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心上人?”柳云昭打了个哈欠。
“不,和父皇母后。”米迦勒话里带上些自嘲,“不过到底是痴心妄想。”
那两个政治联姻的可怜人,可不会把他当做爱情的结晶来呵护,他只是他们婚姻的任务,生出来了就不需要再管了。
现在能和柳云昭一起这样坐着,喝喝酒,看看风景,也算是全了他一个心愿吧。
“哦。”柳云昭懒懒地应了一句,她摩挲着手里的酒瓶,觉得这酒味道真不错。
“父母嘛……有和没有也没差。”她语气淡淡的,说起将自己丢在垃圾桶里的爸妈,没有愤慨,没有咒怨,平静地不像话。
她一直对人情冷暖持着旁观者的态度,就算主角是自己也一样。
对于柳云昭来说,在她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那两个人给了她生命,说到底,是她赚了。
是,赚了。
这个词很奇怪,但却无比贴合她的心理。
她似乎一直在将感性的东西理性化,拿着秤杆将自己和他人的付出计量,不愿意欠别人分毫。
但柳云昭不知道,这种做法从根本上就是讲不通的。
情意无价,她所以为的两不相欠,只是她以为而已,旁人把心给她掏出来,她第一时间绝不是感动,而是想着怎么用同等价值的东西去摆平这份馈赠。
然后就算你再痛苦难过,她也只会疑惑地歪着小脑袋说,“我又不欠你什么。”心里嘀咕着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错了吗?好像又没有错。
飞蛾扑火时,幸福又悲哀。
那些执拗强求她爱意的人,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米迦勒对上柳云昭那双淡漠的眼睛,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见过柳云昭为犯错的低阶巫师求情,见过她为了减少伤亡自愿去探寻神域结界,见过她救治自己手下一个中年侍卫……
她是善良的,温柔的,但同时又是理智的,果决的,甚至有些时刻冷漠到了变.态的程度。
她像是糅粹着光与暗,黑与白,复杂,迷人,吸引着别人一点点陷入,直至无法抽身。
“柳云昭,你也会爱上一个人吗?”米迦勒问。
“不会。”柳云昭深知自己的喜新厌旧。
爱,于她是违背本性的。
“是啊,这才是你。”米迦勒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极致轻柔的一吻。
如果会爱上一个人,那就不是柳云昭了。
柳云昭,是一往无前的勇者,是无所不能的战士,她没有软肋,没有牵挂,没有制肘,可以随时随地抛弃一切,去往远方。
而让他心动的,正是她的无情。
“你干什么?”柳云昭微皱秀眉,下一刻就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将米迦勒拽起来,而后用力地扔到地上。
前来寻找柳云昭却无意间看到这一幕的楼湛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米迦勒,“安王,你找死。”
楼湛手掌翻开,符咒图纹凭空悬浮而出,直击米迦勒而去。
米迦勒一个翻身,抽出腰间的枪扣动扳机,图纹被打散成了荧光,却迅速凝聚成了千万细小的弹粒,将米迦勒包裹地密不透风。
“楼湛,巫境和各国还有合作。”柳云昭缓缓起身。
楼湛愤怒地说道,“他刚刚亲你!”
柳云昭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楼湛不甘心地收回术法,咬牙切齿地对着米迦勒道,“你给我等着!”
他气地目眦欲裂,有了一个阿古达木不够,现在竟然又出了个米迦勒。
怎么都要跟他抢媳妇!柳云昭还帮着他们!
被勒令不能动手的楼圣君攥紧了拳头。
“怎么,要哭了?”柳云昭挑眉。
红了眼睛的楼圣君扭过头,“才没有,老子从小到大就没哭过。”
要不是他脾气好,早就大开杀戒,弄死这群觊觎你的傻.逼玩意儿了。
所以,他都这么忍气吞声了,你还不来哄哄他。
憋屈难过地不行的楼湛偷偷看了一眼柳云昭,却见到她正在查看米迦勒的伤势。
“没什么大碍。”柳云昭对着已经吐了口血的米迦勒说。
对于她来说,死不了都不是什么大碍。
要不是米迦勒她还有用,她才懒得管。
米迦勒有些站不稳,墨绿的双眸却充满笑意,“是,没事。”
这副“郎情妾意”的画面让楼湛的心绞来绞去地疼。
他怎么就爱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了,除了要睡他的时候态度稍微好一些,平日里对他还不如那几个尊者好。
她是看不出自己难过是吗?
还当着他的面就去关心情敌!
真是个拔吊无情的渣女!
“柳云昭,你能不能看看我,看看我!”楼湛猛地拽住柳云昭的手臂,双眸里是数不尽的难过。
“你怎么了?”柳云昭视线扫过自己有些泛红的手腕,“放开,要不然我动手了。”
“动手,好,你动手。”楼湛扯起嘴角,“你弄死我算了你。”
他突然用力,柳云昭就被他带入怀里。
楼湛一手按住她的后背,一手按住她的脑袋,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嵌入身体里。
“柳云昭,我是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要不你教教我,教教我怎样才能让你的眼里只有我。”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她,狠厉,狂躁,像是厮杀的野兽,但语气却无奈卑微到了极致。
柳云昭出掌想要将楼湛推开,但眼前的男人却迅速用巫术钳制住她,“楼湛,最后一遍,放开我。”
这是她仅有的耐心了。
楼湛没有回应她,下一秒就感到穿膛一般的力道冲击着他的身体,他被压制地迅速后退,身上的衣服都撕裂开了口子。
“柳云昭,你真是好样的。”楼湛喉间涌上些许铁锈味,他看向一脸冷漠的女巫,只觉得心脏比着身体疼了百倍不止。
柳云昭没有再看他,转身就走了。
米迦勒微微敛眉,明明不关他的事,他怎么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概来。
看来真是人活不长了,所以总是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嘲讽地笑了笑。
楼湛听见他这声轻笑,眼神冰冷,蓄起力道重新向他攻击而去。
米迦勒不闪不避,“楼圣君想清楚了,本王和柳圣君结了死契,这条命现在是她的,你要是私自取走,她怕是会生气啊。”
楼湛动作一顿,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结了死契,就说明柳云昭在用米迦勒的生命在修炼,楼湛就算是再生气,也不想阻碍她的进阶。
弑神,这种事情哪里说得准一定能成功呢。
如果到时候自己保护不了柳云昭,她能多出几分助力也是好的。
楼湛看向气定神闲的米迦勒,“安王喜欢柳圣君?”
米迦勒听见问题空白了一瞬。
喜欢吗?
好像……
他抚上手腕处的骷髅图纹,只觉得淡淡的温度从那里传递到了冰冷的身体。
很舒服,那种淡淡的喜悦,只有和柳云昭呆在一起才有。
“喜欢。”
他抬眼看向楼湛。
第41章 、天生将才
楼湛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下一刻却听见米迦勒说道,“我不会跟你抢。”
楼湛问:“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放手,甘愿把她让给别人。
他可不觉得这位安加达的君主是个胆小懦弱之人。
米迦勒看向眼前这大片枯死的芦苇,虫蚁攀爬,恶臭腐烂,和自己何其相似,他唇角带笑,“我活不长了。”
时间像是一根绳子迅速抽走,他现在只能勉强抓住尾端,和柳云昭结下的死契更是加快了他内里的衰败,他犹如一位垂垂老矣的年长者,死亡正一步步地向他走来,而他避无可避。
楼湛心底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这位安加达国君,的确一直身体都不好。
“楼圣君,若是我寿命再长些,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我喜欢的,就算是囚死在笼中,她也只能跟我在一起。”
米迦勒唇角笑意深了许多,苍白的脸,唇色却是秾艳的。
他的声音慢慢飘远,墨绿的双眸色彩浓重,淀着稀薄的忧伤,“所以,好好待她。”
楼湛双手插兜,对他的话感到十分不屑,“要你说。”
……
神域,众神在光明殿中讨论着魔子回归的消息。
风神道:“肇元伊始那场战争,我等费尽全力将魔王斩杀,却不想魔后腹中还怀有一子,在魔界彻底沦陷后,魔后用毕身修为逆天改命,将魔子送入人世轮回百世,木神上报中,破除魔界封印的就是这位魔子。”
酒神发问:“魔子觉醒,怎么就只是用了百世?底下的小神风声鹤唳,我看实则不足为惧,八成是那些残余魔物散布的假消息,给我们下套呢。”
雨神摇头,“觉醒这事不好说,我看还是要慎重对待,大家别忘了当初魔界造成的巨大伤害,神域结界的破损处到现在都没修补好。”
众神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有些争吵之势,酒神怕场面继续混乱下去,连忙喊光明神,“衪,你说呢?”
祂面容清冷,抬眼虚空,魔界的画面渐渐显现,他看向那个黑发红眸的男子,声音空寂辽远,“魔子,楚书玉。”
“果真是魔子?”酒神面色沉重。
众神同时看向那个被投射而出的虚面,却见里面的魔子对着他们笑了笑。
男人笑起来实在不像是魔物,干净、开朗,颊边梨涡浅浅,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只是那双眼睛却像是渗血一般艳丽,泛着妖冶瘆人的光。
只见楚书玉五指收紧,虚面就破碎成了粉尘,他的声音遗留在光明神殿中,“原来这就是神啊……不过如此,还是她更有意思些。”
“这个魔子所说的‘她’是谁?”爱神问。
“吾亦不知。”光明神摇头。
……
米迦勒想自己应该是喝醉了,要不然为什么拿着酒瓶的自己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山。
他的指腹抹过瓶口,上面的脂红是柳云昭双唇的色彩,他拿着女巫喝了一半的酒,悉数灌下,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捂住嘴的手帕松开,果不其然,上面又是一小滩血迹,习惯了的米迦勒神色淡淡,像是吐血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隐约间,他听见柳云昭房内传来男人的声音,本想转身离开,下一秒却停住了脚步。
不对,这声音不是楼湛。
米迦勒往房屋走去,虚虚掩着的门有一条极大的缝隙,不需要仔细看,就能见到一个深麦肤色的高大男子。
米迦勒记得,这个人是那位行为怪异的弟子。
这时男子微微侧了侧身,深邃的五官暴露在他的眼前,一头编作许多细小辫子的白发格外显目。
原来是他啊,阿古达木,塞维亚的小公爵。
米迦勒笑了笑,他说呢,这个人这么怕和他碰见。
塞维亚的人,果然都是一群孬种。
“你要放我走?”阿古达木不可置信问柳云昭。
“要不然,留着你继续打探消息?”柳云昭指尖点了点桌面,“让你走,也算是我一番好意,别不识抬举。”
“你知道我的身份?”阿古达木瞳孔一缩,转而镇定了下来,“以你的能力,不会不知道我根本没有传递消息出去。”
他不信女巫是因为这个原因赶自己走。
是因为有了新的试验品,所以不再需要他了是吗?
阿古达木问,“因为米迦勒?”
门外米迦勒挑眉,管他什么事?
柳云昭看着阿古达木,有些奇怪,这人脱离苦海,就算不是欣喜若狂,也不至于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古达木张了张嘴,许久,才道,“我不想离开你。”
柳云昭疑惑地歪歪脑袋。
米迦勒看着男人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冷了冷。
又是一个喜欢柳云昭的啊。
他收回目光,转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刚才心底的异样算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触碰,甚至与楼湛说不会跟他争抢,怎么现在一听别人追求的话,还是会放不下呢。
是嫉妒吗?嫉妒连一个自己看不起的蠢货都可以剖露心迹,自己却不可以吗?
是的吧,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这种感觉不是嫉妒是什么?
米迦勒虚虚地握住双手,却只觉什么都抓不住,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叱咤风云半生,人人皆畏他,惧他,他也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但到头了,就算是听着自己的敌人表白,却连阻止也不敢。
活不长的人,哪里配拥有爱情。
他可以不顾一切去争,去抢,但是抢到了呢?难道要柳云昭和自己一起去死吗?
米迦勒背靠墙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沿着墙滑下。
光有些暗,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看起来沉重又寂寥。
门里两人的对话清晰地穿进他的耳里。
柳云昭:“我不懂你的意思。”
阿古达木咬牙,“柳云昭,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喜欢上你了,就算你对我态度恶劣,非打即骂,但是我就是犯贱地喜欢上你了,喜欢到不想和你分开,喜欢到就算是和皇子决裂,也要和你一同迎战。”
柳云昭自动忽略了前面的话,“你要上战场?”
阿古达木对她抓重点的能力实在是又气又怒,但对上那张被兜帽遮住了大半,只露出红唇和一小点下巴的脸,终究还是压抑下了所有的燥意。
“是,我有私兵,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