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旦说出口,接下来的很多话都不再有顾忌,许一宁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什么叫就因为这个?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对感情稳定有多重要,好多夫妻离婚都有这方面不和谐的原因,而且,据说很多女人一辈子都没有体会到那种最极致的快乐,我可不想沦落到那么悲惨的境地。”
真是好有道理。
云眠沉默片刻,提供解决思路:“那你为什么不找别人试试?世界上男人很多,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人嘛,总是舍不得沉没成本。”许一宁自嘲道,“而且总会想着下一个可能还比不上这一个,就越不敢迈出那一步。”
“但未来很长,人总要向前看。”
许一宁叹息一声,显然不想继续被她教育:“算了,不说我了。”她戳戳云眠的腰,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和时奕试了吗?”
云眠装作没听见,把棉被往上拉,盖住脑袋:“我睡觉了,晚安。”
“你别躲啊你。”许一宁伸手去扯她的棉被,“这事情很重要的,关系到你们以后的幸福生活!”
云眠的声音瓮瓮地从被子里传出:“不关心。”
“难道你不怕他ED?”
“不可能!”云眠掀开被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你看过?”
云眠:“……”
*
翌日,云眠要去游泳,许一宁就像个小尾巴似的,非要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过去。
天气很冷,游泳馆里虽然很暖和,但毕竟是淡季,来学游泳的人不多。
云眠刚到时,时奕正站在水里,细心地纠正小孩子们不标准的动作。
他似乎有所感应般,抬头看向门口,在看见云眠后,唇角自然地上扬,随即低下头去继续指导。
云眠还没说话,身旁的许一宁就尖叫出声:“养哈士奇的大帅比居然这么帅!”
音量高到整个游泳馆里都在回荡着她的尖叫声。
云眠掐她一把:“你就不能小点声?”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许一宁来来回回地把时奕看了好几遍,“说真的,这样级别的美貌,就算不能天长地久,哪怕曾经拥有也值了。”
“别胡说八道。”云眠绕过她,“我先去换泳衣,你不想下水,就找个地儿先坐着吧。”
她很快换了泳衣出来,许一宁找了个椅子坐下,正埋着头玩手机,一脸烦躁的表情。云眠猜她正在微信上和男友扯皮,无意多问,径直走到深水区,掬起几捧水把身上打湿适应温度后,果断下了水。
多日的练习是有用的,她现在已经能很淡定并且相当熟练地在深水区里游来游去。
她游累了上岸,而时奕还在水里,不厌其烦地给孩子们做演示。
云眠多看了几眼,这时许一宁凑了过来,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他肯定特别特别爱你。”
“你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
“刚才你游泳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许一宁道,“不是一直盯着你,而是时不时地看你一眼,那种眼神我特别熟悉,绝对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表现。”
云眠埋头,理了一下泳衣:“哦。”
半个小时后,陆陆续续地有家长来接人,接走孩子的同时,还会询问一下学习进度。时奕和家长交流了许久,才将所有人送走。
他换好衣服出来,目光始终落在云眠身上:“我想去奶茶店看看,你要不要去?”
“当然要去。”云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还没去过呢。”
时奕盘下来的奶茶店就在游泳馆后面的商场里,开在位于顶层的电影院之外,地段好,人流量大,平时生意很好。
因为距离近,步行过去就行。
许一宁跟在另外两人后面,深刻反省,她就不应该来当这个电灯泡。
云眠走在时奕的身边,神采奕奕,不停地和他说话,分享着工作上、生活上的零碎小事。对比起来,时奕的话很少,表情浅淡散漫,但看得出来,他一直在认真地倾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和云眠当了五年有余的朋友,许一宁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个样子的她。
云眠的眼睛平时都是亮亮的,瞳仁里燃烧着一团火焰,经年不熄,总是坚定的表情让她多数时候看起来像个小女孩,一个强而有力的小女孩,或者是矢志保护所有人的锐不可当的女战士。
所以她才会在尚且不熟悉的同学遭遇性/骚/扰时站出来,用瘦小的身躯拦在许一宁面前,以不好招惹的凶狠语气吓退了猥琐男。
从许一宁认识她起,她就几乎没有改变过。
可是就在眼下,她发现云眠似乎重新发育了一次,就像青涩的果子逐渐长大变红变得饱满,依然强势有力,却不再是之前那个干瘪瘪的小女孩。
走在时奕身边的云眠,展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少女姿态。
许一宁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眼眶不由得一热。
要幸福啊。
她在心里小声地说。
*
一行三个人很快走到了奶茶店,这个时间点客流量大,有不少顾客排队,店员都忙着做奶茶,只能抽空来给顾客点单。
看见时奕,他们从忙碌找到间隙向他问好:“老板好。”
时奕没多说什么,走到柜台前负担起点单的工作。
他个子高,外貌是一眼看过去就会被惊艳到的长相,再加上低沉的嗓音,非常吸引人的注意,每个到奶茶店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云眠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托住脸,盯着外面两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女生。
那两个小女生捧着奶茶,一边喝一边偷看时奕,其中穿着连衣裙的,一直在怂恿另一个双马尾。过了好一会儿,双马尾似乎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时奕面前,脸带羞怯:“小哥哥,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音量不高,但云眠听得一清二楚。
她手掌放在桌上,用力撑起身体,站起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时奕的腰,声音不高不低:“我也要喝奶茶。”
时奕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下半张脸,两三秒后才冷静下来,低头道:“等这边忙完。”说完,他抬头看向双马尾,保持着恰如其分的疏离:“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
双马尾愣了一下,随即红着脸摇头:“没,没什么。”
说完她就和朋友匆匆离开。
最后云眠拿到了一大杯芋泥啵啵。
许一宁要了杯原味珍珠奶茶,一边嚼着珍珠一边眼含笑意盯着云眠,戏谑道:“等你结婚,我一定要给你包个大红包,不然可对不起今天这么好看的一出戏。”
云眠:“……”
第14章 十四只哈
许一宁在云眠家住了一周,期间接到无数个男友打来求和的电话。云眠劝她,让她狠心一点分手,然而许一宁还是心软了,再次选择了和男友复合。男友来云眠家接她,她便收拾好行李离开了。
坐在办公室里,想到不省心的闺蜜,云眠叹息一声,哈出一口气搓了搓冷得发红的手。
明天是周六,也是立冬,天气很冷,时奕说江心月准备做羊肉汤,让她去吃饭。
云眠的计划是先去保护中心,然后去时奕家——
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让她的思绪戛然而止,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妈妈打来的电话。考虑到周围的同事,她蹑手蹑脚地去了走廊。
寒风吹得她拢紧领口,按下接听键后她放在耳边,低声道:“喂,妈妈,怎么了?”
隔着手机,顾金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眠眠,你什么时候回家?”
“应该要等公司放假了。妈妈,怎么了,有事吗?”
“可不可以这周末就回来?”
刚好一阵风刮过,云眠的喉咙有点发凉:“可以是可以,但是……”
“眠眠,妈妈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顾金枝的嗓音里突然有了一丝哭腔,“只能当面跟你说。”
“……”冷空气从袖口领口这些每一个有机可趁的缝隙灌入,云眠忽然觉得有些冷,冷得她的大脑抛弃了其他所有的杂念,“好,我知道了。妈妈,你先别哭,我现在就去订车票,周末一定回家。”
“眠眠,那我在家里等你。”
电话挂断,云眠立马在购票APP上查询火车票信息,周五的已经售罄,她便订了周六上午一大早的高铁票。
随即,她给保护中心打了电话,告知对方明天无法过去。
这是五年里,她为数不多的缺席。
最后,则是给时奕打电话,向他道歉,告诉他明天要回家,所以没办法去他家里吃饭。
时奕察觉到她语气中异样的冷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没有,只是家里有点事,我回去看看。”
时奕沉默片刻,道:“好。我会跟我妈妈说的,你一个人在路上注意安全。”
“嗯,记得照顾好奕崽。”云眠最后叮嘱道。
当天下班回去,云眠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洗了澡上床睡觉,等着第二天早起坐高铁。
可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忙碌了一晚上,就是为了避免胡思乱想,可是到了夜里,依旧止不住浮乱的思绪。
母亲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叫她回家。
更何况,母亲在电话里哭了,尽管她极力抑制着情绪,但悲伤从她所说的每个字里泄露了出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云眠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可在她见到母亲之前,到底是哪种情况绝无定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由此,她久违地生出一丝惧怕的情绪。
在她短暂的生命里,惧怕算是一种稀缺物。
她不想再为无端联想害怕,止住思绪,逼迫自己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云眠起床,背上旅行包,赶赴火车站。她坐进车厢里,高铁很快载着她驶离容城。
两个半小时后,高铁抵达安市,云眠出了车站,便坐上一辆出租车回家。
安市作为十八线小城市,不比容城这样的准一线大城市,城市面积小,从火车站到她家也没花多少时间。
到了家门口,云眠站在门前摸钥匙,门突然打开,手里提着袋子正要出门的顾金枝一愣,和她面面相觑。
云眠侧身进去:“我回来了,妈,说吧,什么事。”
她昨夜无数猜想中的其中一种,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清晨得到了证实。
她的爸爸,云飞扬,被检查出得了癌症。
“这段时间他一直身体不舒服,又不愿意去医院,我好说歹说把他劝去医院。”顾金枝停顿一下,深呼吸一口气,“结果昨天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他得了胰腺癌……”
她再度停顿,抬手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哽咽着把话说完:“已经发展到晚期了……”
云眠坐在顾金枝的身边,拍着她的背,平静的语气下含着一丝凝重:“这件事,爸爸知不知道?”
云眠的安抚让她的情绪有了一个出口,之前不敢掉的眼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以至于说话含糊不清:“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顾金枝如此崩溃的情况下,云眠迅速地拿了主意:“那就先不要告诉他,说不定,是误诊。”
误诊。
这两个字让顾金枝安静了一下,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你说得对,说不定是误诊,安市这边的医院一直不靠谱!”
顾金枝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开始说起安市医院出过的重大医疗事故,她越说,似乎越相信云飞扬是误诊,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怎么也不肯松开手。
紧跟着,她让云眠去容城的医院挂号,带云飞扬去容城检查。
“肯定要去容城那边检查。”云眠声音低了些,“如果真的是……在那边,医疗条件也更好。”
两人一起沉默下来。
云眠能感觉到,从昨天开始,顾金枝的情绪就很崩溃,她眼睛发红,黑眼圈浓重,想必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现在,这个家里,只有她能担负起责任。
云眠站了起来:“现在爸爸是不是在医院?我想去看他。”
*
从家里到医院,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路上顾金枝一直提醒云眠,让她注意表情,别让云飞扬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云眠很平静地听着母亲这些话,心里没有任何抵触。
其实比起她来,顾金枝才是那个更需要注意的人,但云眠知道,母亲只是太担心太悲伤,所以,她必须要做到情绪更加稳定。
等走到病房之外,顾金枝深呼吸一口气才推开门,见到她,云飞扬的声音立刻在病房内响起:“金枝,医院的床睡着太难受了,我要回家!”
他嘟囔着:“医生都说了,我又不是什么大病,为什么非要我住院?”
云眠走进去,看见许久未见的父亲,用与往日并无二致的语气说:“在医院里多观察一下也是为你好,谁让你平时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说话总有一种独特的力量感,中气十足,很有威慑力。
云飞扬被她震了一下,随后表情转为惊喜:“眠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不好好照顾自己进了医院,所以赶着回来看你呗。”
“我没事儿,难得你跑一趟。”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表情却很高兴,扭头跟顾金枝说,“我今天就要出院。”
顾金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瞟了一眼云眠。
云眠面不改色:“好,我先去问问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