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方才还在津津乐道旁人未来相公的小郎君急红了眼,“怎么可能!”
“就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我都不可能娶李家那个丑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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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八怪?”
女子放下碗筷看向他,眸中含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在说这混小子画的东西真丑!”
她点一点头,轻轻咳了几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眼眸垂的低低的,是一副温顺好欺的模样。
白季梓有些愣神。
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这件事情捋清楚,大抵就是他闯进火场的时候死了却没死透,附身到了未来的他自己身上。
用李姒初的话来说,那就是穿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人穿成王侯将相有人穿成粗布麻衣,更有人穿成了一花一草一木一猪狗身上,而他有些特殊,这一穿穿到了六年后的自己身上,还白捡了个媳妇和儿子。
只是儿子并非他所出,乃是某个家伙私生后养不了丢给他的大麻烦,媳妇也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似乎——
李姒初吃了几口后就将碗筷放了下来,将脸别在一边重重咳了几声,雪白的帕子上染了红痕,像是开在雪地里的梅花。
——比他认识的那个李姒初身子要差许多。
“李姒初。”
瓷勺与玉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闻言抬头望向他,有些疑惑。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目光投向她手中雪白锦帕,有些别扭,“病的这么重的。”
她低头掰了一下指甲,将脸别到一边。
“啧,明知故问。”
会怼他,紧张的时候会掰指甲,吃饭的时候从不挑带壳的鱼虾类,就连趴在桌角的那只白猫都同他们一起养过的那只像了个十成十。
不是他梦中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眼前人毫无疑问就是二十三岁的李姒初。
“我没有明知故问,我.....”
“行了。很晚了,白大人也快些去休息吧,你明日还要上朝,记着可别起晚了。”
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毫不留情面地打开了白季梓伸来的手,半倚靠在丫鬟身上向卧房处走去,白季梓见状想跟上,下一瞬却被她的目光瞪了回来。
抬手摸摸,一鼻子灰。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待李姒初房中灯灭了丫鬟走了出来,他才赶紧走了上去,这没走几步便被丫鬟推了出来,青年挠挠头,有些无措。
“我那个,我不能进去吗?”
丫鬟关上门回头奇怪看他一眼:“夫人同老爷不是一直分房的吗?”
“分房?”
他们成亲前也没少在一块睡啊,怎的成了亲反而生分了呢。
“是啊,您不记得了么。”她点点头,“老爷同夫人当年成婚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就一直分房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
“我,前几日练兵的时候撞到了头,有些事情不记得了,需要你同我说说。”
见小丫头目光隐约往他头上瞧,他赶紧轻咳一声提醒:“别告诉夫人。”
她乖顺点点头,回头瞥了紧闭的门房一眼,小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比如,如今的白季梓早已不是个普通的太子伴读,而是堂堂正一品太傅,手握兵权大势,就连圣上做事都得看他几分脸色,可谓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又比如,夫人之所以同老爷如此生分,是因为他们成婚那日的时候有贼人闯入玷污了新娘,夫人心里从此留下了疤,老爷又整日忙于朝堂内的工作,两人从此越走越远,除了吃饭外便再也没话可说。
至于那贼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预谋着谋权篡位的南陵王龚凌。
“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那日后更是留下了心病,且越发严重了。这几年也是靠药才吊着一口气到现在。夫人也是怕自己去了没有人陪您,恰好四小姐又因病故去,家仆带着小少爷前来投奔,于是夫人便做主将这孩子收了下来,记在了您的名下。”
说罢,她悄悄抬眸看了他的神色,见白季梓没有要生气的样子,才大着胆子说了下去:“这些日子夫人似乎是病情又严重了,有时候连饭都不肯吃,大人.....”
他眼前一晃,下一瞬便听见扑通一声,方才还说话说的好好的丫鬟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了自己面前,重重磕下几个响头。
“大人,大人我求求你了,夫人真的撑不下去了,您抽时间多陪陪夫人吧,夫人虽从不说,但,但.....”
她眼中泪光闪烁,似是在,重重一磕。
“夫人一直都很在乎您啊!”
一门之隔,隔墙有耳。
李姒初闻声跌跌撞撞走向砍口,看着门外的争执不休的两人,倚靠着门一点点坐下。
她将脸埋在双膝之间,看着衣摆上沾染的血与泪,有些出神。
“白季梓,你她娘的自作多情什么.....”
“谁在乎你啊。”
***
“怎么了?”
身旁的小屁孩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她也跟着被迫停了下来。
“我好像听到有人骂我。”
“是么,没有吧,咱们还是快带回去吧,不然你爹娘该着急了。”
“哦。”
七岁的白季梓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握住了她的手。
十七岁的李姒初最后一串糖葫芦包好揣进衣兜里,回握住他的。
“好,我们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和小初一共是三辈子,第一世就是原书《红笺》,第二世是小初在现代,第三世就是本文。
小白现在穿的是第一世的未来,小初穿的是第三世的过去。
第94章 、故事
一场大雪才停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李姒初替床上的小姑娘盖好被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去。
雪中夹了雨,一个个大冰凿子似的往下坠,她看了看厚重幔帐里的小初,随手关上了窗,倚在美人榻上假寐。
她自去后京城四年都没有回过家,如今阴差阳错回来了,看到熟悉的布景和榻上的栀子香,一时间竟有些怀念。
“这是什么?”
她瞥了一眼床上的小初,摸向桌面上被垫在最底下的小册子,拍了拍,拿了出来。
“梦境手札?”她小心翻开其中,乐了,“我以前字这么丑啊,哦还梦到龚羽墨了呢。”
“苏姐姐。”小姑娘娇滴滴地拉开幔帐,露出一只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行。”
李姒初将日记本放回原处,随手掐灭了烛火,
“怎么,睡不着。”
“有点。”小初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将小手放入李姒初的掌心中,“姐姐,他们说你是江湖人,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是吗。”
她顿了一下,猛然想起了自己“苏灵”江湖人的身份,赶紧应了一声,回握住小初的手。
夜间寒冷,床榻上却是暖的,李姒初手掌初时还有些凉意,被她这么一握,不多时已暖了,本来身上没什么感觉,可这手上热身上冷的,不仅没有舒服,反而更难受了。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女郎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向里挪了挪位置,给李姒初腾出个床位。
“冷的话就一起睡吧。”她望着床沿处垂下的流苏,声音闷闷的。
“真的吗?”她记得她自己从小到大一向不太喜欢和人太过亲近,就是走在路上勾肩搭背都让她不太舒服,也就是白季梓这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她才勉强能够接受,但其他人还是不行。
但她现在的的身份是一个刚进府的丫鬟啊,这才认识第一天就这么亲近,她别不是脑子烧坏了吧。、
“你别摸了,我没事。”小初将她放在自己头上的爪子拍掉,没声好气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看着特别熟悉,特别面善,我才,我才喜欢你的。”
说着见李姒初不回她,有些羞恼地转了身,将脸埋在被褥里:“不要算了。”
“要要要。”
小初初都这般邀请了,旁人她或许可以不给点面子,但这可是她自个儿啊,自个儿都不给自个儿面子,还能给谁面子呢。
身边床榻一沉,她赶紧张手将她搂在怀中,一大一小两个李姒初拥在一个被褥里,给这寒冬长夜平添了些许暖意。
“小姐想听什么故事?”
“我要听虐的,虐的肝疼的那种。”小女郎的声音带着些许讶然,“如果没有我说的这个虐心,那还是算了。”
李姒初失笑:“你怎知我不说不出。”
“胡说,你有个东西肯定不懂。”不知是她太过信任她还是现在生了病脑子糊涂,竟主动提起了她的怪梦,“我同你说,保准你虐的不要不要的。”
说着一股脑地将白蛇传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小姑娘说的抑扬顿挫的,自以为这大毓没人听过这个故事,越说越上头,添油加醋了一大堆东西,末了还记得对李姒初反复暗示。
“是不是很感人,你快哭,快哭啊。”
李姒初捂住嘴让自己别笑出声,过了许久才道:
“小姐的这个故事还告诉过别人么?”
“没有,我为什么要同他们说。我就是看你面善才同你说的,怎么,你不信我啊。”
“没有。”她捂着嘴憋了好久,待把笑憋回去之后才抬头看向小初,“嗯,挺难过的,我哭了都。”
“行了行了,”小初明显有些不耐烦,“该你了,你来说故事。”
李姒初顿了一下,想了想,左右她以后都会梦到,她就是现在剧透了也不打紧,于是便将她和小白的故事稍微美化了一下,讲了出去。
“......然后,他自尽在皇宫中了。”她声音干巴巴的毫无感情,完全就是想到哪里说道哪里,就这样小初还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擦鼻涕。
“你这,我有手帕。”虽然是自己的鼻涕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嫌弃,掏出帕子胡乱在小初脸上擦了几下,等她稍微缓过劲来了才将手收了回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你为什么要写坏结局啊,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呜呜,在一起的时候又总是吵架,明明就是喜欢着对方的啊。”
“你这小孩懂什么,等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她笑笑,将脏了的手帕随意扔在地上。
“姐姐,你说的不对。”
小女郎翻了个身,在黑夜中望着她:“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通过沟通解决的,为什么不沟通呢?”
“都说了你不懂.....”
“我明明就是懂!”她气鼓鼓地捏起了李姒初的手,“你还记得我方才说的么?”
“许仙和白娘子就是因为误会和欺骗才疏远的啊,要是白娘子早就告诉许仙她是蛇,那他们不就没有后文了吗。”她掰着手指头慢慢分析,“他们要是没有后文,那白娘子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当她的蛇妖,许仙也可以找个好姑娘做妻子,就不用遭受这妻离子散的困苦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李姒初在黑夜中摇摇头,“这两个故事完全不一样,是没有可比性的。”
“不管一不一样,”小女郎的声音在黑夜中尤为明显,“总之,沟通是很重要的,比如你故事中的女角儿,既然是喜欢着对方,那就不要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去吵架,要学会服软!这个道理我一个六岁半的小孩都懂,你怎么不懂!”
李姒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没有接话。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有了误会就要赶紧说清楚啊,一直堆着一直堆着,骆驼就被稻草压死了你知道不。你看现在,两个人都死了还憋着,都不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那有什么意思。”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伸手探进怀里,握住了那一块灼热的玉佩。
这是她爹娘的定情信物,她曾经送给小白,可惜后来又被小白弄丢了,她因此还和他大吵了一架。
想一想,两人之间的裂缝,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产生的吧。
“你说的对啊。”她听着小初绵长的呼吸声,在黑夜中坐了起来,望向幔帐外的月亮。
“若是能顺利回去的话,我再去找他道个歉吧。”
***
黑夜漫漫,睡不着的却不止她一人。
白季梓翻了第五个身,终于忍无可忍坐了起来,翻开这些年他留下的手札笔记,开始给自己补课。
任谁一朝发现自己穿越了都会睡不着,特别是当你穿成了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且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的时候,那必然是紧张的。
他翻开书卷,打了个哈欠。
“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后会这么厉害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还太傅,啧,我怎么不去当天王老子。”
写了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想起方才同丫鬟那里了解到的话,叹了口气。
如今局势不稳,天下动荡不安,两边势力分裂割据,且现在他们还是处于劣势的那一方,眼下勉强还能打一打,但按这手札上所说,他们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唉,太子殿下,你这么就去了呢,还留下个儿子给我照顾,难啊。”
想起从前那些同他一起饮酒看花的少年郎就想起太子他们,想起子云他们就想起没落的白家,想起白家就想到住在隔壁对他冷眼相待的夫人。
“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他闭上眼睛,想起方才丫鬟跪在地上求他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心烦,眉头一跳,胳膊撞到了书架上,扑通一声掉下一本书。
“这是什么?”