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有些惊异柳云昭会这般说,他看向她的神色有些变化。
“但你没有阻止。”
穿着斗篷的巫女像是凝聚着所有的黑暗,但偏偏她露出的那一小块皮肤洁白无瑕,仿若羊脂膏玉,水莲芙蓉一般圣洁清雅。
复杂,神秘,冲突,反差。
米迦勒有一刻晃了心神,他想让她彻底染黑变脏。
腐败又堕落的美,像是雨林被藤蔓缠绕着的树干,自我的束缚死亡,那是彻头彻尾的迷人悲剧。
他的话语扣人心弦,“柳圣君,你是恶是善?”
“你站在大局上俯瞰众人,居高临下,却又冷漠地事不关己,你在想些什么,又想从中得到什么?”
男人墨绿的双眸充盈着温和又危险的柔情,像是诱骗人们走过忘川河的阴灵,他的灰发和夜色交缠,染作更深的色彩。
“柳圣君,我们是一样的人。”
你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真是虚伪透了,明明知晓后果危害,但又放任着他推动一切。
是因为你的私心吗?
那这样的你,和嗜杀成性、残忍暴戾的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你掩藏得更深些罢了。
米迦勒神情痴迷,“人性本恶,柳圣君,欲望有什么不对,贪婪,自私,虚荣,这才是人最真实的一面。”
“道德,那是上位者编出哄小孩儿的玩意,告诉他们要善良,要正义,要勇敢,以便自己更好地掠夺剥削。”
“你都不知道,你冷血无情的样子有多迷人。”
冷血……无情……吗?
柳云昭对于情感的淡漠,自己不是不知道。
上个世界,王姐和苏晚待她有多好,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但事情过后,她现在想来,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了。
她是个游走于各个世界的旅人,如“王姐苏晚”之流太多,她接受着善意,也回馈着自己的真心,除了些许感动,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不想亏欠别人。
她算计得清楚,自然毫无愧疚。
柳云昭看着男人墨绿眼眸里沉淀的暗色,他侃侃而谈,嘴角带笑,这副样子——
简直和自己之前忽悠人时一模一样。
她按住米迦勒的肩膀,将他撞在泥地上,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势傲然睥睨着他。
“你在给我洗.脑?”
真是可笑。
柳云昭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个好人了。
道德于她,从来只是底线,而不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她不否认自己性格中一些阴暗的东西,但她作为一个人,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极致的善和极致的恶,都是不存在的伪命题。
“为什么不阻止你?”柳云昭讥诮道,“米迦勒,你做不到的,不代表我做不到。”
你之宏图伟业,欲速不达,于她来说,只不过是计划之中,完全可以祛除后患。
她会成为这方土地的最强者,镇压一切邪恶,让人类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弥补大跨步带来的不稳根基。
她是这个世界的变数,自然——
超脱于天道之外。
米迦勒纤密睫毛卷起,墨绿的双眸倒映着那个恣意又高傲的身影。
她实在是狂妄得厉害,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米迦勒的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快,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棋逢对手,血液都在沸腾翻滚。
他高兴地笑起来,笑得胸腔快速起伏,笑得苍白的脸染上红晕。
“柳圣君,怎么办,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他们的灵魂如此相似,一样的强势,一样的自大,米迦勒甚至觉得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种感觉,仿佛自己的精神与她在交重,他的情绪升高变异,在颅内进行释放,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
楼湛想要时时刻刻黏在柳云昭身上,可是他不敢,他怕柳云昭厌烦,所以他只能找尽一切机会,去制造偶遇。
现在各系尊者的会议,成了他最期待的时候。
会议上,楼湛看着一旁的柳云昭,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小小的,软软的,这么一只,抱进怀里时脑袋刚好埋在他的胸口,他低头,就可以在她的头顶落在一吻。
他的目光灼热,但此刻摸不着头脑的柳云昭却没有发觉。
柳云昭听了半天尊者们的话,全是些弟子啊功法啊之类的门派杂事,她有些奇怪,讨论这些叫她过来干什么。
几个尊者齐齐躲开她的视线。
他们也不想当个事逼。
但楼湛不允许啊!
明明以前这人恨不得宅到死,现在却积极到了堪称劳模的地步,还非要他们腆着老脸把柳云昭一起叫过来。
几位尊者那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太过强烈,柳云昭看了楼湛一眼,他马上就冲着她无辜地笑了笑,那模样,别提多乖巧了。
屋子里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继续啊。”楼湛冲着几个表情像见了鬼似的尊者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楼湛还是那个不好伺候的楼湛,确认完毕。
“接下来是焱城小比的计划……”
“我们淼城是如此打算……”
几个尊者重新当起电灯泡来。
他们现在算是明白楼湛之前被迫营业是什么滋味了。
惨,真惨,风水轮流转,古人诚不欺我。
柳云昭此刻也明白自己能坐在这里听一群老头唠叨是托了楼湛的福,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楼湛就立马把凳子往她这边挪了挪。
“我错了……”他眨巴着眼看向她,语气软地不像话。
而后,还拽了拽她的袖子,“别生气了……”
几个尊者简直没眼看。
这副小媳妇的模样,都让他们觉得那拽得跟天王老子一样的楼圣君是幻觉了。
柳云昭:“我没生气。”
“真的?”楼湛语气十分小心翼翼。
“当然。”柳云昭笑了笑,“各位尊者还在开会呢,别分心。”
她在楼湛面前,鲜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带着笑意的红唇滟滟惑人,楼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好、好。”他愣愣地回答,下一刻,却感到一道力量探向了他的腿间。
他霎时间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向柳云昭,便见她手里正在折弄一朵由符咒叠成的花朵。
她纤细修长的指尖沿着茎脉滑动,而后伸向花蕊中,指甲狠狠掐弄,楼湛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楼湛觉得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都要毁在柳云昭手里了。
这联动感官的巫术实在是过于稀奇,几位尊者见都未见过,只当离开座位的楼湛是厌烦了他们讨论的琐事。
殇城尊者十分体贴道,“楼圣君最近幸苦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楼湛也想找个地方查看自己到底废没废,以后还行不行,却感到柳云昭淡淡地扫了自己一眼。
怂地一批的楼圣君立马就坐下了,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听话地像个练习坐姿的小学生似地。
柳云昭被他这副样子逗地笑容更大了,性子里的恶趣味也升腾起来,拿着符咒花杆的力道一下子就轻柔了起来。
楼湛气息由不稳变得粗重,他浑身发汗,脸色潮红,牙齿咬紧,身体小幅度地轻颤着。
他一贯张扬桀骜,此刻却被当众隐秘狎.玩,自然不敢出声。
这种掌控感让柳云昭心情极好。
她依旧笑着,甚至坏心眼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备受折磨的男人身上,“老师,你怎么了?”
当初这声老师是楼湛让她叫的,但没有想到有一天,女人却将这个称呼染上了情.欲。
她极爱在床上唤这个称呼,让楼湛生出羞耻的反应,又逼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答应,让他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
几个尊者因为柳云昭这么一喊,纷纷看向楼湛,便见他像是压抑着巨大痛苦一般紧攥着拳头。
“楼圣君,你没事吧?”几人有些担心。
楼湛紧闭牙关,他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口,但柳云昭却不肯放过他,“对啊,老师,你没事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带着恶劣的语气。
“没、没事。”楼湛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让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们先出去。”
几位尊者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但大巫开口,自己也没办法违背,只有恭敬地告退。
门咔嚓关上,楼湛迅速抱住柳云昭,脑袋在她的肩窝上蹭着,双眼迷蒙又猩红,“云昭,云昭,帮帮我……”
“老师,你知道我喜欢听什么?”柳云昭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地抚摸着。
“姐、姐姐。”楼湛小狗似地寻着她的红唇轻咬着,“姐姐,我难受……”
他实在是被情.欲折腾得过分,下手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就将柳云昭的兜帽给碰到了。
海藻般的银发倾泻,他抬眼,便对上了那双漂亮地不像话的眸子,以及,那张一直想要见到的脸。
第37章 、楼圣君好凶,不像我……
《汉书·外戚传上》记载:乐府协律督尉李延年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向汉武帝献舞时唱了一首《佳人曲》。
其中谓一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的一眼,可令将士弃械,墙垣失守,可令皇帝倾心,国家败亡。
可就算如此,这样世所难遇的姑娘,也依旧让帝王公子难以割舍,感叹“佳人难再得”。
危险,致命,祸水,妖孽。
带刺的玫瑰,一碰就扎得血肉模糊,但这血色,又增添了其妖冶风韵。
也是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倾国倾城”四字。
楼湛见到柳云昭容貌的第一秒,脑海里便浮现出了这个词。
眼前的女人五官妖媚,冰肌玉骨,美地凌厉,美地张扬,美地具有攻击性。
她绝非流云回雪,轻云蔽月,而是太阳朝霞,大漠孤烟。
绝对的强势,绝对的骄傲,她的外貌与灵魂是无比契合的两根藤蔓,绞死缠绕,最后开出让人惊艳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花来。
这也是,柳云昭真正的样貌,她生前的样貌。
——让人,想要征服,或者被征服。
楼湛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他的视线移不开分毫,连呼吸都仿佛滞住。
“云昭……很好看……”他喃喃地说着。
极致的美,是馥郁的玫瑰,香气霸道地侵略着空气,像是要拉着她的爱慕者一起去死。
柳云昭突然掐住楼湛的下巴,毫无头脑地问了一句,“楼湛,要是有一天我们打起来,你说你有几分胜算?”
他怎么会跟柳云昭动手呢?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楼湛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对你,我甘拜下风。”
柳云昭神色未变,抬眼看向他的眼底,十分肯定地道,“楼湛,不用你甘拜下风,你打不过我。”
现在的他,不止挣脱不开她的符咒,连这样的障眼法,也辨别不出来。
柳云昭的能力,短短几个月,就从只能勉强抗住楼湛的四分术法,到达了可以将木偶脸所有巫力融汇,并且远超远超木偶脸的地步。
所以,就算楼湛发现了她的身份,想要跟她动手,也无法伤她分毫。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她,和神灵相比,谁更胜一筹了。
柳云昭突然有些期待起不久就将到来的大战。
楼湛看着莫名傲娇的女巫,只觉得这人真是不管样子,都那么可爱,连她的话都没过脑子,就立马顺着她的话说道,“是,肯定打不过你。”
巫师骨子里带着机警的战意,若是被旁人偷袭下了感官联动的符咒,他又挣脱不开,怕是早就想到了修为差距这一层。
但因为是柳云昭,他满脑子除了羞耻就是羞耻,连天生对危险的敏锐感知都迟钝了。
柳云昭觉得她就算现在给楼湛来上一掌,楼湛也反应不过来。
已经……有这么喜欢她了吗?
柳云昭有些疑惑,她不太明白楼湛,若是自己,一定不会因为感情而放任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放开我……放开……听见没有!”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随之而来是殇城尊者的声音,“柳圣君,有弟子在殿外抓住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这种事情也用麻烦大巫,你干什么吃的?”楼湛没好气地打断了殇城尊者的话。
他和柳云昭单独聊会儿容易吗?这人真是没眼力见,偏偏在这时候打扰。
殇城尊者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语气更加恭敬了,“是,本来不该麻烦两位的,只是这个男人说他认识柳圣君。”
楼湛还想继续说话,就听见身旁的柳云昭道,“进来吧。”他张开的嘴立马就闭了回去。
“柳圣君,就是这个男——”殇城尊者正要禀报,却在看见柳云昭时立马噤了声。
他揉了揉眼睛,许久,才不确定地道,“柳、柳圣君?”
柳云昭点了点头。
尊者和押着犯人的弟子们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
椅座之上的女人,明明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斗篷,却美地能将四季缭乱繁花比下,单单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人的心脏扑通直跳。
这副顶好的样貌,怕是巫境,不,整个砬洲都找不出第二人了。
同样惊艳的还有因为查探消息离开后山被抓的阿古达木,此时的他,连肩膀被钳制住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妈呀,这也太好看了吧!
颜控的公爵大人心中对柳云昭的好感度迅速嗖嗖嗖地飙升至爆表。
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是性子恶劣,说话难听,下手很黑,阴晴不定,也能原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