教学楼,每天总有两三个同学陪在身边,看起来很沉郁的样子。
那些伤风败俗的衣服都剪烂了,描眉画眼的工具都毁完了,床也没法睡,这两天日子不好过吧?
盯着她身上的彩虹针织短袖衫,邱文涛尚未消肿的脸露出一丝狞笑,新衣服啊?从里到外从铺到盖买全套可得不少钱呢,慢慢买吧,放假回来咱们接着玩。
若叫钟莹知道他此时所想,定然送他个白眼加冷嗤,老娘愿意跟舍友挤挤,愿意忍几天不换造型,可是男朋友忍不了啊!礼拜三就带着她去扫货,现在每天睡着新床单,抱着新枕头,盖着新被子,穿着新衣服新鞋,擦着新保养品,别提多舒坦了。
你日子不好过,你全家日子都不好过!这可不是气话,是真不好过哟,晏宇花的钱很快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邱文涛被他爹一个传呼呼回了家,进门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胖揍,并遭遇质问:“说,你在学校都干了什么好事!”
旧痕未愈又添新伤,邱文涛顶着猪头坐在沙发上,和他爹妈共同观看了两段录像,木雕泥塑似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你可真有能耐,花钱收买同学,戴假发潜入女生宿舍,这东西要是落在公安手里,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爹老脸青紫,气急败坏,“赶紧把指使你的人说出来,这么大的事你背不起,人家说了,只要你说实话,就不报案不追究。”
“不追究?只是不追究我吗?”邱文涛愣愣地说。
他妈气得捶他:“不追究你还不够?我就说孩子平时老实巴交,根本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肯定是受了别人的撺掇,太坏了太坏了,这是要毁了你呀!快点说,到底是谁?”
邱文涛低头沉默片刻,道:“没谁,就是看不惯那个女孩,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男朋友还勾三搭四,我就想给她一点教训。”
“关你什么事啊!”他妈又连捶他几拳,“你又不是她男朋友,别人勾上天跟你也没关系!”
他爸从茶几上摸了一根烟,喘着粗气道:“邱文涛,你最好给我说实话,我告诉你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如果你为了所谓的哥们儿义气,包庇真正指使你的人,不仅仅是害你自己,也是害了你老子我!”
邱文涛惶惑不明,以为父亲的意思是他出事家里跟着丢脸,嗫嚅道:“真的没有什么指使的人,我可以赔她的东西,向她道歉,如果她还不依不饶,那我...我休学就是。”
“啪!”
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邱妈尖叫,邱文涛翻倒在沙发上,嘴角流出血来。
离放暑假还有七天,钟静到人大来找钟莹,问她车票买好没有,钟莹说她不回家了,要留校勤工俭学。放寒假的时候老钟就鼓励她多参加社会实践,生活费太少,她也想攒点零花钱。
“什么工作?是你自己找的,还是学校提供的?”
“西餐厅服务员,团委给的选项之一。我觉得这个比较轻松,其他的都太累了。”
钟静一听立即阻止:“你换个选项吧,就你这样的还能去当服务员,一个月工资不够你赔的。”
“我为什么要赔?”
“砸盘子砸碗砸酒杯啊。”
“......”钟莹撇嘴,“你以为我是去伺候人啊?”
“不然呢?”
“凭什么你打工就可以去制药厂当研究员,你妹妹就只能端盘子?我好歹也是学管理的大学生。”
“不端盘子你去西餐厅做啥?做饭啊?呵呵呵。”
听着她的嘲笑,钟莹不高兴:“迎宾不可以吗?我长这么漂亮,老板要把我供起来的。”
“真有出息。”钟静嗔她一眼,“随便你吧,愿意干就是好事,跟爸说了吗?我也不回去了,他一个人在家,肯定盼着我俩…”
钟莹忿忿脸:“噢,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还有个妹妹的存在了,原来是打着让我去跟爸说的主意。没门儿,自己说自己的,反正我寒假回去陪了他一个月呢,爸要怨也怨不到我头上。”
钟静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回,确实有特殊情况。我参加了夏令营,这关系到开学后我能不能拿到保研资格,接下来还要准备笔试面试,这个暑假会非常忙。”
钟莹挑了挑眉:“前段时间我也听晏宇哥哥说了读研的事,他怎么没说要参加夏令营呢?”
钟静阴阳怪气:“他是直研,跟我们不一样,学校怕他出国啊,当宝贝似的哄着。”
钟莹不厚道地笑了:“早就说了晏宇哥哥优秀,以后肯定能走上人生巅峰。等他发了大财,我就是富豪太太了呢,哎呀,我眼光真好。”
“肤浅!”钟静拧她耳朵,“你处朋友是冲着人家发大财去的?晏宇要是将来发不了财,你还跟他在一块儿吗?”
“在一块儿啊。”钟莹笑呵呵地躲闪,“因为他一定会发财。
“发不了呢?他也许想做科研,想端铁饭碗呢?”
“没有这种选项,一定发!必须发!”
说一句“发不了也在一块儿”能死?钟静一直认为晏宇长得好麻烦多,担心妹妹和他在一起受伤害,此时却突然替晏宇担心起来。也不知他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如果不是奔着发财的方向走,以钟莹这个虚荣肤浅的性子,不会干出嫌贫爱富抛弃人家的事吧?
姐妹俩长谈一下午,钟静引经据典地教育妹妹要脚踏实地,钟莹歪在床上昏昏欲睡,附和得很不走心。
聊到傍晚,两人一块去吃饭,又一起给老钟打了电话。听说姐妹俩都不回家,老钟并无特别反应,只叮嘱她俩互相照应,外出打工注意安全什么的。
钟莹理直气壮接过电话:“打工需要钱,爸爸给我汇一点。”
老钟:“打工不是挣钱的吗,需要哪门子钱?”
钟莹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封口费。我姐保研的关键夏令营,爸不想让她一怒之下放弃了冲回家吧?”
老钟:“......要多少?”
钟静觉得很奇怪,爸爸似乎一点失落感都没有,满口答应,还乐呵呵的。平时在家真的不孤独,真的有在想念她们吗?
钟莹搂着她肩膀送她出去:“爸这是想让我们安心做自己的事,不愿给我们添麻烦,宁愿一个人在家忍受孤独。再说了,大男人哪有把惦念挂在嘴边上的。”
钟静唏嘘:“我以前真的误解爸爸了,他供我们两个也不容易。唉,转眼六年过去了,如果有合适的......”
钟莹望天,假装没听见。信不信老钟要是得知钟静松了口风,第二天就能去把证领了。为了防止亲爹变后爹,她才不会让后妈那么容易进门,需要考查考验的方面多着呢。
离暑假还有四天,晏宇传来消息,邱文涛打死不肯供认幕后指使,一口咬定是自己对钟莹不满,搞了两回恶作剧。钟莹上火:“他把那些行为称之为恶作剧?而且也不是两回,是三回啊,没证据的他就不认是吗?”
“别急。”晏宇在电话里说,“邱志勇也不信,要我们给点时间,先让他审着吧,他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有数,只会比我们更着急。”
钟莹宽心:“嗯,等他儿子招了,他还能升副局长吗?”
晏宇轻笑:“恐怕不能了,保不保得住公职都成问题。”
没想到查邱文涛还查出一条蛀虫来,这就叫不作不死。惹谁不好,敢惹大佬女朋友,他年轻三十岁照样玩你没商量。
“你带好摄像机,四十分钟后到上次那个音乐餐吧见,我约了许卫东。”
“啊?”钟莹呆了呆,“还摄像机还要挑场合啊?”
“有点别的事。”
挂了电话,钟莹火速打给许卫东,“我不是让你别去找晏宇吗,怎么又和他见面了?”
许卫东在那边一肚子气:“是他找我好不好?几天打了五六个电话骚扰我!”
“......”钟莹突然想到,晏宇还真有许卫东的大哥大号码,就是上次喝醉酒留在他传呼机里的。
“找你干嘛?约架?”
“他要是敢约架就好了,打来就问我是不是那天打架之后找过你,我说找了又怎么样?他就开始约我见面,要谈谈。我说除了打架没话跟他谈,他天天打电话烦我,我要不去他还以为我怕了他呢,今天就去看看他想出什么幺蛾子!”
晏宇要和许卫东谈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可是带上她做什么?
“我也去。”
“你别去,省得等会儿我下手狠了溅你一身血。”
钟莹无语,是你的血吧?
“他让我也去。”
“嗯?什么意思,跟我宣示主权来了?真以为人人都稀罕你呢,我特么看你就烦,受得着刺激么?”
“我看你更烦。”
四十分钟在钟莹的理解里就是一个小时,甚至更多,但因为是晏宇,她愿意加快些打扮自己的速度。她惯常迟到,而晏宇向来准时,已经在厢座等她,并且为她点了果汁和爆米花。
店里没人,服务员缩在一角打盹儿,弹吉他的中年男人也不在,音响里播放着加州旅馆那漫长而经典的前奏。
“你约他几点?”
晏宇看看表:“两点半,现在已经三点十分了。”
“他会不会不来?”
“不来明天再约。”
“到底什么事啊?”钟莹转着杯子忐忑不安,“你们不会又要打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